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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香帅大婚 ...

  •   江南有三绝。

      蝴蝶醉酒,踏月留香,听风语禅。

      南国具七景。

      杏花春雨渡西子,明月江花败楚郎。

      杏花与春雨飘荡着西施的传说,此三景已然令人叫绝,再配上江中明月水中花,却统统比不上楚香帅,才是广为传唱的第七绝景。

      香帅偏居江南一隅,时日渐长,似也生不出倦意。

      宋甜儿好容易才从小厨房溜了出来,却因为庆贺楚留香归来之事,取过围裙,两三圈绑在身上,站在灶台前,翻捡青菜萝卜,正苦恼着晚上的菜式。

      李红袖捏着一卷书,负在身后,轻轻靠在门框边,瞧着宋甜儿的一举一动:“宋大厨准备今晚来点什么新花样。”

      宋甜儿心中正苦着,李红袖一番嬉笑恰来火上浇油,淋得宋甜儿火气更甚。

      她掐腰歪头,嘴里不饶人:“我是不中用,倒是李才子有什么高见?”

      李红袖摇头,娇笑道:“才子不敢当,高见更不敢当。不过想让宋大厨做好了佳肴,我来先尝一口。”

      宋甜儿得意哼声,捡起一根萝卜,颠在手中:“蓉姊说我是馋猫,你才是只狡猾的馋猫!瞧,这里食材又不多,我只好让人给咱们送来,最好能有张三捕的鱼,那肉细嫩,刺还少,炸蒸煮都好,入口如无物,也配得上今晚。”

      灶房有又进来个人,是胡铁花,一手捏着酒壶,一手拎着鱼,鱼嘴挂着粗草环,鱼身欢蹦几下,甩得人一身腥水。

      李红袖笑道:“正是巧,甜儿说着鱼,鱼便到了。”

      宋甜儿放下萝卜,转而看向胡铁花,疑惑道:“不是说是张三来送鱼的嘛!这家伙,怎么让胡大哥来送?”

      胡铁花取下草环,大手握住鱼身,丢进灶房专门储鱼存虾的水池里,解释道:“他打了好鱼,趁着手气好,又出了趟海,我才去拿的。”

      胡铁花说完别人的不是,才袒露自己的心思:“我也嘴馋,梦里也闻着酒味儿,取鱼也顺便打了一壶酒。”

      宋甜儿放开声笑:“你这个新郎官真是不着调,今晚要是喝醉了,你可怎么入洞房?”

      李红袖凑近宋甜儿,用书挡着,觑一眼胡铁花,偷着笑:“听楚大哥说,我们该叫胡大哥新娘子。”

      声音轻,但灶房就这三个人,离得又不远,怎么也听得清楚。

      胡铁花心里咯噔一下,登时红了耳朵,张口正要辩驳什么,又被李红袖一番话堵住嘴:“胡大哥喝的是什么好酒,怎么还醉了耳朵?”

      宋甜儿顺势接话:“胡大哥明明没有喝,却早早地醉了。”

      胡铁花自认笨嘴拙舌,认栽道:“姑奶奶们的嘴皮子越来越厉害,我是受不住了,快些做饭吧,眼看天就要黑了。”

      他落下话,一脚跨出灶房,腹诽自己不该来这地方,平时李红袖和宋甜儿相互扔酸刺儿也就罢了,今天倒好,两人不约而同冲着他来。论理,今日是婚日,被调侃被戏谑,他不占这份理,论情,喊了十几年的大哥,他怎么也会让着两人几分,论嘴技,他更是自愧不如,只以牙牙学语的孩童自居。

      宋甜儿不依不饶,冲着胡铁花的背影:“红袖,你瞧,有人急着天早早黑了,好入洞房。”

      胡铁花臊得很,一会儿没了影,宋甜儿送走这位,牵丝捻线想起那位,问道:“红袖,楚大哥呢?”

