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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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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完成了父皇给予的使命,黎慕商带着礼物,兴致冲冲的连夜赶回都城。怕扰民,黎慕商便命令下马步行,走到一个拐角处,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黑乎乎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裤脚。
“救,救命……”
试着甩了甩,被抓的太紧,根本甩不开。挥手阻止随行的士兵,黎慕商蹲了下来。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墙角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月光照下来,只有额头上的一点暗红非常清晰。虽然昏迷着,但手上的力气不小,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明明落魄到这个地步,嘴角的笑意却还是十分明显。
“殿下……”
“嗯,把她送到临风阁去,就说是我送给月华姑娘的礼物。”
“是”
用随身的宝剑削掉了被抓住的裤脚,黎慕商的神色未变。没让这个人在这里冻死,就看她能不能在另外一个地方活下来了。“回宫!”
黑暗中,伊紫千还在不停地奔跑着。“啊!”低低的尖叫了一声,睁开眼,大红色的帐篷顶。额头上还在隐隐作痛,坐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周围,大片的红色,窗台口,一簇红色的玫瑰正肆意的绽放。这是哪儿?
“哟,小丫头起来了~”循着声音看过去,从门口进来一位身穿大红色纱裙的女子,身材窈窕,头上的发色几乎被金银完全覆盖,涂抹的白花花的脸庞上,一双刺目的冷眼看了过来。女子慢悠悠的扭了扭,有些刺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伊紫千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连忙行礼,“多谢恩人搭救!”
“哼呵呵……可不是我救的你,不过你倒是真该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病,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手绢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然后红艳艳的厚唇轻轻的一吹。“哎呀!看你瘦的跟个排骨精似的,在我们临风阁里能干些什么呀?!真不知道二殿下这是吹的什么风?哼!好吧,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吧。”用尖尖的指甲抠了抠伊紫千额头上凝结的血块,然后妖娆的扭着腰身出了房门。“真脏!”手绢被扔在一边,房门也“砰”的被关上。
接下来的几天,伊紫千都乖乖的呆在房间里不敢出去。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却让她清醒的认识到,这里是一个只在电视和书本上见过的地方。几天里,伊紫千不断地叹息,刚从那个黑暗的绣坊里跑出来,又落入了青楼。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同室的那个女孩儿还好吗?那个色欲熏天的掌柜有没有被自己的乱棍打死?就是打伤也好啊。想到这儿,伊紫千的手还有些颤抖。当初连杀鱼都不敢,居然会一时鼓起勇气打人?
“吱呀~”一直关着的房门被推开,伊紫千马上从床上跳下来,低着头站在床边上对来人行礼。“月华姑娘好!”这样的动作,这几天早就被训练的习惯了。
“哼呵呵……好,当然好~”悠悠的移到窗台边的桌子边坐下,肖月华抠着被涂红的指甲,心里发闷。“怎么着?伤好了?”
“是,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知道谢就好,”斜眼看着窗外,肖月华指甲上的红色斑斑驳驳,“名字,多大了?”
“紫,呃……如月,快满10岁了”
“紫如月,哟,小丫头的名字还真是不错嘛,文绉绉的,说不定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呢,嗯?”
“不,不是,是爹娘拜托村里的教书先生赐的名儿。”胡乱的编了个谎,伊紫千暗骂自己嘴笨。“月华姑娘的名儿才好听呢,和你人一样美。”
“哦?我美吗?小丫头的嘴巴还挺利索的。”收回注视着窗外景致的眼神,肖月华似笑非笑的走到伊紫千的面前,伸出右手抬起她的下巴,然后环了一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我美吗?嗯?”
“是”
“真的美?”身子再靠近一点。
“真,真的。”
“啪!”脸上突然而来的火辣让伊紫千的脑子都蒙了。“唔……”死咬住嘴唇,眼泪有些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哭?老娘美的让你直往后退,眉头蹙着给我看眼泪?!哼!”
“对,对不起……”“砰”的一声跪下,伊紫千连忙收回眼泪。浓重的脂粉味让自己不自觉的后退。“啊!”头发被揪住,掀开眼帘,看见的是一双冒着怒火的眼睛。“月……”
“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真是气死老娘了!”房门被重重的关上。被甩开的伊紫千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床沿上,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头皮被揪的发疼,听到外面动静稍微大点,就立刻用袖子胡乱的擦汗泪水。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是早就知道的道理。
伊紫千紧靠着床沿,小心翼翼的坐好,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个身体还不到十岁,尽管自己的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了,但明显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绣坊那个社会太小,学到的东西远远不够用。既然自己已经来到这里,无论如何,首先必须活下去。想到这儿,伊紫千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动。轻轻的敲了敲脑袋,又捶了捶腿脚。不管月华姑娘的本意如何,既然她救了自己的命,那就该回报,这种不自觉的伤害不能再有第二次。
晚上,照例会有一个小丫鬟送来了饭菜。伊紫千边坐在饭桌边细细的吃着,旁边,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脂粉气更重的中年女人正在和肖月华说话。
“这就是二殿下送给我们家月华的礼物啊?啧啧啧,看看,真是……呵……惹人怜爱呀!”每走近一步,低着头吃饭的伊紫千都能看到白花花的粉从对面人身上面掉下来。
“妈妈好~”起身鞠了一躬,伊紫千眉头也没皱一下,安静的露出一丝笑意。
“哎哟,好,好,好!乖孩子!继续吃饭,嗯。”甩着艳丽的丝质手绢,扭着坐了回去。白粉掉的更加厉害,闭了一会儿气,等到刺鼻的味道稍微远离了点,伊紫千才在肖月华的默认下回到饭桌前继续进食。
“妈妈~”
“诶,月华好女儿,你说……”
“您看这怎么办吧?怎么地您给支个招,这人呐,是二殿下送来的。放我这儿吧,总得有个名头。既然人都在这儿了,总得给您老打个招呼不是。”
“是,是,女儿想得周到。要不这么着,就留着当个丫鬟,把卖身契签了就成……”
“那可不成,这人是二殿下留下的,又不是卖给咱们院子里来的。万一二殿下哪天兴致来了,把人要回去……呵,不如,就留我这儿当贴身丫鬟使,卖身契什么的,现在还用不着。等哪天殿下明说了再签也不迟。我呢,也好帮衬着,给二殿下调教调教,妈妈,您说呢?”
