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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阴郁蛇系恶人主角哥哥 ...

  •   梦是无法控制,从人的思想与回忆中衍生出来的东西。

      寂静深夜,许令被裹挟在这条回忆汇成的汹涌长河中,然后落入梦中。

      深冬的桐城,大年三十。

      许令蹲在家门前闻着楼道里传来的饺子香,这时候他八岁,因为猜到过年夜许宝国和刘一琴都不会来,所以他索性蹲在门口熬时间。

      家里太安静,太冷清,而在楼道里,他能闻到大年夜的肉香,听到相邻楼层传出来的说话声,很热闹,像自己也参与进了这份热闹里一样。

      他靠着门坐,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虽说是窝在楼道里偷取别人的热闹,但他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大概是因为发现这种热闹不管怎么旁观旁听也不会属于自己。

      但即使这样,才八岁的许令依旧没有动,安静地听着对门屋内的欢笑声。

      忽地,楼道下面传来脚步声,从远到近,一点点变清晰。

      他撇开脸,顿了顿,又用手撑着头使阴影覆盖住自己整张脸。然后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占地方。

      直到脚步声在他前面停下来,许令身体僵住。

      他以为自己偷听别人家过年的事情被发现,稳住表情,僵硬起身。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咒骂,而是一道细细柔柔的女声。

      来人长着一张温柔的脸,她走到许令面前,似乎因为看到他蹲在楼道里吃了一惊。

      见许令十分防备,她说出自己的来意。

      “有人送了点水果,给你家带一点。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刘一琴和许宝国很少带许令回家见亲戚,但面前的人他有印象。

      因为她太温柔了。

      渴望母爱的孩子看到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在想,要是她是妈妈就好了。

      “怎么在外面蹲着,不冷吗?”女人蹲下来想摸摸他的手,许令下意识躲开。但躲开后他又不自在地偷看了对方一眼,想看看对方会不会生气。

      但这个不管哪方面都很温柔的女人没有在意,笑着看向许令,等待他的回答。

      这一瞬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许令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钥匙掉了。”

      女人愣了愣,笑着摸摸他的头,这回许令垂下眼没有躲。

      然后她开始给许宝国和刘一琴打电话,自然是没有人接,他们这会儿玩得正疯呢。

      等了十来分钟,手机依旧是无人接通,且没人回电话。女人忽地问许令:“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别人家的热闹声忽然听不见了,许令只能听见面前人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八岁大的孩子其实早就跟着外面的人养出了凶悍的性格,可是此时他双眼微亮,手抓着破破烂烂的裤缝,竟比在街道上流浪的小狗还多出几分狼狈。

      最后,他小心地观察女人的神色,在她并不像开玩笑的眼神中小心而又期待地点了头。

      女人家也在桐城,不过要跨过中间的桐江,再往南边坐十五分钟左右的公交。

      和许令家一南一北,隔了挺远的距离。

      之后不知道她和刘一琴他们说了什么,反正许令就这样在亲戚家住了下来。

      偶尔有不算熟悉的人来亲戚家里拜访,看到许令会顺便问一句,“这是你儿子?”

      每当这时,许令总是低下头不吭声,他知道自己不是,可又自私地想听到一句肯定的回答。

      女人这时候会摸摸他的头,和人解释:“这是亲戚的儿子,在我家玩一段时间。”

      对方则尴尬地笑两声,附和:“玩几天啊,你就是招小孩子喜欢。”

      听到这样的对话许令只是有一点点的失望,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他会很无所谓地开解自己,谁叫他命不好,不是她儿子呢?