      李红袖见没了打趣的人,宋甜儿准备做饭,只好携书欲走,又听到宋甜儿的话,想了想才答:“我今日倒是没见着楚大哥,听蓉姊说,她给楚大哥和胡大哥准备婚服去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楚大哥准是在她那儿。”

      如李红袖所言,楚留香正在苏蓉蓉的房中,一个坐在绣台钱,捻针引线,一个挺立在一旁,白衣白扇。

      苏蓉蓉长舒一口气,将针线放回绣盒中,感叹一番:“终于……”

      她起身,把婚服挂在衣架上。两件赤红的,艳得耀人眼,绣着金线,或蟒龙游珠,或雄鹰展翅,不一而足,楚留香的那件,脖领捻上了几圈细细密密的珍珠,顺着腰腹那处系了一块云纹玉,乳白中透着一点绿,胡铁花的那件,纹饰不多,唯一显眼的是腰间悬着一只小香囊,沁一股幽幽的香,多有解酒醒神的功效。

      楚留香一看便明白了,半欣喜半疼惜:“蓉儿,难为你了,这几个月来没出过庄子,一直窝在绣房里,饭没有好好吃几口,觉也没睡好,就抓起针线赶活。”

      楚留香伸指覆上衣面,轻轻软软,透着顺滑的质感,即使遇到纹饰绣线处,也不硌手,好似纹饰生在衣服上一般。

      他又感叹:“料子不容易找,蓉儿这位绣娘,更是绝世难寻。更难得的,是你这份心。光芒都敛着,藏在一针一线里,不易惹人猜忌,又不显得寒酸,赚了面,又不惹人眼红。”

      苏蓉蓉全然不在意,只是笑:“江湖的事经历得多了,自然明白。再说,不过是多做一些活,就算不为你们操心婚服,我也得寻别的事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倒乐意帮楚大哥。”

      楚留香挑起香囊,心下会意,笑道:“这倒是很配老酒鬼。”

      苏蓉蓉想起胡铁花来,问:“楚大哥,胡大哥呢?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楚留香打趣她:“你见过新娘新郎一道看婚服的吗?”

      苏蓉蓉恍然大悟,后知后觉一笑:“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楚留香摇摇扇子:“玩笑罢了。不过,老酒鬼现在真可能不知醉倒在哪里,他一遇上大事,心里就发慌,慌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顾喝酒,海似的胡喝,自然醉得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那人,正坐在后院花园子的围栏上,腰间的酒壶灌满了酒,一口没动。

      胡铁花也纳闷,当年少不更事,被高胜男和金灵芝连着一通表白,自己心里慌,寻了一通酒,不管清酒浊酒黄酒白酒,胡乱灌下,拉着楚留香吐醉话。今日比当年更盛,当着姑娘们的面,亮一身红喜衣裳,和楚留香互饮合欢酒,乃至晚上的洞房……

      思虑至此,胡铁花才开始慌,他又摇摇头,又不是没和他试过,早就不是黄花大侠了,有时候做起来比对方还熟捻,可他每想至此,心里不住发慌,红丝泛上耳根,隐隐发烫。

      越想越乱,不如不想。

      胡铁花信手拧开酒壶,没等一口灌下,就听见楚留香的声音。

      “你要是喝醉了,要我今晚扶着你三拜堂、入洞房吗?”

      楚留香摇着扇,轻盈踏在廊中,带着笑向胡铁花走来。

      胡铁花觑一眼对方,灌下一口酒,心里发慌,嘴中不屑:“如此,就更好了。”

      胡铁花背靠着红漆柱子,一腿落在廊间地上,一腿搭在宽栏上,余处一大块,被楚留香捡着坐下,两人由此靠得近。

      楚留香收了扇,故作皱眉思虑:“我扶着你倒是没什么,只是入了洞房,你醉生梦死,我一人独角戏,可如何是好。”

      楚留香凑得更近,两人四目相对,楚留香眼中带着狡黠:“那么,我可就认为,胡大侠是让我对他胡作非为了。”

      好个楚留香!好个胡作非为!

