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春朝》小落苏苏

3、第 3 章

　　“这……”宋启寒并不好说。

　　兰苡表情稍显凝重，却也没有作过多怀疑，语气平淡，“那……那我就……不再用了。”

　　有人如此对她，兰苡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里仍然有些堵着。

　　“在宫里，陛下要知道，这从来就不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多留意周围的人为好。”宋启寒顿首，“那臣便先退下了，陛下好生休息。”
　　这的确是他肺腑之言。

　　兰苡哪能不知道？她看着宋启寒欲离去的动作，思绪终于被拉回。

　　“慢着！”

　　如他所料。

　　兰苡连忙叫住他，表情有一些困窘。

　　宋启寒这样子聪明的人，定然不简单，若是……

　　“你不是说，你懂些医术吗？太医局的药不太管用，你有时间，能不能制些药膳送来，不行就……算了……”

　　不过一国的女君没有架子地委身拜托别人的样子，宋启寒还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的。

　　“陛下若是想吃，尽管吩咐，臣定尽心竭力。”

　　他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病症，让她前后判若两人。不过，他迈出殿门口的那一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女子，有些不一般。
　　若是其他女子为女君，他断然不会如此有自信。

　　·

　　兰苡挪步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侧脸看了看，使劲抹去脸上的花纹，又低头打开了那盒粉末。

　　她原本就不想当这个王。却没想到，早就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兰苡眼缓缓注视着周围燃燃烛光，眼眸流转，思绪也抛回到了她儿时的记忆中。

　　*

　　“来，若儿的鱼。”

　　木庆给兰若碗里盛了半块鱼。

　　原本是陛下来民间小舍体察民情，本该其乐融融的一家子，此刻，饭桌上的众人，却都有些微妙的心理变化。

　　兰若正当十二岁，正是开慧懂事理之时，她看了看一旁只有七岁的兰苡，她抿唇不语略有些委屈，连忙插嘴：“这鱼还有一半呢，应该——”

　　“啊，对！鱼呀，对我们都是家常便饭，但这农家新捕来的鱼，还没有耽搁多久就制成，是很难得的。我们芮儿呀，可要多吃些，赶紧长大！”

　　木庆随后将另外的半只鱼全部端到了由乳母抱着的兰芮面前，并且摸了摸他的白皙嫩滑的小脸。

　　兰苡指尖微颤，幅度小到无人可查。湿漉漉的眼神朝着弟弟面前的鱼看去，嘴角却仍然挂着浅浅的笑。

　　兰芮只有四岁，自己还不会吃鱼，由着照顾他的乳母在一旁一点点地喂食着。他从来不哭不闹，木庆很是高兴，虽然自己没有个女儿，但这个儿子却足够的懂事聪明。

　　兰苡眼巴巴看着桌上对面其乐融融的样子，表情显得十分笨拙。

　　她在笑，一种讨好的笑。

　　对于这个继父，她从来不敢有一点点的忤逆。

　　“父亲，可二妹喜欢吃鱼的。”兰若在一旁严肃道。

　　兰辛点点头，看着一旁的夫婿表态：“是啊，你也是的。鱼好端端的，怎么只分两部分？芮儿吃不了那么多，也得考虑苡儿的感受。”

　　“我自然是有的，”木庆笑着指了指面前仅剩下鱼头的铜锅，“知道苡儿是爱吃鱼头的，为父都留着呢。”

　　兰苡脸上的笑意，更加勉强。

　　她学看人脸色，大概是从出生之日起，就是印在她脑子里的任务了，不得不照做。

　　“谢谢父亲，我最喜欢吃鱼头啦！”兰苡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如夜里璀璨的繁星，她非常努力且认真地低头啃起了鱼头。

　　“二妹，我这里有鱼，你要不要吃点。”兰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小声道。

　　“不用不用，我只喜欢吃鱼头的，我也不想吃鱼的其他部分。”

　　兰苡扑朔着葡萄般黑且圆润的眼，奶声奶气地朝着姐姐笑。

　　只是一次最为普通的家宴，周围只有他们和一位乳母，没有随从在旁伺候。兰苡却知道，在何时何地，她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来。

　　明明是一家五口，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感受到轻快。她不似姐姐一般懂事明理，也不像弟弟一样聪颖听话，总感觉自己与他们都有着无形的隔阂。

　　她似乎对自己没有期待与要求，讨好般的笑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户农家里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一生无子，但生活得却很是幸福，安稳。
　　院子里有一棵老枣树，兰若见了，很是懂事的她，便找了个小篮子替夫妇拾起地上的枣子来。

　　此刻，兰苡则一个人躲在墙角，蹲在地上。心里仍然有些烦闷，拿起树枝在地上划着鱼的形状。

　　“你刚才的行为，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陛下在说哪件事？”

　　“你为什么只给苡儿吃鱼头？”

　　兰苡听到这里，手中的树枝不由得滑落在尘土中。

　　“陛下知道的啊，苡儿爱吃的是鱼头，给她吃不是很正常吗？”

　　“够了！”