      许令对这些没有太大执念,能待在这里他就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拥有一对不靠谱的父母,早早就自己讨生活的孩子身上没有娇贵这个词。许令从来到亲戚家那天起就会帮忙做各种事情。

      洗碗、拖地、洗衣服,除了做饭,家里几乎人能做的事情都他包了。

      刚开始时,女人从外面回来看到许令正在拖地,还会很不好意思地让他别做这些,说他是小孩子,自己去玩就行了。

      但是后来发现许令干活干得干净,她自己也因此多了很多空闲时间,可以多玩会儿手机,多和女儿玩游戏,于是她就很少阻止许令干家务了。甚至有时候在给女儿喂完辅食后,会主动喊许令过来拿碗去洗干净。

      许令并不讨厌做这些事,这可以让他感觉自己在被需要,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是有价值的。

      但家里也有他不喜欢的人,就是亲戚的丈夫。总是懒洋洋躺在那里,想要什么都指挥亲戚去拿,好像自己身上没有长骨头。

      他也经常趁着亲戚不在的时候打骂许令。

      这些许令都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过来是给她添麻烦,不能再麻烦她了。

      转变发生在某次许令下楼丢垃圾的时候,他丢掉垃圾转身离开,听到不远处有个小孩对着他指指点点,还一边向旁边人大声嚷嚷:“我妈说了,他亲戚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不会生儿子,所以故意从外面找了个小乞丐回来养。你们还不相信我。”

      许令衣服确实破旧,是来这里后他找借口回家去拿的衣服。

      他们骂他都没关系,可许令听不得他们别的话,冲上去就和一群人打了起来。

      后来对方父母找上门来骂了他,还指责亲戚教不好孩子,什么人都往小区带。话里话外认为他带坏了小区风气。

      许令不想让亲戚知道别人骂她的话,心想着,等下她问他理由的话,那他就说那些人嘲笑他像小乞丐好了。

      不得不承认他是存了私心的。

      别的孩子受了欺负可以找爸爸妈妈诉苦,他却不能。可是现在,他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一直以来都用凶巴巴外表保护自己的孩子其实对普通家庭的相处十分羡慕,他此时正探出一只脚,小心翼翼地在期待着。

      于是在那些人的指责中,许令开口解释:“我没有……”

      “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以前就不听管教。”女人声音依旧温柔,这回掺上尴尬,她完全没有听许令解释的打算,径直打断了他的话,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蹲下去和那几个暗地里骂她的小孩说话,温声细语,话语安抚。

      最后才拉许令过来,“快给人家道歉,你怎么能打人呢?不要把以前的坏习惯带到这里来,这些小朋友都是小区里很优秀的孩子,你不向人家学习,还做这种事。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

      后面的话她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许令知道,是自己让她失望了。

      身处寒冬与黑暗中的孩子,尚未锻炼出一副冷硬的心肠。对这个世界和旁人总抱有美好的幻想。他们期待世上美好的一面向他们展露,也期待童话书里善良的人能够对自己伸出手。

      所以当获得光后,没有人愿意失去。

      最后,在那些小孩洋洋得意的表情下,许令咬着牙低头认错。

      这之后,许令才恍惚意识到,他认为好的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好。

      可终究还抱有幻想。

      于是在亲戚冷淡下来的态度下,许令干活更加卖力。除了家里的家务,他还承担了帮亲戚搬箱子,帮男人抗水抗米抗酒等重活。

      他终于重新在亲戚眼中看到了那种暖融融的光,心里却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有一回,他们正在吃饭,楼下送了一箱笨重的幼儿用具。家里的男主人没有丝毫表示,依旧端着碗夹菜吃。女人则扶了扶自己的腰,不好意思地笑着,问许令可不可以帮忙拿上来。

      许令立马放下碗,答应了。

      快递箱很重很大,许令八岁,扛着那些东西上楼,身上擦破好多地方,膝盖也出血,但东西一直被他保护得好好的,没有被磕碰到。

      艰难地扛着东西进门后,亲戚一家人已经吃完饭了,桌上干干净净。男人躺在沙发上看球赛,女人则在房间里放着音乐敷面膜,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许令,她还埋怨一句,怎么这么慢,宝宝都等得哭了。

      原来箱子里是小孩子的玩具。

      许令只能不好意思笑笑,说自己下此一定可以更快的。

      亲戚点点头,指着墙角让许令把东西放过去,然后走回房间了。

      桌子上没有饭菜,厨房也没有,许令不好意思问,饿着肚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那是间很小的黑黑的房间,仅仅能放下一张窄窄单人床。原先是个放杂物的廊道,后来许令来了,就放了张床拉了张帘子给他改成房间。

