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香》许稚伊

15、援手

　　蒋应安手持佩刀，带着黑衣护卫从西面走来准备面见太子，然而却被紫衣卫叫住。
　　他本不想理睬，奈何紫衣卫官阶比自己高，无奈之下只好前去。
　　“里面。”紫衣卫指了指宫里，又看了看此刻已经半死不活的袁源和满头汗水的陈长青。
　　又把球踢给蒋应安了。

　　只是现在他急着要去见太子，在加上这二人身份特殊，此时是在宫里，且紫衣卫不像舍拉和祝乐山，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帮忙。
　　或者说，谁都不能明目张胆地帮。太子都已经把这二人送到这种地方住了，意思很明了，若是有谁再对这二人好，那就是明摆着和太子过不去。可是不帮吧，太子有说过刚开始先让他们舒服几天。
　　两重矛盾的命令之下，让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话说的对：伴君如伴虎，天子的心思旁人根本捉摸不透。

　　天不绝人也，护卫们在犯难时看到了蒋应安这个倒霉蛋，当真是天不绝人也。他们唤他过来，想让他来替他们解决了这档子麻烦事。
　　蒋应安心里也知道这个理，然而他却无权拒绝紫衣卫的要求。
　　在阶级分明的高昌，若是不做，就是僭越，违者可当即被押入狼头地牢。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至少解决眼前的事要紧。他朝身后的黑衣护卫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先去找太子，自己则去趟浑水。

　　陈长青见蒋应安来，感动的眼泪再次汹涌而下。此刻的他就像看到天神下凡，看着蒋应安的身影只觉得安全不已。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只要这个人来了自己就有救了，源哥就有救了。
　　果然，这次蒋应安仍然没有打破他的期望。只见蒋应安蹲下先是探了探袁源的脉搏，脸色倏然一变，紧接着他以刀柄抬起袁源的脸，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陈长青忐忑地问。
　　蒋应安僵在原地，这下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他一探袁源的脉象便知怎么回事，又确认了袁源的脸色，心下了然。

　　袁源中的是一种毒，此毒名为“断髓散”，专门对付习武之人。一旦中了过多断髓散，若不将断髓散排出，那么一炷香内，武功全废，功力尽失。断髓三可以直接被口服，但是功效远不如焚烧吸入的功效大。
　　这毒不常见，其他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胆子在宫里对袁源用这种毒，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子授意。

　　看袁源这情况，怕是中毒有一阵了。让他保住这人的命倒是，但是武功……
　　回天乏术，蒋应安轻轻叹了口气。

　　“源哥他，到底怎么了？他会不会死啊？”陈长青哭着问道。
　　蒋应安并没有理他，而是拿出身上随身携带、容易配制的玉露丸先给袁源服下，之后说道：
　　“别怕，他不会死。”
　　“水。”他吩咐陈长青道。
　　陈长青一听胡乱擦了擦眼泪，爬起来去找水。

　　不一会儿，陈长青捧着一个瓢，小跑着过来，在蒋应安的帮助下将水和着药给袁源服下。片刻后，袁源开始猛烈咳嗽呕吐，好在吐了一会儿后情况就好多了，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
　　“这下应该无事了。”蒋应安道。
　　“谢谢你，谢谢。”陈长青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

　　这个蒙面人又救了他们一命。陈长青心想，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了。

　　蒋应安站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把那句“他的武功已经受损大半，不可能再恢复如初”这句话说出来时，却突然被陈长青的举动吓到。
　　“你做什么？！快起来！”蒋应安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陈长青，还瞥了瞥周围的人。
　　紫衣卫们纷纷往这边看，见陈长青给蒋应安跪下，眼神俱变得奇怪起来。
　　“大恩不言谢。”陈长青道，“你救了我们这么多回，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你，现在能想到的，唯有磕头致谢。”说罢弯腰，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给蒋应安磕了三个头，在地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蒋应安本来要扶陈长青，却不想陈长青动作更快一些，他也不好拒绝，便只好任由着他。
　　紫衣卫们不想过来趟浑水，生怕和自己扯上关系，纷纷站得离此地八辈子远，所以在这小小的范围内，只有陈长青、蒋应安和躺在地上的袁源三个人。

　　鹅毛雪纷纷扬扬，挂在宫门口的灯笼火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如江南水乡的冬天。
　　灯火阑珊下，蒋应安浑身像是全身披了一层亮晶晶的雪衣。微弱的火光配合着雪地里反射出来的光打在他那只露出眼睛的脸上，显得他温柔无比，像是上苍派下来救陈长青的天神。