　　兰苡在角落侧耳倾听，能强烈感受出来，母后的生气。

　　“你一向不喜欢苡儿，我知道，要不是在孩子们面前，不想让苡儿为难，我早就骂上你千百回了！我的女儿，何时就如此屈尊降贵了？”

　　兰苡听此，心里头突然感到有点说不出来的酸涩。

　　“女儿？陛下可不要忘了，她出生就带着巫神所说的，凤凰神女的诅咒，她本就不该降生。若不是她的出世，你的原配夫君，也不会在她仅出生三日，就突然辞世吧？”

　　“你！放肆！”
　　兰辛朝着木庆的脸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她最讨厌木庆总是把她最不愿意提及的人搬上台面，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苡儿是我和他的第二个女儿，也仅仅只有两个女儿，无论如何，你若是想再这样子待她，我绝和你没完。”

　　兰辛不念及夫妻情分，大步行至院子外，朝着驻扎在远处的宫人大喊：“孤累了，整顿一下，立刻回宫！”

　　“就算我不说她，我不拿她怎么样，又如何？不祥就是不祥，举国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她的身份？她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些什么影响，试试便知！”
　　木庆一人站在原地，撂下一句狠话。

　　兰苡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也成为了她今后的一大心结。

　　十年了，她仍然没有从继父木庆那句话中走出来。

　　自己，是真的不祥。

　　木庆在她十岁那年便猝然离世，可兰辛没有十分激动痛哭不止，只是对外宣称他藐视王上，打入牢中。宫里得知这件事情的，只有她们母子几个。

　　兰苡知道，大概都是自己的祸，母亲也定是为了护住她，想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后来母亲和姐姐，也接然因为自己的存在离世。
　　她这个王，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她从小到大就懂得看人脸色，娇纵任性的年纪，却极少能由自己心性来。她没有得罪任何人，却又无形中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这天下苍生。

　　她一直以来，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只有数月，她也要到了邛洲女子成人礼之际，届时受群臣叩拜，万民瞩目，还是要亲政的。即便她不想当一国之主，她也丝毫没有拒绝的权力。
　　不过……底下有多少声音，是不想让她当这个女君的人呢。

　　兰苡指甲轻轻叩击着瓷瓶，声音清脆且带着节奏。

　　对那个掌厨，她多了一分好奇。

　　周围的人，看似都对她好。实际上，背地里明争暗斗、搞事的，也是她们。
　　在宫里，宋启寒倒是第一个，劝慰她活下去的人。
　　尽管，她知道，是处在不平等的身份上。

　　但，她还是颇为感慨。

　　*

　　“陛下现在喝了药，感觉如何？昨日可把我们都吓死了……”黛星在一旁为兰苡编着乌发，一边念叨不已。

　　“我没事。倒是锦夫人，你说我打了她，可有大碍？”兰苡不安稳的头频繁转动着，实在是不好打理头发，黛星只能将她按好，解释着：

　　“不打紧的，陛下不要太紧张。锦夫人今日不在，只是宫外有些事情需要她去打点，并不是身体有碍。”

　　阿烨站在梳妆台前，还捧着温度适宜的洗脸水同样点点头。

　　“锦夫人照顾我这么多年，她的劳苦和尽力，我知道的，就是有些对不起她。不知道她老人家，这一巴掌——”
　　兰苡一只手揪起一缕青丝在指中缠绕，突然清了清嗓子。

　　“黛星，你和阿烨两个，等下……给昨日那位掌厨，送去一些消肿的药吧。我昨日给忘记了，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那么有力气，真的是太邪乎了一些。”

　　阿烨一怔，随后毕恭毕敬地回复：“奴才明白。”

　　“陛下，案上的脂粉，怎么都撤了下去？”黛星突然疑惑。

　　兰苡目不斜视，镜中的自己显得不慌不乱，从容道：“我……也不太喜欢这些。更何况，如今快转秋，这些脂粉味道较大，蚊虫也不多了，能不施就不施。”

　　·

　　宫道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各司其职，宫里男丁甚少，其中一大部分都被收编为宫中禁卫，平日里无法进入内宫。

　　若说是宫里有什么权利大的男子，史料里却是一大片的空白。在这女子众多的国度，女子的权利总是更多些。

　　无论是军事，还是朝中政要，又或者是宫里各部各司，掌权大部分都是女子，男子则少之又少，

　　对于宋启寒，自然一样的心态。

　　对这里的所有女子，他并没有任何好的印象。明明可以安插心腹在此，可他却不信任何女子，非要亲自来趟这浑水。

　　宋启寒顿足，望见远处御膳所门口乌泱泱挤着一群厨子，无论男女，都议论纷纷，正热火朝天地围着什么转悠。

　　“手头的活，可是都悉数了结了？”

　　宋启寒薄唇微启，声音清冷且淡而不耐。

　　在场的厨子才回过神，自觉的都后撤，给宋启寒让出一条道来。

　　“掌、掌厨，这些……全部都是陛下赐予你的药，大圣女送来就走了，说不必谢恩。”一个稍显青涩的厨子小声回复。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你送怎么多药，是嫌我被打的太轻了吗？
QAQ 求老婆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