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翦》三院一鸟

3、最初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夕阳只剩下小半个头，月亮已经看的十分清楚。哄完孩子的伊紫千掀起帷幕，看了看外面。这样的场景，一如当初，还是这么的让人心惊胆颤。只是物是人非，思绪不禁飞到了最初的那一瞬间。

　　原本，自己也有一个平凡完美的家庭。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既淘气但又懂事的弟弟。和其他人一样，为考大学而拼搏，出了校门，成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每天七点多一点起床，晚上七点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边和爸妈打电话边做饭，偶尔撒撒娇，和弟弟拌拌嘴。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突然被一场事故打碎。姑且称为事故吧。

　　也是这样一个残阳如血，月初上的时刻，伊紫千坐在回家的公车上，一如往常的拥挤。耳朵里塞着mp3的耳机阻隔一些噪音。

　　“嗡嗡……”突然出现的巨大噪音让伊紫千的脑袋发晕，看着周围涌动的人群，几乎什么也听不见。恍惚中，车好像还在正常的行驶之中。循着感觉，伊紫千下了车。眼睛模糊一片，靠在站台的柱子上，伊紫千一点点的蜷缩着。不一会儿，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伊紫千在此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同一个场景。与之前所不同的是，刚才是下了公车，而现在，好像是坐在了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旁边还有几个衣着十分古旧的小女孩儿，顶多不过十岁光景。这是怎么回事？到偏远山村了吗？难道碰上了拐卖？

　　“丫头们，吃饭了！”

　　还没等伊紫千想明白，一个粗亮的嗓音从马车的帷幕外面传了进来。只见一个被风吹的脸颊发红的中年妇女，从外面扔进来一包东西，马车里的人蜂拥过去。直到看清楚别人手上拿着狼吞虎咽的时候，伊紫千才看清楚原来那是馒头。

　　“咕噜噜……”肚子很合时的开始叫了起来。下班回家之前就已经饿了，但在一群小朋友面前，伊紫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惜，没人理睬她的笑意。大家围成一圈，各自蹲守着自己的角落。

　　撑起身体，伊紫千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手里的笔记本哪里去了？还有手机，mp3呢？举起黑乎乎的手掌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心里突然被一块巨石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手掌绝对不是自己熟悉的，摸了摸身上能触及的每一处，伊紫千很想欺骗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境。

　　“我是谁？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扯住身边的每一个人，伊紫千大声的叫嚷。骗人！骗人！抓住这个，摇摇头不说话，另外一个，目光呆滞的毫无反应。伊紫千再也顾不了其他，从奔走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没有目的的逃窜。

　　“死丫头！竟敢逃跑，还不快给我追！”

　　风声在耳边呼啸，伊紫千根本听不到后面追赶而来的人的声音，只知道一直往前跑。“啊啊啊啊！！！”对着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下的残阳，伊紫千用最大的力气尖叫。我要回家！回家！“砰”的一声闷响，眼前一片鲜红，闭上眼睛，伊紫千慢慢的倒了下去。呼啸的风声里，耳边好像还有些其他的声音。

　　从黑暗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身穿花袄的中年妇女一边给自己受伤的额头上药，嘴里还不停的叨叨絮絮。虽然不想听，不想看，但现实摆在眼前，伊紫千绝食了几天之后，在不停的辱骂中强撑的坐了起来。手里抓着被扔进来的馒头，一点点的艰难下咽。马车里的人比最初减少了好几个，伊紫千也无心去询问他人了。从那个中年妇女的口中，伊紫千知道了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世。不满八岁，父母哥哥建在，但因为家里穷，嫂嫂便把她贱卖给了村里的牙婆。看样子，马车里消失的几个人是已经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卖掉了。

　　“哼……”恢复了一些力气，伊紫千嘲讽的扯着嘴角。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精力去管他人的死活？

　　之后的几天，又有几个人从马车上下去再也没回来。伊紫千很配合的呆坐在马车上，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牙婆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甚至得意的当着她的面开始数钱。

　　“噗！”吐了口唾沫在手上，然后在花袄的外面擦了擦，“一两一钱，一两八钱……”边数着，还时不时的忘着角落里的人，“这么乖就对了！当初也这样的话，也不用受苦了不是。好好地一张小脸，要不是额头上的窟窿，说不定能卖个大价钱。三两……”细细的数完，然后揣进裤腰带里，“行了，婆婆我今儿心情不错。反正也就只剩你这么一个，不为难你了。都城的绣坊里缺了个小工，就把你放置在那儿吧，明儿就去。”

　　“谢谢婆婆！”就着马车，伊紫千笑笑的鞠了一躬。

　　“行嘞！明儿个给我整干净点，说不定价钱还能上去个几钱。要不是你家里面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多陪衬点，老婆子我才懒得做这种事儿。”叨叨絮絮的离开，回头还不忘把伊紫千身边剩下的一粒药丸拿走。

　　无所事事，伊紫千在黑暗中闭着眼睛，开始想念家里的父母和弟弟。自己失踪了，他们会伤心吧。如果真的再也回不去的话，就这么忘记了也好。

　　沉沉的一觉之后，伊紫千第一次走下了那辆阴暗的马车。不敢环视周围的环境，牙婆子领着自己进了一道并不高大的木门。站在厅中央，伊紫千听着牙婆和堂上的人讨价还价。

　　“二两五钱，不能再少了，这也是人家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好人家闺女……”

