《主角全是崽崽的亲戚》上都

36、阴郁蛇系恶人主角哥哥

　　每当有不用学习的活动，高中生们总是十分积极的。

　　二中不算宽阔的操场上挤满了人，声音嘈杂，欢笑声阵阵。

　　清朗的广播声响彻这片天地。

　　“下面是一份，由某位特邀小嘉宾口述，高三十五班同学记录的来稿。”

　　四百米赛道上，几个身影正在疾驰而去。

　　最前面那个人有着一头凌乱的黄发，身形高挑，腿部腰部的线条极其流畅。奔跑在跑道上时，如风融入了另一缕风。即使已经超过了后面的人一大段距离，也毫不费力，举重若轻，轻松自在。

　　他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在听到广播中说到某位特邀小嘉宾的时候，狭长眼眸中闪过点几不可察的暖意。

　　此时，离终点只有不到五十米。

　　广播员缓缓念出稿子上简短的几个字。

　　“哥哥，加油。”

　　伴随着广播中最后的尾音，许令冲向终点。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冲过终点后遥遥看向看台。

　　上面有个头发卷卷的孩子，努力扒拉着栏杆，冲他挥舞旗子。

　　依稀还能听到她喊。

　　“哥哥，加油。”

　　许令拿着水，慢慢仰起头看天上烈日，灼热阳光刺眼，让他不得不捂着眼睛。

　　这个动作似乎只是单纯地遮住阳光，又或者是为了遮住别的。

　　许令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现在的日子了。

　　之后的四百米接力赛和跳远比赛里，许令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勇夺第一，出尽了风头。

　　在跳远比赛结束后，许令和宣传部的摄影学生商量了一下，让他们等在原地，跑回去把白白背了过来。

　　两人站在跳远的垫子旁合了张照。

　　小孩被哥哥背在背上，肉乎乎的小脸歪了歪，从后面探出个头。

　　许令自然而然地朝着白白那边靠过去。

　　按下快门那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扯起嘴角笑。

　　如出一辙的弧度，微笑浅浅。

　　但眸中的光在这一刻比天上烈日还要耀眼。

　　这是在爱与温柔中生长出来的光亮，像颗小小的种子，正在成长。

　　*

　　进入秋天后，桐城七月遗留下来的暑气正在慢慢消散。

　　老旧街巷里随处可见的柿子树结出了艳红的果子，叶子也开始变红，然后脱落。

　　秋高气爽，五谷丰登。

　　白云幼儿园的孩子们要开始准备秋游了。

　　老师早在一个礼拜前就在家长群里通知了这件事情，并嘱咐家长们前一天晚上准备好孩子的饭菜。

　　幼儿园有亲子游，但这回的秋游只有小朋友们参加，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们感受秋天，领略大自然的美好。

　　而饭菜，则是家长们在群里讨价还价的结果。

　　自己不能参加，那他们总能用一些东西彰显存在感了吧？

　　有个家长矜持地在群里说自己打算给女儿弄个五层豪华饭盒，里面装满她的爱心饭菜。

　　这话一出，别的家长纷纷不甘落后。

　　你家五层，我家孩子不能没有，要六层。

　　你们六层？那我家孩子的饭菜肯定得在质量上打败你们，龙虾牛排通通加上去。

　　于是等许令下课看到这些充满硝烟味的对话时，神情都凝重起来。

　　他们都有，他家小朋友不能缺！

　　于是他重新捡起了手机里的新手做菜指南，还上书店买了七八本食谱，去专卖店买了里面最可爱的饭盒。

　　可现实总是与人的期望背道而驰，努力了三天的许令依旧拿这些食材毫无办法。

　　他沉默了。

　　白白并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

　　高中晚自习分为两节，走读生在九点半下课，寄宿生十点半下课。

　　往往许令下课的时候，白白已经在托儿室里睡着了，再睁眼就是第二天了。

　　而许令练习做菜的时间都是晚上白白睡着了的时候，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响吵醒小孩。

　　努力几天后做出来的东西依旧焦黑，许令烦躁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间转眼到了星期一。

