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护那个反派？》阳明十三

8、第八章

　　走了一段路，即使用手遮在眼前，钟言脸颊两侧还是被太阳晒得通红。

　　谢朝欢：“很热？”

　　“嗯。”
　　刚落下一个字，男人便摘下了鸭舌帽，如墨的发丝飞扬，耀眼日光之中划出浅浅的光晕。

　　下一秒，鸭舌帽戴到了钟言的头上。

　　钟言没从对方一连串的动作里回过神，不自觉地道：“谢谢。”

　　谢朝欢随手抓了抓头发，额发凌乱，因为陡然刺眼的阳光，他双眼微微眯起，微扬的下颚线条显出几分桀骜不驯的凌厉。

　　只是这凌厉还没维持三秒，男人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副墨镜戴好，笑嘻嘻地：“我准备得齐全吧。”

　　钟言反应过来谢朝欢是在说自己让他遮住脸的事。

　　“毕竟是雇主的要求。”谢朝欢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怎么样，做得好吗？”
　　他轻压着声音，双手环在胸前，话语里要求夸奖的意味正大光明。

　　钟言被他的语气感染，伸手抬高帽檐，露出笑意清浅的双眸，用认真的语气回道：“嗯，做得很好。”

　　谢朝欢薄唇微张，没有立即出声，默然片刻后才开口：“那么会有奖励吗？”

　　钟言：“？”

　　谢朝欢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少爷，你看我这么听话，难道没有‘哇，这个人真棒，我要好好奖励他’的想法吗？”
　　话落，附赠了一个灿烂的笑。
　　比两人头顶的太阳还要明媚。

　　钟言：......
　　虽然他没有这个想法，但仔细想想，谢朝欢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于是不多时，两人手里各自多了一个冰棒。

　　...

　　接下来的几天徐子言时不时找钟言麻烦，铁了心要变着法子折磨他。
　　能应付过去的钟言耐着性子应付，不能应付的果断跑远点。

　　六月出头，天气反常多变得厉害。
　　最后一节体育课，钟言跟着队伍跑圈，不过片刻陡然下起倾盆暴雨，又急又猛。
　　几秒的功夫，操场上的学生成了一只只落汤鸡，从头到尾湿个透。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操场被水浸透，体育老师见状两手一挥，宣布下课，让他们赶紧回宿舍换干净衣服。

　　钟言抹了把眼睛，被雨水模糊的视线清晰片刻，他面前小跑着的是苏珂，对方似乎没来得及看清路和旁边一个男生撞到了一起。

　　苏珂发出一声惊呼，失去重心，身子往后栽。

　　钟言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对方，还没等人站稳，徐子言突然蹦出来，一把拽开钟言，怒气冲冲：“你别碰他！你故意推他的是不是？”

　　吼完人，徐子言焦急地看向苏珂：“你没事吧？”

　　苏珂捂着肩膀，像是被吓到了，纤细单薄的身子轻轻发颤。

　　徐子言变脸比翻书还快，眼里浮现疼惜之色，轻声细语：“疼不疼啊？”

　　苏珂看了他一眼，眼角殷红湿润，先是摇摇头，接着有些委屈的呐呐道：“疼......”

　　长相漂亮乖巧的少年一举一动都透露娇气，徐子言咽了口唾沫，疼惜的视线变了味，掺了其它的东西。

　　钟言双眼轻眯，五指插在湿透的头发里向后捋，没站原地候着徐子言的下一句话，大步走过去。

　　“想跑？”徐子言伸手就要抓住他。

　　和大金花里喝醉发疯的那些人比起来，徐子言的动作仿佛是慢了几倍速，钟言淡定地侧过头，任凭那只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

　　“还有事？”

　　钟言的语气和挑衅无关，只是一如既往的透着股疏离的冷淡，也不知道刺激到徐子言哪根筋了，脸色立即难看起来，握起拳头，作势要挥过去。

　　一只手凭空出现，轻而易举的便用掌心挡住他的拳头。

　　徐子言一愣，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停留在钟言身后站着的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男人很高，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注意到他的视线，男人保持这让人厌烦的居高临下的姿势笑了笑。

