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上的翅膀》烈驹

15、第十五章

　　羽轩像是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又像是不懂。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无可奈何地说：“你太冲动，也太感性。感性会害死你。”

　　“如果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愿意让自己活得冲动些，让自己活得自我些。从前我活得畏畏缩缩，害怕自己活得不够完美，我极为在意在他人眼里的形象，现在不了。我要为爱着的人做些事。”我想抽掉自己的手，他抓住没有放手。

　　“你爱的人包括我吗？”他问。

　　“是吧！”我说着飞走了，“我要去那个老伯，我要他给我新的身体，不管你高不高兴，我也不知道未来，但是，我相信老天不会伤害怀有的善良的心。”

　　我钻进碧空，划出长长的羽云，每一片云朵像是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鱼鳞。

　　羽轩跟在我的身后，我冲他笑了。

　　珊瑚也远远地跟着，她一直不敢上前，大约因为羽轩是天神的缘故，多了几分忌惮。

　　我按照上次的记忆，落在人偶店门前。

　　依然是天蓝色的窗户和雨篷，我敲了敲窗户，想：“那名老伯听见我的敲窗声，会出来见我。”

　　我敲了好半天门窗，老伯没有开门。

　　“老伯并不是活着的人，他的商店也并不存在的吧？”我猜想。

　　我举头望，店门上挂的是“语昕花店”的牌子。

　　我手挠了挠脸：“怎么了？我是在发梦吗？”

　　店门开了，出来的是名穿着粉色花边裙的少女，她的怀里抱了一盆浅紫色的玉簪花，她弯下腰把花盆摆放地上。

　　我站住她的面前望着她，讷讷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孩直起腰，脸摆向我：“进来吧！你站了有好久吧？”

　　我点头。

　　她和那名老者是什么关系呢？她也能看见我~

　　“爷爷不在，这间店是可以随意变化的。”女孩说，“你找我的爷爷有要紧事吧？”

　　“我想给和我一道来的女孩买件衣服。”我指了指珊瑚说。

　　“没问题~”店主看着我笑了，“我这里什么衣服都有，有公主裙、喇叭裙、直筒裙、鱼尾裙、还有套裙。”

　　“明明是花店，怎么又是服装店呢？”我不觉脱口而出。

　　店主推开雕花玻璃门，也不多说一句话，只是温柔地看着我笑。

　　我踱步到门前，探头探脑地朝里望，一只脚跨进门里，门上用干稻草捆绑住两只干荷，荷花含苞未开，水分已经烘干，随风轻轻摇曳。

　　“天神先生，你也请进吧~”少女也向羽轩发出了邀请。

　　羽轩没有拒绝，他紧随我的脚步迈入室内。

　　花店内贴有绿色的墙纸，花店中央摆放了白瓷烫金花瓶，花瓶里插有几只赭色绢花，桌子上还摆放了水晶兔子桌摆。

　　我走进去，视线被精美的桌摆吸引，久久放在它们的身上，没有抽离。

　　少女走进屋内，打开一道门，屋子内像八音盒一样旋转，换成了售卖衣裙的服装店，店内的拐角处放有人偶，我想到前一个人偶被羽轩弄坏了。

　　我指着歪着脑袋坐架子上的蓝衣洋娃娃说：“我要这个！”

　　蓝娃娃目空一切，头顶打开了一盏灯，把它照得发白。

　　它大约无人问津了很久。

　　人们更喜欢看着温暖的人偶，这便是它不受欢迎的原因吧？我想。

　　“你确定就要它吗？”女孩双手背在身后，慎重其事地问我。

　　她问我，是怕我买回去反悔，反反复复换来换去，折腾人吧？

　　我断了她的假想，整钉截铁得指定要它。

　　这个洋娃娃和生前的我一样，都不引人注目。

　　或许不起眼，我才会指定要它，把它带走，作为盛放我灵魂的容器。

　　“珊瑚。你要什么衣服？”我想给珊瑚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破的不能再破。

　　我以为她会选择漂亮的连衣裙、鱼尾裙之类的裙子。

　　她拿手指着另一个拐角说：“我想要那边的猫。”

　　“猫？”我惊讶她的选择，强调，“你选择猫作为你的存放灵魂的容器？你也会变成猫。知道吗？”

　　珊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像是不知道，又像是知道了。

　　我决意把事情跟她解释清楚，我耐心地说：“你手里指的是猫的玩偶。”