　　“二两！”

　　“哎……掌柜你就看着再加点”

　　“就二两”

　　“那……二两二钱？都让一步，我们都是做本分生意嘛”

　　斜了一眼赔笑的牙婆，掌柜走到伊紫千的面前，“抬起头来！”用手中的纸扇抵着她的下巴，左右再看了一遍。“叫什么名字？”

　　“如月，她叫如月，呵呵……”牙婆连忙起身，重重的拍了一下伊紫千的头，“呆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林掌柜问好！”不知该如何行礼，伊紫千只好鞠了一躬。

　　“如月是吗？”眼里闪过一丝的讶异，马上又消失不见。“好，牙婆子，这丫头我买下了。”

　　二两二钱，伊紫千看着牙婆乐呵呵的从掌柜手里拿走自己的卖身钱，眼神里没有波动。

　　“谢谢林掌柜，谢谢林掌柜！”转身看向伊紫千的时候，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丫头你多好的福气，林掌柜可是都城里出了名的善人，以后可有的你福享了。”扯过伊紫千怀里的小包裹，眼睛还盯着她手腕上的链子。这是伊紫千带来这个世上唯一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别人抢走。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牙婆逼近，伊紫千只能往后面继续退。

　　“嗯~拿了钱还不走？难道还要我亲自送出去吗？”

　　“不敢不敢，我这就走，就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紫千，牙婆赔笑的离开。

　　“如月~今天买下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里的丫鬟，叫你做什么就得乖乖的，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

　　右手握着左手腕上的手链，伊紫千低着头回答道。

　　绣坊的生活十分忙碌，没有给她什么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每天五更一过就得立刻起床，服侍绣坊里的师傅们穿衣洗脸。师傅们各自有各自的讲究，洗脸的水冷热程度，擦脸的毛巾还要挑选每天合适的颜色料子。平时，师傅们都是在各自的工作间里做绣工，旁人根本不允许观看。偶尔碰到心情好了，才会露一两手。

　　等到师傅去做事了，伊紫千就要到厨房里帮忙打下手。在这里，伊紫千才从其他人的口中一点点的分析出这个世界的大概情况。

　　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知的大陆上分为两个国家，祈和盛。伊紫千现在的是祈国的都城，名为祈京。刚刚经历战乱不久，百业待兴。邻国盛实力强大，对祈国虎视眈眈，时不时的在边境造成小规模的混乱。祈国现今的皇室国姓为黎，世家大族有胥、尧、程，三足鼎立。胥氏家族大多为战将出身，掌控大部分的军队。尧姓在后宫中实力强大，当今的左丞相和皇后便是尧氏，在文官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尧氏的门生。程姓相对来说，势力偏薄弱一些，主要是掌控了商业这一方面。涉及到官场和宫廷中的势力不多，皇六子的生母就是程氏，不过英年早逝之后，程氏再也没有任何妃嫔出现。

　　多做事少说话，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伊紫千也逐渐的了解了这里的生活方式。

　　又是一天清晨，伊紫千照常起床，早早的等在绣工师傅的房门口。正准备上前敲门，突然听到的些许声音让她心里一颤。

　　“如月，怎么了？再不叫师傅起床的话，就要迟了”

　　“嘘~”

　　还没等伊紫千退后，房门被突然打开。林掌柜神清气爽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扬长而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紫千觉得自己的汗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

　　“死丫头，竟敢坏我的好事儿？！还不快给老娘进来！”

　　端起水盆，伊紫千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小心翼翼，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就在绣娘整理好，临出门的那一霎那，还是被抓住头发在门上重重的磕了两下。

　　“如月，你没事吧？”直到看不见绣娘的身影了，同伴才敢过来查看。“我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摇了摇头，伊紫千笑着安慰道，“出了点血，包扎一下就好了。再不去厨房，师傅又要骂人了。”

　　一天忙碌下来，伊紫千的头一直都是晕乎乎的。在厨房，洗好碗筷收拾完，如往常一样，伊紫千准备回偏院的卧房休息。时值初夏，月光静静的，很美，但伊紫千却感到了丝异样。临近三更了，头脑里也想不清其他的东西。手里拿着从厨房里拿来充当拐杖的木棍，伊紫千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在回卧室的路上。

　　“啊！不要！救命啊……”熟悉的声音不同往常的尖叫着，伊紫千立刻快步跑向卧室。

　　“小美人，跟着掌柜我吃香的喝辣的，比当个丫鬟强多了，哈哈……”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蹲在墙角，伊紫千捂着耳朵，不知该怎么办。进去了又能做什么？“啊啊，放开我……”耳边的尖叫声一直不停，该怎么办？手里紧抓着木棍，也没多想，冲进房门胡乱的砸了一通。眼睛没有十分的看清楚，只听见锐利的叫骂声。砸完后立马往门外跑，凭着记忆，一直往绣坊的边门跑去。边跑着，边听到了后面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不知道过了多久，晕乎乎的伊紫千跑到一个阴暗的墙角蹲了下来。

　　“呵……”腿脚再也跑不动了，难道真的要听天由命吗？一片朦胧中，伊紫千仿佛看到了人影。“救，救命……”使出最后的力气扯住这一线的希望，然后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