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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割发断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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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冬晃神的功夫,吴嗔已经和天镜司的首领交手十来招,自己儿子使的剑招他全然不曾见过——由生到发,由发转茂,由茂转消,消匿之后又入轮回。
正是天界玄安阁的剑招,枯荣四象。
吴天冬在一边看得莫名,这剑法他从何习得?如今这孩子听了所谓的妖道蛊惑,在和朝廷命官动手,这如何使得?
无论输赢,家里的房盖子眼看就要被这逆子挑了。
于是他高喝道:“嗔儿,快住手,你怎可与当朝命官为敌?”
想也知道,吴嗔没理会。
莫柏渊在一旁看着,吴嗔对于这一世父亲的感情不过尔尔,远不如前一世他对爷爷的感情深厚。
甚至前几日见面时,让莫柏渊觉得这爷儿俩,像是很淡漠,骨子里别扭着一股劲儿,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加之吴嗔说能救卓少谷主时,吴天冬的表情很奇怪,只惊却没见喜。
绝对是在逗什么闷子。
再看吴嗔,他的剑术精妙至极,在场的众人都是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模样,加之他在剑锋上,覆盖了一股微弱的灵力,剑便像活了一样,锋刃灵动,天镜司的首领险象环生,数次凶险至极,若非吴嗔手下留情,有几招没使老,就变换招数,他非得受重伤不可。
可即便如此,首领依旧只是做一个普通武人的模样,不曾使出什么魔神之力。
莫柏渊不禁在想,难道这人当真只是个人类?又或者,是个极有城府的对手。
终于,吴嗔像是也打烦了,长剑剑尖向他发髻扫去,眼看他闪身躲过,可却没想到,因为吴嗔将灵力覆盖在剑刃上,剑的攻击范围,被隐形的拉长了。
在场的众人分明见到天镜司的首领躲过了吴嗔的攻势,但他束发的小冠突然碎裂,头发散乱下来,狼狈至极。
首领往后趔趄几步,打不过儿子便向老子喝道:“吴先生,你吴家也已经和这妖道同流合污了吗?”
果然,吴天冬立刻道:“逆子,还不快住手,吴家医门圣手,你如今为何听一个外人的话,与朝廷为敌?”
吴嗔执剑而立,他如今穿的衣裳还是当日被袭击时穿的那身,前襟血污残损,他转向吴天冬冷笑道:“我自祖宅回来,为何会变成这般狼狈模样,父亲当日一见,既不询问,也不好奇吗?”
自那日到如今,两次相见,吴天冬确实只言未问。如今被吴嗔当众质问,众人都看向吴天冬——父子关系不佳,不言而喻。
吴嗔继续道:“我路遇埋伏,若非小渊救我,我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众人的目光让吴天冬尴尬至极,他干咳两声,才答道:“事由繁乱,为父观你气色无恙,尚不得机会细问。”
就……比较牵强。
好在这会儿终于不动手了,吴天冬问道:“且不说这些,卓少谷主呢,安好吗?”
谁知吴嗔剑尖指向废屋里面,冷冷吐出两个字:“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莫柏渊也不知吴嗔是要闹哪样,看向他——见他脸色冷着,只定定看着吴天冬。
卓尧本来就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奈两方刚一见面便动上手,这会儿好不容易不打了,好不容易等来的答案,竟是一句“死了”。
他头皮都炸了。
顾不得许多冲进废屋中,见儿子果真直挺挺的躺在房间一角。上前一探鼻息,果然没气儿了,身子都是已经僵直许久的样子。
他冲上去呼天抢地暂不多做文墨。
再看外面,天镜司首领抓住这机会,道:“吴先生,令郎那日尚笃信自己能医治,怎的才两日余,人就死了呢?定是这妖道蒙了心智!”
吴天冬转向吴嗔,凛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武功何时精进至此,是不是也与他有关?他又是如何让你救人失败的,你说出来,为父替你做主!”说着,他眼光扫向莫柏渊。
目光里满是暗示。
屎盆子当然得找个脑袋扣上,不能平白损了吴家的盛名。
吴嗔笑着看莫柏渊,道:“与他何干,他又不懂医术。”他说着,敛了笑意,郑重的看着吴天冬,道,“父亲,如今您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句实话,所谓家传秘术,当真有什么非要纯阳之体才能施展的禁忌吗?”
傻子也听的出来,吴嗔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吴天冬没有把握医治卓家公子,又碍着卓尧强横,找了个借口,先把自己妥了责任。
被儿子接二连三的顶撞,吴天冬的神色极为难看,他铁着脸喝道:“你学艺不精,医死人命……”
他话未说完,卓尧从废屋里窜出来了,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向吴天冬喝道:“你吴家枉有医门圣手之誉!”