　　“当你选择猫，会变成和玩偶一模一样的猫，从今以后会以猫的身份活着。”我说。

　　“我要猫。”她喃喃地说。

　　大概她生前从来没有畅意地玩耍过，需要猫作为自己的玩伴。

　　我摇了摇头，取出钱买了单。

　　这一次，不再是我的父母祷告令我们还阳。

　　我们期盼早日重新回到以往的生活，希望、幻想以及对未来所有的憧憬。

　　即使失望会一次又一次的如潮水般涌向我们，把我们拉向渊底，但我们并无畏惧，依然勇敢地向前冲。

　　羽轩一边看着我付完钱，手里拖着巨大的人偶出门，他默不作声。

　　我走一步，他走一步。

　　我飞向天空，他也飞到天空。

　　我如果步行在陆地上，他也会步行在陆地上。

　　当我躺在车盖上休息时，他站在车边望着晒日光浴的我。

　　珊瑚则跳进了猫的玩偶里，变成了一只活泼可爱的篱笆猫。

　　和她本来的性格大不相似，她此前畏畏缩缩的，也怕人。

　　她站在我的脚边，像我第一次遇见羽轩一样。

　　我拼命地奔跑，直到我的家门前，停住了脚步。

　　我敲了敲门，半天门才打开，是妈妈开的门。

　　她扶着门边，久久地盯视我：“是谁？”

　　“是我，箫婧婧。”我迎上妈妈的目光说。

　　“妈妈！我回来了。我的皮囊坏了，我拿去修补了，我又换了一套新衣服。这是我的猫，是我在路上捡来的，能不能让它和我一起生活？”我抱起珊瑚变成的猫跟妈妈说。

　　“傻孩子，快进来！”妈妈一把拉我进门里，关上门说，“你去了哪里？我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妈妈，你别急。我刚才说了，皮囊坏了，我去换皮囊了，因为是人偶做的，不结实。”我着急地拉住妈妈的手说。

　　“孩子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妈妈可急坏掉了。”爸爸也跑出来说。

　　他东张西望，好像怕有人把我带走似的，把我拖到客厅。

　　“爸爸，别这样，我再也不敢了，下次我出门和你们打招呼。”我双手合掌，向爸爸妈妈求饶。

　　“还有下次呢！你都不学乖，伤透爸妈的心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好了。”我的父母一点不介意我身为死灵的身份。

　　珊瑚昂起头，在我的手臂间磨蹭，它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一只猫。

　　羽轩在一侧，他脸上的温和笑容不见了。

　　我故意不去看他，知道要是看他，我就愈加疼痛一分。

　　被他看着，倒显得我做错了坏事。

　　“妈妈！爸爸，放心吧～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永远永远。”我挑衅的看着羽轩。

　　他吃惊地看着我，没料到我把话全说了，我是真的留下来，不走了。

　　按照羽轩的话，我的火是玩大了。

　　妈妈并不管我是不是亡灵，她拉着我和我絮叨。

　　并且嘱咐我下次出门一定要和他们打招呼，不然他们会着急。

　　我答应了。

　　“嗯，我知道了，这次我做事妥欠，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相同的事件，我也不会让妈妈难过。”我看到妈妈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是要从眼眶里抠出眼泪，把所有的悲伤抹走。

　　我坐在桌前走神，想到以后的日子，不知所措。

　　“早上的时候，夏季来了。婧婧你还记得她吗？你们两个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感情可好了！”妈妈说。

　　“是啊～再清晰的记忆也会因时间的久远变得模糊不清。”我一只手摆在桌子上遐想。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说来看看我和你爸爸，家里只有我们两位老人，不放心。”妈妈说着，停下来，看我垂下眼睛，抠自己的手。

　　她说：“以前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在妈妈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从前遭受过的罪，现在把它给忘了，你依然是我最爱的孩子。”

　　爸爸说：“你不要担心，家永远都是你的栖身地。”

　　“爸爸……妈妈……你们……”我想说什么来着？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惭愧。

　　妈妈是知道我的死因了吧？

　　我要振作精神。

　　“妈妈，我不能总是待在家里白吃白喝。我要出去做事。拯救那些看不开的人。”我说。

　　我已经死了，我的家人还要把一盘切了片的牛肉脯端到我的面前。

　　我双手抱住胃，叹息：“我不可以被食物诱惑！”

　　我是没有味觉的人，还是贪念红尘旧事，我熬不住，抓了一块牛肉脯。

　　唉～～吃饱肚子的感觉真是幸福啊～

　　我怀里的珊瑚柔柔叫了一声，大约是见我吃得欢，逗引了她的馋瘾吧～

　　爸爸端来一碗浇了汤的饭搁桌上，推到珊瑚前，她真的吃了。

　　我望着她，不知道下一句该说啥。

　　妈妈问我：“你要出去，不会是有什么打算吧？”

　　“晚上我要出门，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欢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