      胡铁花脑中猝然涌出许多床笫之事,一件件飘过他眼前,登时羞上脸,歪头,躲过对方的眼神,没头没脑骂几句:“你倒是越来越狂,不知羞。”

      声若细蚊,却撩得楚留香心中更欢,他追着胡铁花的眼神,正目直视,一连番的来回婉转,胡铁花还是躲不过,只好求饶:“香帅还是放了我,再看下去,得看出窟窿来了。”

      楚留香夺过胡铁花的手,搭在腿上,偏偏对着干:“满天神佛也不放。”

      胡铁花瞧一眼楚留香身后,贼笑:“满天倒是没有,不过三尊女菩萨就够了,瞧瞧,谁来了。”

      苏蓉蓉迈着碎步走在前面,身后携着宋甜儿和李红袖,两人正对着说笑,姑娘们一起走在不远处的廊间。

      楚留香心知是谁,却不认命:“也罢,菩萨救得了你此时,救不了你今晚。”

      宋甜儿还隔得远,却先开口了,冲着胡楚两人喊道:“楚大哥,胡大哥,蓉姊买了好多东西,都放在前厅,快去看看呀!”

      苏蓉蓉走到两人跟前,瞟一眼胡铁花耳根便知一二,脸上浮起盈盈的笑:“两位只顾私下里柔情蜜意,却把采买做饭的事丢给我们。”

      胡铁花用肘戳楚留香:“快给蓉儿赔不是。”

      楚留香反而奇怪:“怎么,你倒和我分开了?”

      胡铁花哼一声:“不是你在这里磨蹭半天,蓉儿她们也不会那样忙,我这酒也不会只喝了一口。”

      李红袖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胡大哥是在意喝酒的事。”她也是明白人,却不揭露,不明不白留下一句:“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香帅戏蝶也。”

      苏蓉蓉会意,笑意更浓,宋甜儿更是扑在苏蓉蓉身上,笑出声。

      楚留香也笑,却浅浅的,眼神绕在胡铁花身上,挪不开。

      胡铁花被戳穿了心思,浑身不自在,却像淋了一汪蜜似的,搅着甜。他张张嘴,胡乱找个借口,准备离开:“你们慢慢笑,我找个清净地方喝酒去。”

      胡铁花拎起酒壶,撒腿就溜,楚留香撑扇缓摇,笑笑,让仨姑娘坐下,边说边笑论着晚上婚宴的事情。

      夜幕已落,一弯浅月伏在天边,四周落了几颗星。

      楚家庄红帐落下,灯火正盛,苏蓉蓉站不住脚,忙碌地穿梭在前厅后院之间。

      李红袖不同往常,这次倒是急不可耐,坐着,立着,半倚着,同庄里人说笑着、寒暄着,更多带着好奇与艳羡,打量着厅堂的红烛和喜字,心里期待着两位男主人公的出场,却迟迟不见,不免焦急。

      宋甜儿还骨碌在灶房中,红脸涨汗,锅响铲碰,一盘盘菜式接连端出去,即使做好了准备,还是旋得陀螺一般抽不开身。

      饭菜一毕,姑娘们同两位红衣新人一道上了桌,没动筷子,先灌上了酒,楚留香烫热了,在给每人斟上。姑娘们各自说了一句喜庆话,爽快饮下,胡铁花说不出,嗤嗤笑了两声,也要糊里糊涂饮下,却被李红袖拦住,说要他和楚留香和交杯酒。

      胡铁花红气冲脸,登时羞了半截,那里肯依。楚留香接过他的酒,自己喝下去,有胡乱搪塞过去,李红袖向着苏蓉蓉和宋甜儿无奈一笑,只好作罢。

      五人围坐一座,一面吃酒,一面谈笑过去的事。姑娘们没先显醉意,胡铁花的两颊倒冲上一脸酡红,楚留香便要扶他回房。

      宋甜儿伸手拉人,刚要笑胡铁花酒量小,便被苏蓉蓉拉住,使个眼色,她心下会意,扑哧一笑。李红袖更是打趣,要不要她们三人闹洞房助兴。

      胡铁花一听,比醒酒汤还灵,甩开楚留香的手,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桌上姑娘笑倒一片,没见过这样的胡大哥。