　　一辆辆校车停在白云幼儿园校门口。

　　攀比总是无处不在，内卷往往产生于此。

　　许令带着白白一路过去，看到那些家长手上提着的东西，表情逐渐从讶异到皱眉再到阴沉。

　　什么国外进口水果，天然牧场牛奶，小百一块的小蛋糕，再加上时不时看到的几乎有半人高的饭盒。

　　让本就心里有点没底的许令，心沉到了最底下。

　　一生要强不肯认输的哥哥，在这群疯狂内卷的家长中终究是承认自己败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去买？！

　　想到白白小书包里的盒饭，许令有种拿出来藏起来，再飞速跑到附近买最贵的蛋糕水果加精致盒饭放进去的冲动。

　　但小孩紧紧抱着小书包，宝贝得不得了。早上许令别扭把饭盒拿出来之后，小孩就十分宝贝的把饭盒装在书包里，一路上都抱得紧紧的。

　　校车快发动了。

　　许令只能忧心忡忡接受现实，犹豫一下，蹲下去和小孩交代一些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唇齿外蹦，“实在吃不下去就和你朋友他们一起吃，不准硬塞，知道吗？”

　　上回他做菜做出一堆有害垃圾，小孩都敢面无表情往嘴巴里塞。

　　虽然这回他提前尝过，知道至少咸淡和安全方面不会出问题。可如果小孩不喜欢吃怎么办？如果有人嘲笑他做的东西太寒酸了怎么办？

　　许令看起来淡定，实则慌得一批，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白白耐心听他讲，仰着小脸，时不时点点头。她不喜欢说话，却很喜欢听哥哥说话。

　　最后，黄老师喊小彩旗班的小朋友们集合，许令只能目送白白离开。

　　校车发动，朝着桐城城区外的一处名人公园驶去。

　　这是白白第一次参加学校的秋游活动。

　　小朋友从上车后就一直规规矩矩坐在座位里，光看外表，旁人会误以为她此时正在严肃地思考问题。可实际上，她只是因为新奇感开始发呆。

　　窗外景物快速后退，从一开始的街道变成高楼大厦，最后变成茂密树丛。

　　白白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过神，撑着小脑袋看外面的树。

　　大部分是绿油油的，一团一团，像天上白云朵朵。相对而言较为细瘦的枝干直直往上，撑起了大团大团的绿色。

　　视线再往远一些的地方看，是绵延起伏的小丘陵。

　　橘黄，橙红，深绿几种颜色交叠在一起，与山脚下一大片金黄的稻田交相辉映。

　　校车驶过的马路上也有遍地金黄铺洒开来，那是附近人刚收割的稻子，正无所畏惧大大咧咧地躺在马路上，任由人或车从其身上辗过去。

　　刚被割开不久的稻杆汁液的清香气息，阳光与稻谷混合出来的不知名香气，从车窗飘进来，引得天性好奇的孩子时不时翕动鼻子，一脸天真地闻这是什么味道。

　　桐城是座小县城，边沿城区都有人在附近种庄稼。

　　但年纪小小，一直生活在中心城区的小孩们没有看过这场面，天真单纯得像是天上一抹洁白的云。

　　江听雨抢到了白白身边的位置，她很有大姐姐风范，把靠窗的位置让给白白，自己则坐在过道旁。

　　在白白撑着头看窗外的时候，她也靠过去打量外面。

　　“那是个伯伯们种的稻子。”江听雨小声又矜持地和白白解释。

　　校车里也有一些孩子和不知道的朋友解释。

　　“我们吃的饭就是这个啦。”

　　“对呀，种这些很辛苦的。妈妈说，所以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能浪费哦。”

　　第一次听说这些的小萝卜头们似懂非懂，在好朋友灼热的眼神中乖乖点头。然后迎来好朋友开心的摸摸，“你真是个乖孩子呀。”

