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念》阮瞻瞻

5、第五章

　　魏忠平的车慢了下来，眼看前面的车靠边停了下来，赵巍也跟着靠边停了车。
　　后排车门被推开，魏忠平钻出来，站在马路牙子上跺了跺脚，这时左是也钻下车。
　　背对着赵巍他们，魏忠平和左是简单说了两句，往前走去。
　　赵巍正想下车，却看左是回头对他们摆了个手势，然后跟上了魏忠平。
　　钱兵上车后就一直眯着，这会车停下来也没醒，赵巍琢磨了下，便没开车门。
　　片刻后车里赵巍觉得车里有些闷，从驾驶座下来，站在车门边点支烟抽起来，刚抽上两口愣了下。
　　他看见不远处返回的魏忠平，怀里抱了个女人，从女人垂下的双臂，不难判断出是个失去意识的女人。
　　魏忠平的司机迅速下车打开后排车门。
　　赵巍看见司机的举动，反应过来，丢下烟灭了。
　　再抬起头来，魏忠平已经走到了车门口，准备伏下身把人放进去，而左是提着一双白色高跟鞋追了回来。

　　“我当时以为魏忠平认识那女的，可能要送她去医院，就没多想……后来车开到楼下，才知道他是要带那个女人回去。”赵巍恢复了些精神，思路也清晰多了。
　　黑衣男子安静地听着。
　　“到了家他就直接带着女人进了房间，我们三个人待在房间外面，钱兵去洗手间了，左是站着不说话，怪吓人的。我大概知道魏忠平要干什么了，但是我装作不知道，在沙发上假装醉了睡觉。”赵巍语速慢了下来，“后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魏忠平把左是叫了进去，不大会魏忠平自己出来了，我那时才意识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再后来钱兵也进去了……”他哽了一下，慢慢收起双腿，朝着牌位跪着，“我那晚一直没睡，就窝在沙发里，听他们开门又关门，心里想着千万别拉上我，我真是太害怕了……”赵巍颤抖着说。
　　“再后来，我听不到任何动静了，就悄悄睁开眼看，那间卧室的门打开着，他们都在那间房里站着，魏忠平伸手往那女人的鼻子下面放了会儿，说了句话，我没听清，但我知道那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年轻男人看赵巍涕泪同流，觉得讽刺。
　　“接着钱兵把我推醒，他坐我旁边，说那女的已经死了，还让我不要担心，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了，魏忠平还调侃我不像个大哥……他们后来又商量了一下，让我开车把人送走，我不同意，但是魏忠平不管我的想法，让左是和钱兵抬着人搬到了我的车里。”
　　“魏忠平让我把车开到旦子河，找个河边隐秘的地把尸体扔河里，扔完回他这儿，就当今晚大家在他家睡了一觉。”
　　“左是不放心，跟着我上了车，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眼睛发亮，浑身透着兴奋劲。”
　　“开到旦子河，我把车停下，看中了一处草丛特别多的地，就预备搬人下来。我这才看见，包着尸体的床单上全是血，有些血迹已经流进车座缝了，那个女人露出的脚腕上还有一圈淤痕。河边静悄悄的，连虫叫都没有，我和左是一人抬着一头，走到那处草丛，把人抛了出去，我们看着她顺着河流慢慢沉下去，这才返回。”
　　“到了魏忠平家，我精疲力尽，左是抓着那个床单去了阳台上，原来魏忠平和钱兵都在阳台上，地上立了个大铁桶，里面正烧着东西，左是把床单投进去，站在魏忠平身边。钱兵蹲在一边吸烟，魏忠平看了我一眼，笑了下没说话。”
　　“你可能觉得我在夸大，但是魏忠平当时那个笑，在火光下显得特别阴森，我这辈子，第一次发自内心害怕一个人。”
　　脸上的泪干的差不多了，赵巍抬起头看向牌位：“我对不起你。”
　　黑衣男子语调冰冷：“后来呢。”
　　赵巍两腿发麻，继续开口：“第二天早上魏忠平司机送我回家，我的车子留在魏忠平那里，他会安排人处理掉，还给了我一笔赔偿费，我不敢不拿。回到家，我和平时一样跟柔丽（赵巍老婆）说了原因，倒头便睡了。等我醒来，我下了决定，我要离开南川，远离魏忠平这帮人。那几天我正常出门工作应酬，同时暗中注意风声，这么过了一个月，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才渐渐放下心来。”
　　“期间钱兵又约了我一次，我说要陪老婆产检给推脱掉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联系。等燕燕生下来，要进入十二月了，我公司早就清干净了，柔丽刚出完月子，我就带着一家离开了南川，坐上了到望海的火车。”
　　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赵巍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是说出的一字一句都暗示着这件事在他生命中的深刻。
　　如果不是今天被眼前的男人逼着想起了这桩旧事，赵巍可能到死前都不会想起来那个女人。
　　年轻男人走到黑色牌位一侧，将牌位拿起，装进木盒后塞回包里。
　　赵巍看着他动作，终于怀疑起他的身份，“你是她……家人？”
　　那人抬头看了赵巍一眼，手上动作没耽误。
　　家人还是其他，重要么。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对她做了那些事情，还能好好活着，甚至活得比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好，可见司法公正并不能普及到每一处，既然老天爷也选择袖手旁观，他只能亲自为她寻回正义。
　　从赵巍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侧脸，但他当年本就没有过多注意女人的脸，所以此时也只能靠猜测。
　　赵巍听见男人开口：“和那三个人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我来到望海后就和他们断了联系，现在这三人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赵巍终于直视了一回面前的男人。
　　男人似乎嗤笑了一下，从书桌上拿起赵巍的手机，解锁后开始翻找通讯录。
　　赵巍不怕他翻找，“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魏忠平那种人不正常，我再怎么没良心也要为我家里人着想，最开始那几年电话号码都换了两次，就是为了彻底脱离他。”
　　通讯录里确实没有可疑对象，倒是耳熟能详的政企要员跳出来不少，他也没失望，把手机递给赵巍，“你的命先留着，给你一天时间，打听出那三个人的消息。这本册子暂时放我这里，等事情了结会还给你的。”
　　赵巍接过手机，高度紧张后的放松让他精疲力尽，不由慢慢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