      楚留香无奈摇头,浅笑,拿了桌上的烫酒,回头嘱咐姑娘们继续玩乐,一转身,他大步流星出了门,一足轻点地,向晚月飞去。

      月色朦胧,星光斑驳,楚留香四下寻不见胡铁花的身影,只好停在后院高阁顶,借助高势,窥览行迹。

      “老臭虫,别找了,”胡铁花正在楚留香身后,立在对面的高阁顶,独自喝闷酒,“在这儿。”

      楚留香也不忙飞去,笑问道:“大好时光,你倒在这里吃冷酒?”

      他将怀中的烫酒抛给胡铁花。

      “老臭虫,你给我烫的是什么酒?”胡铁花稳稳接住,打开一问,透着醇厚酒香,却不知是什么酒。

      “合欢酒。”楚留香笑着对他喊,声音远远扩散开去。

      胡铁花脸上蒙上羞色,嘟囔一句:“也不害臊。”

      楚留香飞至胡铁花身旁,稳稳落下,挺拨立住,抽扇轻摇,赏着渐亮的月色。

      胡铁花为了掩羞,随口问一句:“酒温挺好,烫了多久?”

      楚留香转头,对上眼睛,钳住对方,任他逃不了:“一辈子。”

      胡铁花羞色更覆上一叠红,红中又夹了一层羞,又被楚留香的眼神箍住,躲不了,逃不开,此刻的万种情态,都在对方眼中心中,来回荡漾,咀嚼回味上千百遍,也难舍滋味。

      “骚情,”他臊得慌,“谁要和你一辈子。”

      楚留香凑近,将贴未贴,在他耳边吹口气:“到了洞房的时候,你还这么想?”

      洞房花烛夜,翻云覆雨时,他也不害臊!光想想这几个字,胡铁花脑子里一片旖旎光景,床被翻搅,红烛乱摇,两人乱衣混衫,赤条条白花花交织纠缠在一处,楚留香在他耳边吐气奉言,笑讲荤话情话混账话,身下不停使力……他不敢再想下去!

      胡铁花被这番话激得定在那里,耳根连脖子一起红,热得发烫,想要回怼几句,最终只能动动唇,话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离了他的身,立着,负手背后,另一手摇扇,偷笑:“诓你的胡话,别想多了。”

      此话正中胡铁花下怀,他气道:“谁在想!你乱诌。”

      楚留香只好无奈笑:“我乱想,我胡诌,胡大侠满意吧。”

      他转过身,敛下笑,对上胡铁花,正正经经:“闭上眼。”

      胡铁花见他不笑,更知是正戏当头。

      洞房之夜,正戏是什么,不说也知。

      他望一转四周,空露露的,虽不见人,但他们都在高地势,只要下面的人一抬头,保管把上面的光景看个清清楚楚。

      他难为情:“你真要在这儿弄?”

      “别担心,”楚留香安慰他,“闭上眼。”

      胡铁花羞着脸,乖乖闭上眼,心里念叨,楚留香今晚怎么如此大胆,如此破脸,敢在这种地方来弄人。

      月色渐朦胧,夜雾正蒸腾,添上一层天然帷幕,楚留香又心细,提早侧身挡住,就算院子里挤满了人,也看不清两人的动作。

      楚留香执扇隔在两人脸间,只遮住唇,露出上面一半,瞧得见对方眼睛鼻子。他靠拢,凑近,两人的唇隔了扇纸,贴在一起。

      不过一瞬,楚留香起身,离到一旁,执扇而笑:“夜深了。”

      胡铁花回神,敛眸,点头。

      月色中,倏忽掠过两道红影,却照出一黑一白的模样。

      他们,闯一番酒浇开的江湖,讲一回月归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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