　　于是被夸的小孩害羞地红了脸。

　　江听雨期待地看着白白，这只小天鹅好像在焦急又欢快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

　　白白又往窗户靠了靠，拉开距离。

　　她还是不适应别人的热情，也不懂为什么要和自己做朋友。

　　在她浅薄的人生经历之中，以往的小朋友们总是出于某种原因和别人做朋友。

　　可能是因为对方的可爱，也可能是因为她们穿的鞋子一模一样。

　　但白白不知道江听雨为什么要和她做朋友，还有彭潜。

　　因为不确定，所以一直在抗拒，在不安。

　　小孩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同。

　　于是在面对江听雨期待的眼中时，她默默扭开头。

　　江听雨没有生气，反而又靠过去一点。

　　两个小团子几乎挤在同一个座位上，要不是被安全带束缚着，江听雨可能都会一把抱住白白。

　　她比寻常小孩子成熟一些，说话有条有理，此时脸上显露点小大人式的安抚。

　　“我问爸爸，为什么白白不想和我做朋友呢？是因为讨厌我吗？”

　　白白背对着她的身体一僵，没有表情的小脸上也紧绷起来。她张了张嘴，又揪紧窗户边遮阳的帘子，有点无措。

　　江听雨喜欢极了白白卷卷的黑头发，她眨眨眼睛，偷偷摸了一把，然后飞快收回手。

　　“爸爸告诉我，你不讨厌我，只是不好意思。他说，你是春天刚开始的时候爬到池塘边的小蜗牛。因为以前太冷啦，你不敢把小小的触角伸出来。所以我要更努力一点，把池塘上喝水的小鸟，开着的小花，高高大大的树都讲给你听。知道冬天过去，不冷了，你就会出来啦。”

　　江听雨爸爸说这句话，到底是想教女儿走进好朋友的内心还是什么，此时来说并不重要了。

　　因为小孩子并不理解这些话藏着什么深意，说的人是这样，听的人也是。

　　重点只放在花花草草还有小鸟上。

　　“所以等一下，你要和我一起去看花花吗？听说公园里还有很多小鸟哦。”

　　这只是一个小朋友对另一个小朋友的邀请。

　　白白迟疑着扭过小脑袋看江听雨，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而后又点点头。

　　……想和江听雨一起，看小鸟，想看花花。

　　小孩确实不讨厌江听雨，甚至有些喜欢。

　　但她下意识害怕别人说出做好朋友的请求，一听到就会想起不好的事情。

　　可这回，她们只是一起看小鸟，看花花。

　　没有关系的。

　　小孩绷紧脸，小奶膘都透着严肃。

　　三十来分钟后，校车到达目的地。

　　各班老师带领自己班上的小朋友们到指定地点参观。

　　这座公园叫秀斋公园，纪念的是古代一位出身桐城的有名诗人。

　　如今高中生们的语文课本上时常出现这位诗人的身影。

　　公园建了很多年，因在偏僻靠近山林处，风景秀美，鸟叫声阵阵，清脆悦耳。

　　小彩旗班选定的地方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林，旁边是名人馆，并不算偏僻，几个老师看着这些孩子完全足够。

　　一大片枫树林说起来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但小孩子们兴致高昂，此时就算看到一堆泥巴都能欢天喜地扑上去。

　　秋日的风逐渐喧嚣，吹过时摇动树干，便下起了火红的“雨”。

　　白白站在一棵好高好高的枫树下面，她努力仰头去看树到底有多高，可直到脖子酸痛，她都没能看出来多高。

　　因为实在太矮了点，往外延伸的枝桠往她头顶一压，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秋风吹过，卷起大片枫叶的时候。

　　小孩正睁大眼睛，踮着脚尖往上瞅，下一秒被手掌大的叶片盖住脸。

　　一片，一片，又一片。

　　小孩站在原地，呆呆的。那些火红枫叶插在她头发上，落在她帽兜里，简直像个从枫树上掉下来的小精灵。

　　刚才尚能看出枯黄的草地也被火红覆盖，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如同松软的蛋糕。

　　盯着落了一地的红色枫叶，白白沉思片刻，面瘫的脸上闪过小孩子独有的天真好奇，然后，她板着小脸直直往后倒。

　　哗啦一声，吓了江听雨一跳。她连忙往旁边看，只看到白白陷在枫叶堆里，吓得她连忙去拉人。

　　白白歪歪头，抓住江听雨的手，奶声奶气道：“一起玩。”

