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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长夜 ...

  •   “蓝鳍”行动失败的后果,不仅仅是海豹突击队蒙受了组建以来最惨重的损失。整整五天的时间,“海军上尉法兰茨•瓦伦丁•芬利”这个名字代表的人,就像薛定谔思想实验中那只不幸的猫——活着还是死了,这是个问题。
      恐怖组织显然不肯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公布的录像中,他们向外界大肆宣扬了一番此役的“辉煌胜利”,不但展示了缴获的夜视镜等装备,还声称“俘获美军一名”,稍后又宣布“已于今日将其割喉处决”。
      然而在细心人眼中,这并不令人信服——装备固然不假,人员却没有影像记录。考虑到恐怖组织可能有意夸大战果,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失踪的芬利上尉仍有可能活着,搜救行动应当即刻展开,而不是就此轻言放弃。
      这些波折,当事人那时候却是无从得知。
      当法兰茨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出于本能,他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检查武器还在不在,然而甫一移动,周身传来的剧痛就险些让他再次晕厥过去。
      靠着脑海中残存的一线清明,他咬紧牙关,成功地没发出任何声音。这转眼间就被证明是明智的——下一时刻,他头顶的山崖上就传来了低声交谈,用的是他不懂的语言。冷汗从额角滴下,他保持了完美的静止,直到谈话声彻底消失,才松了口气。
      四下里枪声已经停止,战斗显然已经告一段落。亨利,法兰茨想,我接通基地的时候,他还活着。现在他怎样了?救援又在哪里?
      他努力搜寻着记忆,一切却只到□□震耳欲聋的爆炸为止。
      我很可能是被震落了山崖。重新审视了一遍环境,他望着黑黢黢的绝壁想。在此之前我还被子弹击中——腿上,肩头,胸侧,他根据疼痛的来源作出了判断。幸运的是,这三处枪伤似乎都没有伤及大血管,否则他现在断无幸理。
      我得离开这里,他想。耳朵紧贴在岩石上,他能听到脚步声、金属撞击声,偶尔还有压低了嗓音的只言片语。敌人仍在附近,这毫无疑问。他们知道我们有四个人,法兰茨想。不管他们是在守株待兔还是在搜寻活口,我都不能在此束手待毙。
      他慢慢摸索着,在附近的砂石上找到了自己的Mark 12狙击步枪。这不是短兵相接的最佳武器,他知道,不过聊胜于无。他的SIG P226还在枪套里,Strider战斗刀亦然。凭着这些和剩下的三个弹夹,他应该可以自卫一段时间……或者至少可以在山穷水尽时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
      不,要努力活下来。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了另一个四人小组。自己小组的暴露必然导致了任务的失败,那么迈尔斯他们呢?他们又出了什么事?
      要找到答案,只有一种方式。
      那是法兰茨一生中最漫长的夜晚。
      失血令寒冷愈发不堪忍受,他一路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每一次爬起都是凭着一丝死不放弃的执念。我佩戴着海豹三叉戟,他对自己说。我通过了那些只能被称为地狱的训练。现在怎么可能比那时更艰难?关于过去的记忆空前清晰起来,不断被命令下海、上岸、上岸、下海,数不清的俯卧撑,跑不完的沙滩路……军官士兵一视同仁……连续六天几乎不眠不休的高强度训练,最后划艇划到精疲力竭,人栽进海里,手却还在机械移动……
      ……我们练为战,战为胜……
      后来他终于没了起身的力气,不得不改成了爬行。当手指也麻木得没了感觉,他伏在地上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由得冒出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的疑问。
      决不会,脑海中突然有个声音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认得这个声音。他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那是他曾崇拜,曾追赶的人,在这里他们曾并肩作战,曾出生入死。我们不放弃兄弟。
      我愿意相信,法兰茨想。可是你们在哪里?
      事实是,那个夜晚,法兰茨几度感到,自己或许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
      他拖着伤躯在山区中挣扎了一整夜。日出时分,他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而当他醒来,已经身在一个村庄里。与□□无涉的山民救起了他,在掩护他四天四夜后,山民冒着生命危险向美军哨所传递了法兰茨亲笔写下的求援信,美军随即组织了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营救行动。
      AC-130炮艇震耳欲聋的对地攻击炮火声中,重伤后异常虚弱的法兰茨经过身份确认,终于被接上了直升机。面对前来迎接他的另一个分队军官克里斯腾森少校,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费尔诺少校还好吗?”他问,几乎害怕听到回答。
      克里斯腾森少校望着他的双眼,慢慢点了点头:“费尔诺少校安然无恙。”
      然而法兰茨直到退役,都没有再见过迈尔斯。

      “费尔诺少校已经调离,”后来,当法兰茨伤愈归队,鲍勃这样告诉他。这个队员有着一双淡定的蓝眼睛,从不轻易表露情绪。“他应该正被审查。”
      “为什么?”惊异之余,法兰茨不明白。
      盯了他一瞬,鲍勃以不带感情的平静语气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他们这个小组如何与当地的牧羊人意外相遇,如何决定释放这些看似无害的平民,如何发觉法兰茨小组遇袭,如何连夜赶往增援。当天基地的确派出了救援部队,鲍勃说。两架MH-47支努干,两架AH-64阿帕奇,和四架MH-60黑鹰。然而祸不单行,赶至高原战场不久,一架支努干直升机就被一枚RPG□□击中,坠毁在山区,机上八名海豹队员和八名机组人员当场牺牲。
      真相总是这样。简单,但却残酷。
      “费尔诺少校声称愿意承担任务失败的全部责任,”末了鲍勃说,“他似乎把一切都归咎于他的决定。”
      这不是他的错,法兰茨想说,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真的不是吗?格文迷彩服上大片的鲜血,汉克被子弹掀掉一半的头颅,一幕幕他记忆犹新。三名海豹突击队队员、八名海豹运输载具队队员和八名160特种陆航团战士的生命,如此惨重的代价,全是缘于一个决定。
      一个基于原则和人道的决定。
      如果我是他,我能作何选择?他问自己,却随即发现,这样的假设,从来都没有意义。
      “他还为没能找到你就离开战场而负疚,”鲍勃继续说,眼中直到此刻才闪现了波澜,“因为我们都曾发誓,决不放弃兄弟。”
      不久,法兰茨因为战斗中奋不顾身离开隐蔽处,联系基地呼叫救援的举动,被授予“英勇作战”铜星勋章,同时被授予少校军衔。然而当他被提供“更具挑战、更有前途”的发展机会时,他选择了谢绝。
      “你考虑清楚了?”当时已经晋升为中校的克里斯腾森问,不无遗憾。
      “是,长官,”他镇定答道,“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而如果我的兄弟问我在那种情况下应当如何选择,我自问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蓝鳍”行动两年之后,法兰茨•芬利海军少校正式退役归国。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回到西雅图,而是去了洛杉矶。
      传说中天使徜徉的城市。
      让所有的天使见鬼去,法兰茨发狠地想,驾着警车风驰电掣地掠过西洛杉矶的街道。我为什么不问问他要干什么?居然还说什么“保重”——难道是潜意识里要借此报复他当年那句“好运”?
      法兰茨你这白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会后悔一辈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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