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务员》霓妮公主

85、第八十五章

　　时光在流淌，无论快乐与痛苦，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得到快乐是何其艰难，而流逝却只是转瞬之间。痛苦是快乐之后的沉淀物，如此沉重地留存在每个人的生活中。
　　这是童一诺面对自己，面对人生，面对秦明哲的最后的纠结，她终于要了结了。她真的不适合这种惊心动魄的生活，她想换一种活法也没有什么错。如今，她与秦明哲大功告成，终于能了无遗憾地离开，在秦明哲那里再也不会蒙受‘逃兵之类’的不白之冤了。
　　这两天，童一诺一直在想怎么跟秦明哲谈辞职的事，她真的难于启齿。她害怕自己面对他会思维紊乱，语无伦次，甚至会再度动摇。于是决定，通过文字。
　　下班后，办公室很安静，她打开电脑，
　　手机信息提示音在不停地响，她没有理会。
　　她写道：
　　请原谅我的懦弱，咫尺之间，只能用书信告别。我们终于要兑现彼此的承诺，我将离开、、、、、、

　　她写不下去了。
　　短信提示音还在不停地响。
　　她拿过来一看，是程子墨的短信！
　　她长出了一口气，没有细看短信的内容，把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再打，关机。
　　她沮丧地放下电话，看信息。
　　程子墨告诉她，每天半夜里他都会打开手机看她的信息，常常激动得不能自已，白天又关掉手机。看她的信息知道了她思念他，她的日常生活，她的快乐与痛苦。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克制自己不给她回信息，因为一旦回复，他就会不停地回复，就想去见她，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当他知道前些日子发生的爆炸事故，很为她担忧，却什么都做不了。当他看到新闻肖得道接受审查，实在是太高兴了，给她发了信息，可能是她太忙，没有看到信息，这又让他很担心，今天再次发信息给她，希望能看到她的回复，但是，他依然不能与她通话。他目前正在跟一个老师做个项目，他想一心一意地把事情做好，等到项目完成的时候，带着好消息回去见她。他希望这期间他们能通信息。
　　她回信息，说知道他的境况很安心，约好晚上10点通话，她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讲。
　　信息发送完，她又回到电脑前。还是写不下去，索性全部删掉了。
　　下班回到家，童一诺吃了食堂买回的拌菜和包子，又把屋子整理了一下。好像一会儿跟程子墨通话时，他会通过线路会看到这个家，尽管她做不到他在时的原样，也不想让他太失望。
　　她有点坐卧不安，一会儿看着电视，一会儿看看手机，又听听门外的动静。
　　9点半，她进了卫生间。淋浴的喷头刚打开，手机响了，她冲出来接电话。
　　对方传来喘息声，是那个熟悉的喘息声，她通过电话嗅到了他。
　　好奇怪，就在她张嘴说话的当口，她的情绪马上变了：
　　“你为什么故意折磨我，你赶紧回来，当面给我说清楚，听到没有？”她蛮横地质问道。
　　对方只有喘息声。
　　“你在听吗？”童一诺的声音温和了一些。
　　她听到了抽泣声。
　　“别这样啊，”她忍住眼泪，“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下个月吧。”他终于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回来呢？”
　　“见面再向你汇报吧。”
　　“那你住在哪里呢？”
　　“我们有个工作室，”他停了停，又说，“我们每天晚上通电话吧，就这个时间。”
　　“好的，我要告诉你，这几天我就正式辞职了，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一直拖到现在。你也不用劝说我了，你不在的时候，我的主意也没有改变。我辞职不是为了你，但跟你有关系！”
　　对方沉默了。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就别说了，我尊重你的意见，暂时不见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每天这个时候通话，如果不能通话，就提前发信息告诉一声。”
　　两人互道“晚安”，童一诺放下了电话。