　　她很少说话，和江听雨说话就更少了。

　　此时的主动邀请，让一向洁癖的江听雨立马昏了头，恍恍惚惚就学着白白的样子躺在枫叶堆上。

　　“这是游泳。”白白介绍。

　　说着，短短的手和脚在枫叶上慢吞吞扑腾，竟真的模仿出了游泳的样子。

　　“这是埋伏。”

　　她立马不说话了，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眨。

　　又是一阵风吹过，枫叶像雪花一样掉落下来。

　　有好几片精准地掉在白白脸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于是，小孩精湛的“埋伏”模仿到此结束。

　　江听雨看她一个人玩的开心，也忍不住加入，学着她的样子在枫叶堆上扑腾起来。没一会儿就乐得哈哈直笑。

　　“哈哈哈哈你看我！这个是小狗游泳！这个是青蛙游泳，哇哇哇哈哈哈哈。”

　　“还有这个！爸爸说，叫天女散花！”

　　一大捧红色枫叶被她抛起来又落下，打在两个人的头发上。

　　白白忍不住眯起眼睛，小小笑了下，梨涡若隐若现。

　　江听雨正好看到她笑了，心里也十分快活。

　　“白白。”

　　“嗯。”

　　她伸出小手，想去够白白的手。

　　好朋友当然要牵手啦。

　　一路上被两个“好朋友”忽视的彭潜站在她们旁边，听了一会儿她们的对话，又观察了一下两人露在枫叶外快要牵在一起的手。

　　然后作势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捧起一大堆枫叶往上撒。

　　五短身材，却有大大的使坏能量。

　　白白短手短脚扑腾一下，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茫然地与彭潜大眼瞪小眼。

　　“我们来打仗，肯定比躺在上面好玩。”彭潜卖力推销，说着又捞起一把枫叶往白白身上撒。

　　打仗，反击，打回去。

　　白白秒懂，严肃点头，还不忘把依旧躺在地上表情哀怨的江听雨拉起来。

　　在一生要强，从不服输的高中生哥哥的言传身教下，小孩儿也慢慢养成了听到比赛就干劲满满的习惯。

　　三人逐渐进入状态，白白更是警惕地往后退，同时眯起眼小心防备他们。

　　互相戒备了几个来回后，江听雨率先打破僵局，抱着枫叶就往彭潜那边冲，同时放弃一贯的小淑女形象吱吱哇哇地喊起了冲锋口号。

　　彭潜连忙逃跑，白白动如脱兔，板着小脸追过去。

　　“啊啊啊啊你们两个为什么都打我？！”

　　白白沉默片刻，“嗯。”

　　江听雨狂笑，“打得就是你！”

　　“你们太可恶了，看招！”

　　白白被一记回头枪打中，眨眨眼。用一种和她面部表情绝对不相符的快速动作，就地捞起枫叶砸向彭浩。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有气势，小孩憋了一秒，茫然过后坚定蹦出两字。

　　“看招！”

　　还是学彭潜的。

　　他们在枫树林里跑来跑去，经常不小心攻击错了人，引得别的小朋友气嘟嘟地追过来，由此引发了小彩旗班的大混战。

　　方浩站在边上看他们，瘦瘦的手脚拢在秋天衣裤里。眼神一直跟着那些玩游戏的孩子转，一旦有人跑到他身边，眼里就涌上一点期待。

　　如果他们拿枫叶砸他的话，他也可以跑过去玩了。

　　但最后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都是一愣，接着转头跑开。有些孩子想到了爸爸妈妈的叮嘱，有些是觉得方浩脾气不好，不敢砸他。

　　曾经方浩在幼儿园孤立白白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孤立的一天。

　　就像曾经方浩的妈妈瞧不上白白，说她哥哥是个混混，让方浩别搭理她。她大概也想不到自家方浩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别的孩子家长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