　　“同学，在学校打架影响不太好吧。”
　　“你找死？”徐子言满脸戾气，“信不信老子一句话就能弄死你？”

　　钟言听见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谢朝欢没有说什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徐子言的手推了回去。

　　操！力气怎么这么大！
　　徐子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俊朗的脸憋得青红，面目略显狰狞，蓄满力气右臂肌肉高高鼓起，青筋紧绷。

　　但男人仿佛感受不到，云淡风轻地就把他手摁回原处，毫不吃力。

　　徐子言脸红一阵青一阵，突然被人抱住手臂。

　　苏珂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他：“子言，我们走吧。”

　　学校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闹出动静后已经有不少学生注意到他们，往这边看来。

　　徐子言从来不会和苏珂对着干，勉为其难咽下这口气，太阳穴鼓鼓的跳动，目光阴沉地瞪向两人。
　　擦肩而过的时候，徐子言道：“给我等着。”

　　钟言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双眸不动声色从苏珂身上瞟过。

　　衣服整个湿透，太阳出来后热气蒸腾，又闷又黏地贴在身上很不好受。
　　“我们走吧。”钟言说。

　　他懒懒地半垂眼睫，漫不经心地领口向外扯了扯，将湿黏的热气散去。

　　苏珂没认出谢朝欢，看来把脸挡住多少有点用。
　　钟言想得入神，谢朝欢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躲了雨，浑身干爽，一把揽过钟言的肩膀，十分哥俩好的弯下腰靠在钟言耳边，声音很轻：“要处理他吗？”

　　钟言顿了顿，勉强跟上对方的思维节奏，声音里饱含疑问：“你说的处理...是什么样的？”

　　“比如弄断手脚什么的。”谢朝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会死的。”

　　钟言从他玩笑话里听出了真心，赶紧摆手说不用。

　　徐子言针对他，但是所做的事大多是口头放狠话，没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

　　“少爷，他一直在找你麻烦。”谢朝欢提醒。
　　钟言听到“一直”两字，有些惊讶：“你知道？”

　　他上课时，谢朝欢便在楼下等着，没有紧跟在身后。按理来说是不知道这几天徐子言挑衅他的事。

　　谢朝欢眼弯成好看的月牙：“我的视线以你为中心，当然知道。”

　　“只要你一招手我就能立即到你旁边处理。可是少爷，”帽檐下的那双眸子极黑，谢朝欢垂眸看着他，轻笑着叹口气，“你完全没有喊我过来的想法啊。”

　　男人眼睛是笑着的，语气也是笑着的，但钟言不知怎的从里面听出几分冷漠的意味。
　　像是在生气。

　　“你在生气吗？”钟言迎上黑眸，不解地问道。

　　谢朝欢愣了一下，唇角翘起的弧度勾得愈深，仿佛听到了好笑的话：“少爷，你在说什么——”

　　后半截的话，隐没在男人的唇齿间，没有说出来。

　　谢朝欢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浓而密的睫毛在眼窝出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漆黑如墨的瞳孔短暂划过一丝茫然。
　　他抿紧嘴，皱紧眉头，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好像、确实，是在生气。

　　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谢朝欢眉间微拢，琢磨了半晌，屁都没琢磨出来，索性懒得再想。敷衍至极地随口道：“应该吧，可能是少爷你太气人了。”

　　钟言：？

　　谢朝欢佯装没看见对方的表情，眼前的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回去换身衣服才是要紧事。

　　走到停车的地方，谢朝欢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先擦一擦，别感冒了。”

　　五分钟后，坐在车里，钟言打了个喷嚏。

　　谢朝欢：“感冒了？”

　　钟言摇摇头，想说没有，他身子没弱到大夏天淋一场雨就感冒。结果一张嘴，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强烈的缺氧感让他情不自禁用手撑着脑门，人有点懵。

　　“真的感冒了？”谢朝欢稀奇。

　　回去后钟言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握着遥控器在换电视频道。

　　没换成，他走到在厨房里做晚饭的谢朝欢旁边，说：“遥控器没电了。”

