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世》温融

11、(十)

　　醒来时，天已全黑了，林子显得尤其吓人。
　　米洛的手同我的牵在一起，紧的好像绑在了一块似的，我拉了好久也未拉开，米洛又不醒。于是我便一拳头砸了下去，正中米洛胸口。
　　这法子果真好用，米洛即刻便醒了。
　　“你再用些力吧，不一定真能把我打穿。”
　　“我做什么要打穿你？”
　　“那你打我作甚？”
　　我松开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谁让你握得我手这么紧，人又半天不醒。你瞧，我这一锤下去你不就醒了么？”
　　“……”米洛瞪了我一眼，继而站起来准备走。
　　我本想随他站起来，但右脚十分痛，站不住又跌了回去。
　　米洛抬起我的右脚，这才发现，我的鞋底子已不知被冲去了哪里，脚踝也不知怎的受了伤，肿起了一大坨，还连带着撕去了一大块皮。米洛脱去我的袜子时，我就感受到了那片裸肉的疼，连着“嘶”了好几声。
　　“叫你逞强！”
　　“我……我又不怕。”我没好气地呛他，“不是有你在么？”
　　米洛愣了一愣，巴巴地又瞪了我一眼。
　　由于米洛体力透支，我又负了伤，再加上已经夜深，林子里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我们决定等天亮再走。米洛先替我清洗了伤口，然后开始生火，幸而他带了打火石并且林子下多木柴，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这时我才看清米洛的样子，灰头土脸，我想必同他一样狼狈。
　　“米洛，我好冷啊，冻得耳朵都疼了。”
　　“等会儿火再大一些就不冷了，阿乔，你先忍着，将外衣脱下来放在火旁烤一烤，或许会干得快些。”说着，米洛便脱去了外衣，只穿着件中衣。
　　我突然就不冷了，脸好像烧了起来似的，只好把头埋下去。
　　“阿乔，你不脱衣服么？”
　　“不，不了。”
　　“你莫不是害羞了吧？”
　　“才没有！”我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有害羞，于是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米洛淡淡地看着我，有种捉弄的意味。
　　我为了赌气，马上将外衣一脱，用力地甩在了米洛的头上。
　　他叹了口气，道：“姑娘家会害羞再正常不过，你争个什么劲？”
　　“我说了没有！”
　　“好好好，没有。”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衣服已烤干了，我才穿好外衣，便听见“呲”的一声，只见米洛将他的外衣撕下了一大条，一面穿外衣，一面拿了布条朝我走来。我立马往一旁缩了缩，米洛走过来，跪了下去。
　　“你……”我有些慌乱。
　　然后他拿起了我的右脚，用布条一圈一圈的裹起来。
　　我一下子羞愧得想要钻回河里去了。
　　“从前在郡理也没见你如何害羞，今日怎么一直……”
　　我马上打断道：“我……”
　　“你没有，是不是？好，知道了。”他缠完最后一圈，紧紧地打了个结，“其实你这样才更像个女孩儿。”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个女孩儿。”
　　第二天一大早，米洛把我叫了起来。由于我脚受伤，走不了了，米洛决定背着我走。
　　林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暗无天日。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才走出了林子。
　　林子以外，草原上晃着温暖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也是让人舒爽。
　　米洛就那么一路背着我回到了郡理。
　　与端臾一战，他们败得很惨。几乎一日之间，端臾便从郡理边儿上消失了。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我父王与母后。
　　听母后哭了半盏茶的时间，二姐才把她扶走。
　　父王与我聊了许多，临走前说：“永国怕是容不下郡理了。”
　　我都晓得。
　　近几年，大小部落已被灭的差不多了。除了郡理一方、图丹一方，大约只剩沿海一带的巴棋，巴罗了。
　　图丹全是沙丘，易守难攻。而巴棋，巴罗一带靠海，亦难攻。永国看样子是要对郡理下手了。
　　大哥自小便进了温城做质子，大姐嫁去了图丹，二姐嫁给了西照王，二哥娶了这边一个部落的公主，也已继位为王，三哥、三姐天性贪玩，云游在外，至今音信全无。父王早已把我作为郡理的继任人。
　　我虽只是个小公主，但却不似永国里的公主那般娇弱。倘若永国敢出兵，我郡理哪怕承受灭顶之灾，也要让他永用损失惨重。
　　但如今永国一日不进攻，我们便也就守好了草原过自己的日子。
　　今日，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草原举办了一场晚会。
　　处处歌舞。
　　我拉着米洛加入他们，他不会跳我们的舞，开始学我的样子跳，跟个女儿家似的。
　　我告诉他，我们跳舞呢，女儿家要像花儿一般，男子要像雄鹰一般。
　　他学了好久，终于跳得像个样子了。
　　跳了许久，米洛说他累了，我便拉他去坡上看星星。今夜的月亮特别圆，星星繁多而耀目。
　　晚风送来一阵凉意，于我却是刚好，舒服极了。
　　我便忍不住躺了下去，要打个小吨儿。把米洛一个人丢在一旁，叫他独个儿看月亮去。
　　睡着睡着，忽然觉得唇上有什么东西，痒痒的。
　　我睁开双眼，看见米洛正抖着手在抠草皮。
　　“你刚才是不是……拿草挠我了？”
　　“哪有的事！”他反驳得飞快，“或许是只虫。”
　　“哪来的虫子？”
　　“总之，不是我便是了。”
　　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他心虚。
　　脚伤好了之后，我马上和米洛来了场赛马。
　　可惜运气不好，不知哪个小孩儿把木马乱丢，我的马儿踩到跌了一跤，我也给它摔了下去。
　　米洛动作很快，几乎是随着我一块儿坠地，而且还顺带做了一回我的肉垫。
　　“怎么了？受伤没有？”米洛把我扶了起来，我十分伤心地发觉，自己的脚又扭到了。
　　“没事儿，或许等会儿就好了。”
　　“上来。”米洛蹲下去，示意我上去，“我背你回去看大夫。”
　　“米洛，你这么好，我都有点不适应了。”我马上到他背上去，任凭米洛背着我。
　　“我以前对你怎么不好了？”
　　“也不是不好，就是太凶，还瞪我。你的脑子不会摔坏了吧？”
　　米洛有一下子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以后对你再好点吧。”
　　我莫名有点儿脸红，但又想到了安阳，于是又有点儿不高兴，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不高兴。
　　“米洛，你留着那点好给安阳吧，我又不稀罕。”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用留给安阳……我不去娶她了。”
　　“怎么了？”
　　“本来也是我一厢情愿。这次来郡理待了几天，便觉得郡理比图丹要好多了，反正聘礼也没了。”
　　我偷偷笑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觉得这似乎不好，只好忍住不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大夫看了，说米洛伤得比我还重。
　　“唉，早知道就让我背你回来了。”
　　“哪能让你背。我伤了便伤了，你好好的就成。”
　　“你还是正常些吧，我觉着太怪了。不然叫大夫给你瞧瞧脑子？”我十分真诚地建议。
　　米洛原本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脸也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