骤然失子,自然理智全无,卓尧此时就只觉得心里难受,不能接受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他突然想到当日威胁吴嗔,自己儿子死了,便要吴天冬陪葬。
想到这,他身子一晃,跃到吴天冬身侧,手指瞬间卡在他喉咙上,微一收力,吴天冬顿时被制住了。
卓尧道:“吴少主,既然犬子没救了,咱们便履行承诺,让你父亲给我儿陪葬吧。”
他方才看过吴嗔出神入化的身手和剑招,这会儿一招制住吴天冬,心里还在盘算提防吴嗔骤然出手,谁知对方眉毛一挑,慢悠悠的从自己耳后捋下一绺头发,长剑武了个剑花,发丝触到剑锋的一瞬间就断了。
扬手发丝飞散。
吴嗔在笑,笑得很冷,他没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人想到他做这样的所为,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人要杀他爹,他非但不救,还请人家动手?
卓尧则显然是觉得吴嗔在耍毫无意义的小聪明,冷笑道:“割发断义?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爹?”
他骤然存了希望,又骤然失望了,心痛如刀绞,这会儿只想赶快发泄胸中闷气,恨不能把所有人杀了给儿子陪葬。
吴天冬被卓尧挟制,从他手上的力道,就能感觉出他骨子里的不冷静,生怕他下一刻就要送自己去见阎王,忙道:“卓谷主且慢动手,吴嗔确实并非我的亲生儿子。”
这话一出,莫柏渊都惊了。这一世的走向,太过脱离他的想象……
只听吴天冬继续道:“十五年前,我儿病亡,这逆子是家中一名远亲的儿子,他孤苦无依,又记忆不全,唯独聪慧至极,我才将他当亲生儿子一般对待,悉心教导,倾囊相授,谁知,终归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话到此时,吴嗔突然哈哈大笑,但笑声凄恻悲苦,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他不愿意等到的答案,他冷声道:“孤苦无依?我为何孤苦无依?你怎不说,十五年前,那人炼药成痴,以我父亲病症试药,导致我父毒发身亡,母亲发现端倪,被你们这所谓的仁医妙手杀了灭口,若非正巧你丧子,我又背方子极快,早就没命了!”
他说着,目光转向吴天冬,恨恨的道:“可怜我那只有四岁的弟弟,被你们试邪术,血祭了药庐。”
吴天冬彻底呆住了,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想起来,一早就给你服了忘忧散……”
可人界阻挠记忆的药物,如何能与魔族的回溯结界的力量抗衡,吴天冬自然想不到这一层,吴嗔也懒得解释。
养育恩情,不过是蒙在灭门仇恨表面的美丽外壳。
眼看吴嗔一双本来晶亮的眼睛,这时血丝满布,他骤然想起这段过往,莫柏渊知道,虽然只是一世的短暂亲缘,可终归是亲人,他心里一定难受极了,走上前去伸手搭在他肩头,轻拍了几下。
吴嗔印证了因果,不想再看吴天冬,转向卓尧道:“卓少谷主并未身故。”说着,他跨入屋内,右手捏起剑诀,指尖运起一股灵力,由卓家公子的百会穴灌入。
未多时,少年人的胸腔有了微微的起伏,缓缓睁眼,懵懵懂懂的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卓尧身上,低声叫了一声:“爹爹。”
卓尧简直不敢相信,他骤悲骤喜,飘忽得快要疯了,却也还是高兴,二话不说,上前将儿子拥在怀里。
在场众人被迫看了一场至亲变仇人的大戏,连吴家带来的家仆近侍,也有忍不住彼此眉来眼去的使眼色,这场狗血恩怨戏码,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吴天冬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极看重家族声誉,可如今,吴嗔把当年的秘事挑破,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
他看向吴嗔,见他站在废屋门前似笑非笑的看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心——向来,死并非最难的事情,他若想要自己死,刚才只需对卓尧稍做诱导,自己恐怕此时已经见阎王去了。
这小子想让真相白于天下,想毁了吴家看重的东西,想让医门圣名沦为为人不耻的邪魔外道。
这才是他的报复!
他正想着,突然极为敏感的察觉一阵浑噩之感从心间燃起来。
吴家到底是医门圣手,瞬间,他就察觉了不对——有人暗施毒手,在城郊废屋周围布了迷烟毒药!
想到这,他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含入口中,飞身上马,顾不得管在场众人,只想只身离去。
最好,在场的所有人,都与刚刚挑破的秘密一通葬送在这城郊废宅。
但看吴天冬的马儿刚跑出二十余丈外,突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击中,嘶鸣一声翻倒在地,骤然的变故,让吴天冬摔下马来。
废屋周围,众人尚不明所以,一别功法低微的家奴、弟子,身体开始有了反应,渐而越来越多的人滚倒在地,昏迷不醒。
莫柏渊如今又恢复了神力丧失的状态,也开始头晕眼花,站不稳。吴嗔赶忙将他扶住,在他腰间一带,二人轻飘飘的上树,顷刻间,已经离开那是非场所五六十丈。
无人阻拦,预料之外的顺利。
莫柏渊突然一搭吴嗔手臂,道:“不能走,只怕是冲你来的,若是走了,便得任由他们把污水往你身上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