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短篇》南酥

9、救赎

　　沐泪族是精灵一族，生活在植物中。作为精灵，他们当然有一些不得了的能力，比如说——它们在植物里孕育出的灵朵，可以满足一些愿望。
　　当然，灵朵能力的大小，取决于它们所附身植物生长环境的好坏。
　　为此，这片陆地上的所有人，都在寻找沐泪族的下落。
　　雨收是这届沐泪族的翘楚，它把灵朵孕育的最好。原因是它在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它附身的这株芍药就被移植到了一处深宅里。当四下无人时，雨收就喜欢出来晒晒太阳。
　　这沈家的院子真的很大，但是雨收知道，里面住着一个病恹恹的小少爷。雨收不知道那小少爷得的什么病，只听他整日整日的咳嗽。
　　下人们叫他怀奚少爷，雨收觉得很奇怪：“奚是奴隶的意思，这家人怎么给这小少爷起了个‘怀念奴隶’的名字？看来这小少爷因为一身病不受宠啊。”
　　可尽管这样，沈怀奚还是当家了。人们都说沈家的大少爷纨绔，整天花天酒地坏事做尽，所以年纪轻轻就被收了命。小少爷人好，广施善行，恤孤济贫，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沈怀奚掌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沐泪族。
　　雨收撇撇嘴，不屑一顾：“又是一个为了自己来迫害我们族人性命的人。要知道你们用来满足自己愿望的灵朵，就是我们维持意识的载体啊。”
　　在雨收又一次出来晒太阳时，本该在院子里午睡的沈家小少爷出来了。看着雨收竟肆无忌惮地躺在躺椅上的样子，沈怀奚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下人，怎么跑到我这里偷懒来了？”
　　雨收惊讶回头，问道：“你能看见我？”
　　“为什么不能？你来偷懒，我还要包庇你不成？”
　　雨收转了转眼珠子，泪流鼻涕道：“我是柴房赵叔的侄子，听说叔叔在给大户人家做事，我想着一定赚钱很多，可是厨房的那个胖大娘看我瘦小，老是打骂我。我今天实在受不了了，听说小少爷宽厚仁慈，我就溜来了您的院子，呜呜呜……”
　　这通话说的非常让人生不起来气，本来想训斥下人结果还被夸了一通的沈怀奚无语，只说道：“别被人发现了，我是看你还小，不懂事。”
　　从此以后，沈怀奚总是能在晌午看到一个躺椅上的小人。有些时候他睡不着，便会和他聊聊天，听雨收说一些甚至他都没听过的事情。
　　雨收也在和沈怀奚的相处过程中发现，这沈家小少爷原来不像它以为的那样，自私自利。
　　又是一个中午，雨收没等到小少爷出来，晒了一会太阳更觉得心情烦躁，于是果断起身，进屋看那小少爷去了。
　　沈怀奚睡的很沉，仿佛再也睁不开眼了一般。
　　雨收有些心慌，走上前去试了试鼻息——还好还好，还活着，它的灵朵能保住。
　　“等一下，他死不死和我的灵朵有什么关系啊？”雨收在心里骂自己。
　　“这么怕我死吗？”
　　雨收吓得一激灵，嗔道：“是啊，小少爷死了，我以后去哪偷懒？”
　　沈怀奚笑了笑，说道：“雨收，你老是给我讲故事，不如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雨收立马就坐好了：“嗯嗯！”
　　“从前啊，有一个贫穷的奴隶，他被主人家指派去寻找沐泪族的下落……”
　　又是沐泪族……
　　“可是他的主家并不是十分的显贵，所以当他终于找到了一株附有沐泪族的芍药带回主家时，竟发现主家被灭了门。人们都说是土匪来把这里的有钱人抢了一通。那奴隶带着芍药不敢出声，只在厨房的瓮里发现了差点溺毙的尚在襁褓中的小少爷。
　　“那个奴隶带着婴儿来到了更显贵的人家，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主家对他有恩，他希望能用这个沐泪族换自家少爷能够平安长大，并安度晚年。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更显贵的人家却没有一副好的心肠。他们有能力保护这沐泪族不被他人抢走，却不愿意养外来的孩子。
　　“于是他们偷天换日，先是把自己的病孩子把那个婴儿掉包，后是将那个婴儿无情杀害，让众人以为这家人为了一个外来的孩子还下心血栽培，甚至让他掌家。
　　“后来病孩子长大了，长成了病秧子。知道了真相的他更是怒不可遏，可他的兄长却已经无力还天。
　　沈怀奚顿住了，可雨收听明白了。
　　一个奴隶……怀奚……
　　病秧子……沐泪族……芍药……
　　早已离世的兄长……
　　这一切都和沈怀奚重合。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怀奚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他为寻找沐泪族付出的精力也越多多了。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这个人这么努力地想活着，眼里却看不到一丝生气，就好像……就好像他是在为别人活着一样。
　　为别人……
　　雨收在那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如果你真的找到沐泪族了，你会选择治病还是救你的兄长？”
　　世人只道沈家大少爷花天酒地，却不知道，那大少爷认为自己的弟弟是个病秧子，以后没有财产可以继承，伪装出纨绔的样子，就是为了父母对他寒心，让沈家小少爷管家。却没想到，这沈家夫妻，从来没想过让这个大少爷活下来。
　　“他为我放弃了太多，甚至是命。这是我们家欠他的。”
　　“所以你要放弃你自己，要你的兄长复活吗。”雨收的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沈怀奚没再说话。良久，他起身出门，走到躺椅处躺下，低叹道：“我只怕是活不到那时候了。”
　　雨收匆匆跑过去，肯定道：“你会的！你看那株芍药！”
　　沈怀奚看到从芍药里飘出一朵小小的花——那就是灵朵了。
　　灵朵生效，白骨生肉，可那株芍药上的花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雨收？这……”沈怀奚指着芍药不可置信。
　　“哎呀，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了，”雨收摆摆手，“灵朵没了我自然是要继续睡觉去了，记得好好养我啊，等花再开了我们就再见面了。”
　　其实，你能为他付出，我也能为你付出。只不过，那是你们家欠他的，而我是自愿的。
　　……
　　《县志》记载：沈家小少爷怀奚福泽深厚，佑沈家长子白骨生肉，惊叹世人。然先天咳疾，英年早逝，享年二十有七。又有怀奚流世之作：
　　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万载常青欺福地，四时不谢赛蓬瀛。
　　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
　　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