　　办公室里。谷良香正在打字，桌上的电话响，她接起来，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高秘书您好，童处长不在，好的，我现在就去。”
　　放下电话，谷良香跑到楼上交通局的会议室，抓起桌子上的一顶帽子，转头就跑，一直跑到一楼大厅的门口，看到门口停着的面包车，高秘书正从窗口向她招手。
　　她把帽子递给他。车子开动了。
　　“谢谢。”高秘书说。
　　她看着车子远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的背后有人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干什么呢？”
　　谷良香一回头，是童一诺。
　　“处长，高秘书让我帮着拿市长的帽子，开会的时候忘在交通局的会议室了。”
　　两人走进大楼。
　　“你前夫挺好的吧？去看过他了？”童一诺问道。
　　“挺好的，我还给他做了一顿饭呢。”
　　“关系这么亲密呀？”
　　“也不是，就是省得去外面吃了。”
　　“他对你还好吧？”
　　“就是像亲人那样的。”
　　“就是互相没有占有欲了呗？”
　　“他说这样比过去好多了，再也不会分开了。”
　　“婚离了，人却分不开了。”童一诺笑着说。
　　“我时间长不见他还挺惦记的。”
　　“那你追求的爱情怎么样啦？”童一诺好奇地问。
　　“爱是可望不可及的。”谷良香有点伤感。
　　“这样也好，真的得到了又是另一种情形了，所以，人与人的任何关系都要保持距离，就像两棵树，离得太近彼此会擦伤，离得远才能彼此欣赏。”
　　“那些树肯定都是母的。”
　　“为什么？”
　　“因为只有女性才要求独立。”
　　“哈哈，怎么说到女性独立啦。”
　　两人说着进了办公室。
　　这几天，童一诺一直没有见到秦明哲，后来才知道，他去北京开会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当面告辞为好。以书信的形式，人为地夹着一重东西，不但不能体现她的诚意，还稍显做作，不够大气，这不是她的性格。
　　每当想到要与他告别，她的心中总会隐隐作痛。
　　周欣力失去丈夫的痛苦已经不是那么剧烈了，大家尽量回避触及她伤痛的话题。世上有些痛苦注定是要独自承受的。
　　这天，童一诺正在整理办公柜里的东西，周欣力进来了：“秦局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局长开会回来啦？”
　　“早都回来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童一诺不想跟这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掰扯，全当她这样说话可以化解丧夫之痛，也算是自己在安抚她了。
　　周欣力接着说：“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在肖得道家中查出名表至少83块，存款超过2000余万元，现金1000余万元。而这还是打折后的保守估计。”
　　童一诺笑笑：“你记忆力真好。”
　　“我觉得肯定不只这个数，你想想，他当了多少年的公安局长呢。”
　　童一诺走出办公室。
　　周欣力冲着她的背影：“还查出他家外有家，非婚生子，热闹死了！”
　　童一诺心想，这种事情也能化解她的丧夫之痛吧。
　　秦明哲正在看手里的文件，见童一诺进来，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吧。”
　　童一诺坐下，感觉秦明哲的心情不错。
　　“我开会这几天没什么急事吧？”
　　“有事就跟您通电话了。”
　　短暂的沉默。
　　童一诺运了运气：“局长，我的辞职手续可以办了吧？”
　　秦明哲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好像两个人在谈论什么颇有兴致的事情：“可以呀。”
　　“真的要告别工作，还挺留恋的。”童一诺鼓足勇气看向秦明哲，见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在看文件。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希望您好好保重自己。”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秦明哲还在看文件。
　　她转身就要出去。
　　“等一下，”秦明哲叫住她，把手中的文件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童一诺不解地看着他：“还要安排我工作？”
　　“你先看看再说。”他说。
　　童一诺看到文件标题：
　　《关于在全市开展副局级干部公选的通知》

　　这一晚，童一诺彻底失眠。
　　文件就放在床头，她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
　　全市公开选拔副局级领导干部公告中，公选岗位有市安委会办公室主任。报名条件是正处级和副处级四年以上的干部。童一诺降职的处分期已过，作为副处级干部，符合报名条件。经过统一考试和组织考察，笔试选出前6名进入面试。笔试加面试成绩取前4名作为考察对象，以二比一的比例差额提出拟任用建议人选，提请市委研究决定。
　　当她拿着文件离开秦明哲办公室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努力吧，这是我的理想。”
　　她当时没有来得及细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能当上副局长是他的理想？这不得不让她回想到之前她的降职。如果没有那次事故，她正常提拔的话，可能性应该很大，可是她降职成了副处级干部，离提拔局级领导干部越来越远，基本上没有了希望。因此，她索性放弃了希望，选择过另一种生活，进行艺术创作。可是，眼前这个文件的出现，又给她提供了机会与可能，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以她的综合实力，她的希望很大，她也有这份自信。那么，她重新确定的人生目标呢？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经过几个月的思考，艰难做出的决定，就这样毁于一旦吗？她是迫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呢，还是真的热爱艺术？
　　她不再拷问自己了，就像程子墨曾经劝说她的那样，何必要把两者如舍生取义般地对立起来呢，在人生重大决择面前，谁又不曾举棋不定，患得患失呢！
　　秦明哲把文件递给她的眼神让她难忘，是不容置疑的期盼。有如一场战斗结束后，本该属于她的战利品失而复得，重新摆在她面前时，她反而不敢接受了。
　　秦明哲给她文件的眼神里分明在说：你能行，我相信你，这个机会就是为你准备的，不要辜负我，它本就该属于你，你怎么可能放弃，这是我的理想，为了我，你也不能放弃！
　　而另一边，那个热爱艺术，愿意与她相伴相随的程子墨，还在等着她。刚刚，是她的坚定让犹豫不决又懦弱的他变得坚定，而她的退出会让他如何是好？她怎么会如此言而无信，她怎么成了自己无法容忍的人？
　　为什么要参加公选？是不甘心，要证实自己，要找回应得的认可，甚至是为了秦明哲的期望？
　　为什么要选择辞职？是无欲无求的超然，还是求而不得的逃避，亦或是权衡利弊的放弃，或是三者兼而有之？
　　她无法说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