      许令躺在逼仄到难以呼吸的床上,那种被抛弃,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恐慌感淹没了他。他不想被抛弃,舍不得那一点点温暖,所以之后更加卖力地讨好这一家人。

      有一次,他做完了所有的事情,那种不被需要的恐慌感再次淹没他,他手足无措,小心地在屋子里寻找能让他做的事情,就算是地上一点小小的污渍也可以。

      但最后他只看到了亲戚的孩子,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孩,才九个月。他走过去,发现小孩已经醒了,身上臭臭的。

      许令见过亲戚给小孩换尿片的样子,所以他抱着小孩,想给她换尿不湿,女人却这时候正好从房间出来,看到许令抱着孩子,她大声尖叫:“你干什么?”

      一改往日温声细语的样子,许令被吓得手一抖,小孩掉下去,磕到了头。

      女人冲过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心疼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卧室,将门摔得整间屋子都震了震。

      即使后来许令试图解释过自己只是给妹妹换尿不湿,女人都是表面上说自己知道了,实则从来没有为她打许令的那一巴掌解释过,更没有悔意。或者说,她大概是忘了,因为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美好的幻想终于被彻底打破了。

      他所认为的世界上最像妈妈的人,其实并不像。

      许令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打算再找亲戚谈谈,心里其实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待,说不定她那时候只是因为太担心了,才会打他呢?

      可来到门边,他听到了所有真相。

      女人在对她的丈夫说:“早知道这孩子是这样子的,就不应该带过来,竟然还敢嫉妒宝宝,故意将宝宝摔地上。”

      “谁让你当初信那个和尚的,你看你养他这么久了,你身上有动静吗?什么养他在身边能让你生儿子,都是骗人的话,这你也信。”

      女人叹了口气,附和她丈夫:“和尚说的果然不能信,狗改不了吃屎,这孩子和他爸妈学坏了,来咱们家和多少小孩打了架?你对他再好他也不懂感恩,我过几天就把人送回去。”

      许令脸上的期待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在门边站了还一会儿,最后离开。

      等女人从房间出来做晚饭的时候,许令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和她说自己想回家了。

      女人脸上露出明显的松了口气的表情,甚至还和许令客套,让他吃完这顿饭再走。

      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许令同意了。

      以往就算是只吃一点菜叶子和辣椒他都吃得很满足,现在却觉得难以下咽。

      但许令还是咬着牙把饭吞下去了,他吃了一碗又一碗,将以前从来不敢夹的肉夹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女人和她丈夫脸色难看,他的胃也实在受不了了,才停下来。

      从这个家离开,下了楼,许令蹲在垃圾桶前吐了很久。

      画面开始晃动虚幻,大片光斑代替那个瘦小的身影。

      梦结束了。

      许令睁开眼,很快又捂住眼,分明凌晨不到五点,光线昏暗并不刺眼,他却没有放下捂着眼睛的手。

      久违的往事记忆碎片因为一场梦重新被拼起来。

      许令至今感谢那个亲戚能在过年夜里带他回家,让他知道别人家的年夜饭是什么味道的。但他至今也无法对这件事释怀。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之类的话,说出去只要三秒钟,反悔只需要一秒钟。

      被承诺的人一直在期待,而后在漫长等待中才终于明白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渐渐地,不再相信别人的承诺。

      所以,许令一直认为,给予别人不必要的期待不是好心,而是一种伤害。

      天光乍现,清晨的车铃声蒸笼香气再次笼罩这座小城。宛如瞬间被注入生命,城市活动起来。

      许令从枯坐很久的沙发上起身,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出门,几分钟后提着楼下的包子豆浆回来,全程安静,没有发出任何会惊醒正在睡觉的人的动静。

      把早餐放在桌上,他再次坐回沙发。

      像这十几年来的日日夜夜那样,对着那扇窗。

      窗外是热闹,窗内的寂静。

      他想,白白拒绝他是件好事。

      手机铃声响起,许令垂眸。

      是刘一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阴郁蛇系恶人主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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