　　谢朝欢身形欣长有力，腰间系了个海绵宝宝的围裙，也不突兀。

　　“电池在电视下面的第二个柜子里。”谢朝欢说着，瞥了眼钟言手里握的东西。

　　是个眼镜盒，黑不溜秋的长条形状确实和遥控器挺像，但也没像到会被混淆的地步。

　　手里的菜刀一顿，谢朝欢抬眸看了眼对方。

　　钟言洗过澡后沾着水汽的黑发看起来十分柔软，细碎的发梢和睫毛交错着，正专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专心认真地在寻找换电池的口。

　　察觉到视线，钟言慢吞吞抬起头，目光游离没有焦距，脸颊两侧红得发烫。
　　保持这种状态，他朝谢朝欢笑了一下。

　　“......”谢朝欢静静看了他两三秒，解开围裙，拿过鞋柜上的钥匙，“去医院。”

　　钟言迟缓地眨了下眼睛，仿佛没上油的机器人运作卡顿，呆愣愣地吐出一个“啊？”。

　　“你应该是发烧了。”谢朝欢说。

　　钟言到医院开药挂水的时候人还是晕沉沉的，头脑里仿佛塞了千斤重的巨石，又沉又厚，压得脑子转不动。

　　右手吊着水，他垂眸坐在椅子上，没有力气只能依靠着椅背。远远看起来像是棵蔫了的小草，十分想展现一下蓬勃的生命力可是没有劲。

　　谢朝欢打过电话后走到他面前，语气很温和：“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去买。”

　　钟言说不用，水挂得嘴里发苦，没有食欲。
　　谢朝欢一言不发地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再次开口时，男人已经换上了与平时无异的语气：“先睡一会儿吧。”

　　钟言闷闷咳了一声，点点头。谢朝欢的话仿佛有催眠的魔力，让人宽慰放松，不多时疲惫感逐渐涌来，他阖起眼很快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很沉，钟言睁开眼时，吊瓶里水挂得已经差不多。

　　空气里漂浮些许消毒术的味道，他缓缓舒口气，精神还疲惫着，但比刚来医院时的状态要好很多。

　　钟言用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不经意间发现宋雅和张翔的身影，在不远处两人和护士说些什么。

　　“醒了？”

　　谢朝欢双手插兜，歪着头垂眸看向钟言，声音懒洋洋地：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雅注意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少爷，感觉还好吗？”
　　张翔没开口，可看表情估计想问的和宋雅差不多。

　　“好多了。”钟言看向围在面前的几人，“你们怎么来了？”

　　“谢朝欢联系我们的。一旦您出现什么问题，无论大小都要汇报给我们，这是他工作之一。”宋雅说。

　　谢朝欢很配合，笑容满面地抬起手，表示没错。

　　钟言按着手背看了眼蓝黑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谢朝欢拎着一袋药，朝两人随意挥挥手：“我们先走了。”

　　“一定要照顾好他。”宋雅拉过他，神情严肃，“钟家已经把内鬼处理的差不多，江家大放血。钟盛回来后，东城就他一家独大。钟言的保护工作就是我们和钟家合作的真心，绝对不能出半点差池。”

　　“我已经被狠狠地威胁过了。”谢朝欢耸耸肩，无奈地说，“当然会认真做。”

　　宋雅：“？？？”

　　谢朝欢能被威胁住这事已经够稀奇的了，更稀奇的是他看着像是对这“威胁”很满意。

　　视线从谢朝欢透着笑意的眉眼划过，宋雅耐人寻味地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人。
　　明白了。

　　先行一步离开医院，半路上钟言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声音不小，引得谢朝欢侧目：“饿了？”

　　钟言实话实说：“饿得头晕。”

　　“这几天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谢朝欢瞥了眼导航，骨节分明的五指握着方向盘转了一圈，“附近有家粥店，怎么样？”

　　钟言没有意见，嘴里苦味很重，但饿也是真饿，现在给他头牛，他都能跑过去追着啃。

　　粥店里没有多少客人，位置很多，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地方。

　　钟言倒了一杯热水，凉了好长的功夫又端起来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没想到还是被烫了舌尖。

　　他眼泪汪汪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小心、水太烫了。”

　　谢朝欢被他这模样整得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在钟言眼泪蒙蒙的目光下赶紧收敛笑意，刚要装模作样地说些什么，一道惊讶的陌生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还真是你，谢朝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