“还是月华女儿聪明,妈妈我哪敢有什么意见。”
“妈妈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您是妈妈,我们是做女儿的。这院子里上上下下,谁不是围着妈妈一个人转的。不过话说回来,妈妈您可别偏心,月华我也是您一手拉扯起来的,这人呐,总有个心劲儿。您看看我这院子,破的破,旧的旧,不像有些人呐,镶金带银的,使唤丫头一堆。妈妈你可得给我做主,这要是哪天客人看着不满意了,我可怎么说?妈妈你脸上也无光,不是?”
“是,是,是,我立马让人给你修,一定修。呵呵……”
“那就成,月华这厢先谢谢妈妈了。”站起身,肖月华把刚吃了一半米饭的碗扣在了桌上,“吃什么吃,还没吃够?没看到妈妈要走吗?还不快送妈妈出去?!”
“是!”连忙站起身,顾不上可惜那些浪费的粮食,伊紫千乖乖的站在门口等候。
“好女儿别气,小孩子嘛,还不懂事,以后多管教就是了。”白花花的脸上挂着笑,然后一扭一扭的蹭到门口。伸到伊紫千脸颊上的手指冰冷的可怕,心里战栗了一下,却不敢表现出来。
“妈妈请慢走~”
“呵呵……”
跟着走了几步,还没到门口。
“送完立刻回来,晚了打断你的腿!”扔下一句话,肖月华甩着头缩回去。
就这样,伊紫千算是在肖月华的院子里落了脚。那个青楼里的妈妈偶尔会过来看看,眼睛像淬了毒一样死盯着伊紫千的一举一动,从开始的害怕到后来慢慢的佯装镇定。这里是以前不曾踏足过的圈子,伊紫千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值得庆幸的是,肖月华在这里有自己的小院,除了很少的机会,伊紫千绝大多数时间是待在这里的。在绣坊里学会服侍人的经验也派上了用场,但打骂还是时有发生,身上的新伤旧伤不断。出去的时候,楼里的其他人总是用同情的眼睛看着自己。有时候,妈妈也会叹气“作孽哦,好好地一个姑娘”,顺便给伊紫千手里塞点药。
肖月华在临风阁里排行第二,颇受恩客的喜爱。不过上面还有一个据说天仙般的花魁,伊紫千没有见过。老是被花魁压着,肖月华的脾气阴晴不定。服侍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后,伊紫千也稍微拿捏到了一点小规则。这天,伊紫千正在布饭菜。肖月华怒气冲冲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砸东西。
“啪!”一个耳光,伊紫千被打的脸偏在一边。“小蹄子,你还敢吃里爬外了啊!老娘辛辛苦苦的养你,居然联合起外人挤兑老娘,找人帮你说好话,啊?!打你骂你怎么了,老娘高兴!看你这窝囊样就心烦,去,给我到柴房隔壁的小黑屋里去,明天不许吃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伊紫千还是乖乖的收拾好被砸乱的东西,低着头走出房门。
“哟,月华姐姐,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呀……”
这时候,伊紫千才看到楼里的另外一位姑娘站在门口,故作惺惺的叹了一番。
“我管教丫鬟呢,妹妹没生意吗?这么闲,过来窜门,姐姐我可是很忙的……”
伊紫千慢慢的走向后院的柴房,身后的声音也逐渐的听不见。自觉的走到柴房旁边的小黑屋里,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这段时间虽然打骂不断,但伊紫千可以隐约的感觉到,肖月华并不是一个坏人,起码对自己并不是很坏。她从来不会像其他青楼里的姑娘一样,在丫鬟面前和恩客打情骂俏,只有在完事了之后,自个收拾停当了,才会召唤自己过去。院子的角落里,有一方小天地,空闲时,肖月华会秘密的教她写字、读书。也经常被骂,但她确确实实的是在教。得益于此,伊紫千也慢慢的从半文盲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毛笔字也开始有些模样。
傍晚时分,迷迷糊糊的伊紫千听到了一些声响。走过去拉了拉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了起来,地上还留有两个干馒头。从中午进来就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多想,伊紫千捧着两个馒头,回到角落里。
天色渐渐地黑下来,知了声吵得有些睡不着。伊紫千睁着眼睛看天上的月亮发呆,突然从小窗口晃过一个黑影,然后是人说话的声音。
“人就在这里面?怎么门是锁着的,他娘的……”缩在角落里,伊紫千吓的动都不敢动一下。破旧的木门被扯得快要断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了起来。
“哎哟,错了错了,人在柴房呢”
“妈妈您老早说啊,害我废了半天功夫去砸门”
“傻大个,说你傻还真没错,快,把事情给我办好咯”
“呵呵……知道了,您看好嘞,明儿个,肯定还你个听话能赚钱的姑娘”
快到嗓子眼儿的心刚刚安放回去,伊紫千隐约觉得回到了绣坊的那个夜里。天空上的月光如水,外面的女人已经离开,隔壁的柴房传来阵阵的尖叫声,还有男人猥亵的笑声。睁着眼睛,干涩的流不出泪水。这里早就不是自己的家,这是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