　　陈长青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蒋应安的眼睛，一时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直到蒋应安轻声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该走了。”蒋应安道。
　　“走？走去哪儿？”陈长青又纳闷儿了。
　　刚来就要走？高昌人怎么回事啊？
　　“他好多了，你看。”蒋应安对陈长青说道，手指了指袁源。

　　陈长青循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蒋应安的药就是管用，这才不一会儿功夫，袁源就已经悠悠转醒。
　　“源哥！”陈长青惊喜喊道，他此刻喜形于色，就差扑进袁源的怀里。
　　袁源揉了揉额头，忍着胃里的恶心，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陈长青。
　　“是他救了我们。”陈长青知道他要问什么，便提前说了出来。
　　袁源看看蒋应安，微微低头，道：
　　“多谢。”
　　蒋应安并未给他作出什么反应，而是问道：
　　“能走路吗？”
　　“应该可以。”
　　“那好，”蒋应安扭头，向紫衣卫那边望去。
　　站在远处的紫衣卫们会意，朝这边走来，蒋应安见势退后、离开。只见他们脚步声齐齐整整的走来，在陈长青跟前像堵墙一般站着。
　　领头人道：“跟我们走吧，现在带你去住的地方。”
　　“可是……”
　　“莫要问了！”领头人喝道，“现在就走！”
　　陈长青只好扶起还有些虚弱的袁源，朝着蒋应安离开的方向望去，面色黯然了些许，扶着袁源，跟在紫衣卫后头，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如同千年老鳖一样往前挪动。

　　不知为何，一出了宫雪就突然下得大了起来。雪花不再是之前那样温柔，相反的，此刻的它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向着陈长青劈头盖脸地砸来，刺得他脸疼。
　　前面带路的紫衣卫们似乎也被这大雪和烈风摧得走不稳，他们抬手去挡风雪，还不忘回头看看陈长青和袁源有没有趁机逃跑什么的。

　　风雪飘摇，天寒地冻，几个人如同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浪掀翻，好在他们走了一段路后，终于是到了陈长青他们的住所。
　　陈长青推开门，将袁源扶进去，安顿好，转头对紫衣卫们说：
　　“辛苦几位，多谢。”
　　紫衣卫们依旧没有睬他，那领头人转过身去，朝其余几名紫衣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随着领头人一声“散！”，几个紫衣卫瞬间化作几道紫影，四散而去，快得陈长青都没有看清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领头人朝天边打了个呼哨，之后几名黑衣卫不知从哪里冒出，纷纷出现在陈长青这个小破屋前，在门口转身，守住门口。
　　陈长青：“……”

　　至于这么防着他们吗？他心想。可是袁源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在这里杵着，只听屋内袁源剧烈咳嗽声响，陈长青快步跑回屋内，却见袁源的状态已经非常不乐观。
　　“源哥！源哥！”陈长青见这副情形慌了神儿，急得在袁源耳边大喊，可袁源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他此刻口鼻冒血，两眼翻白，周身冰冷无比，意识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命丧于此。
　　陈长青浑身是汗，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他心中焦急又疑惑：为什么吃了那人给的药还没有好转，反而严重了？

　　但他此时顾不得多想，救袁源的命要紧。他将袁源安置好，冲出门外，想寻求黑衣卫的帮助——虽然他知道黑衣卫帮他这希望及其渺茫，但他还是想去试试。
　　结果可想而知，黑衣卫们纷纷当他不存在，任他怎么哭喊也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正当陈长青心中绝望时，屋里的一声轻响让他满是泪水的眼中闪出一丝光芒。

　　“长青……”那声音很小，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源哥！”陈长青听到袁源唤他，抹了把眼泪，忙连跑带爬地跑到袁源身前，拉着他的手，道：
　　“源哥，你感觉怎么样？”

　　袁源轻笑了笑，艰难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虚弱道：
　　“没事，别害怕。”
　　“可是你都这样了……”
　　“这是正常反应，”袁源道，“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陈长青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袁源，片刻后道：
　　“真的吗？你别骗我，万一……”
　　“万一什么？想让我死？”袁源故作轻松道。
　　“不是不是！”陈长青连忙说着，“不是的，源哥会好起来的。”他咬着嘴唇说道。
　　袁源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来，扶哥起来，咱们上床去睡。”
　　陈长青连忙去扶，途中，陈长青只觉得从地上到床上这段路是他此生走过的最漫长的路。他与袁源一同躺床上，反复确认了袁源没什么大碍后，又问他为何吐血是正常反应，结果袁源丢给他一句“明天再说”便睡了。
　　经过一天的折腾，陈长青也再忍不住了。他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困得睁不开眼，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