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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   树叶似乎刚刚落下,就被纷飞的雪花埋葬了,不再随处飘零。北方的冬天来得就是这么无情。在这寒冷的时节里,北方人的生活却也有别样的享受。他们呆在有暖气的屋子里,隔窗目视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们,会感觉格外地幸福。过一会儿,他们也沦为那寒风中的行人,被人隔窗注视,成为衬托别人幸福的人。
      这个冬天,童一诺与她周围人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听说,总是有人给秦明哲介绍女朋友,他也会见面,但从未相处过。知情人都议论他是在等童一诺。童一诺呢,已经调整好心态,有时候,甚至会跟同事调侃两句关于秦明哲的相亲。童一诺对程子墨的发展充满了信心,因为最近他练字非常勤奋,有了飞跃的进步。
      这期间,程子墨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与丽夫人用餐见面的当晚,他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各种可能的猜测。有时候觉得凶多吉少,有时候又觉得吉星高照。人家是冲着自己的书法有利可图,自己在哪里写字不是写呢,他们总不能把自己绑架然后卖掉吧。美梦还是要做的,万一美梦成真了呢。
      第二天,程子墨早早地来到了怡园小区的门口,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领着他进了小区,来到一栋别墅门前。
      走进门来,只见举架很高的大客厅格外明亮,华丽的吊灯,高档的红木家俱,以及墙上的书画作品,足见房子主人的富有与艺术的品味。
      程子墨换上女人拿出的拖鞋,跟着她来到客厅的长方桌前。上面摆着宣纸,墨汁,一排毛笔,还有他拿给丽夫人看的自己的书法作品。
      女人从冰箱拿出昨天剩下的果汁,放在桌子上:“你还需要什么?”
      “不需要了,谢谢。”
      “走的时候带上门就可以。”
      女人说完,离开了别墅。
      程子墨环顾着客厅,走进旁边的房间。这是一个小陈列室,里面摆满了各色艺术品,看得出来他们价格不菲。他又走进另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小型酒吧,架子上陈列着各种酒品和饮品。两个卫生间装修得像溶洞一样,幽暗中透着性感。
      他本想到楼上看看,可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可能有监控装备,自己像个小偷一样地到处窥视,实在是有损形象。于是,努力静下来,开始写字。一时间不知道写什么好,又继续临摹启功的字。
      他感觉肚子咕咕直叫,看看墙上的挂钟,12点,该吃午饭了。
      他不知道如果出去吃饭,回来还能不能进来,想给丽夫人打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打。索性他决定不吃了,因为一上午他也没有写下几个像样的字。
      刚这样想着,门开了,中年女人手里拿着肯德基外卖进来,放在桌上,一字不说就走了。
      程子墨吃过鸡肉汉堡和薯条,喝掉昨天剩下的饮料,又开始写字。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程子墨照旧来到别墅。除了那个女人,又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穿一件印有写意画的黑色夹克,脸上是让人一眼看不透的深沉表情。他指点着程子墨的字:
      “丽夫人的眼光没错,你是个可塑之才,你就照着启功的字好好练吧。”
      “我想写出自己的个性。”他有点胆怯地说。
      “都是从模仿开始的,时间久了个性自然就出来了。”男人说着,留下了电话号,程子墨还没来得及记住这个人的长相,他就走了。
      这也算是指导吗?他也算是老师吗?他怀疑地想着。
      这一天又过去了。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
      那个男人再也没来。
      第八天的晚上四点钟,丽夫人来了。
      她一进来就带着风,还没有脱掉外衣,就走到程子墨跟前:“怎么样,这里还舒服吧?”
      程子墨马上站起来:“丽夫人,您好。”
      “让我看看你写了多少。”
      她翻看着他写的字:“不太多啊,你可能还不习惯,有些分心。”
      说完,她脱掉外衣,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妆容,出来后坐到沙发上:“前几天我去了趟日本,收获很大。”
      她的脸色似乎因为兴奋透着红晕:“放心吧,你一定会有市场的。”
      程子墨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只得附和着她的情绪,笑了笑。
      “那里真是书法人的天下,”她神往地看着窗外,“亚洲已经不在话下,欧洲还远吗?”
      她越发地兴奋,用手比划着:“你猜怎么样,我昨天居然在北京几个古玩市场发现了日本回流过来的书法作品!咱们跟日本,简直是不分你我了。”
      程子墨看着她如此充满激情地述说,莫名地也跟着有点小兴奋。
      “你也写得累了吧,我们出去吃饭。”
      不容程子墨说什么,她已经穿好了外衣。
      程子墨与丽夫人第二次吃饭之后,已经感觉不那么生疏,也增加了几分信任。程子墨提出自己出来吃饭,丽夫人还是坚持要外卖,费用问题不要他管,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
      分手时,丽夫人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你收好。”
      程子墨惊异地看着钥匙:“您凭什么信任我——一个陌生人?”
      丽夫人仰脸大笑:“你还能把这个房子背走吗?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直觉告诉他,这房间里安装了监控。不仅是自己丝毫不能动房里的东西,反而是万一这个房子里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他还担了嫌疑。
      “丽夫人,其实我可以自己在家里写字的。”他说。
      “这是为了激励你,你也可以通过写字,拥有这样的房子。”
      他低下了头。
      转眼间,他与丽夫人已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她去国外收购一个店铺,还要见一位需要处理财务纠纷的亲属。

      冬去春来的讯息,最初是路上的人们透露的。他们相遇时,不再只是打个招呼匆匆而过,而是谈天说地驻足唠嗑。原来是天气暖了,春天来了。
      这天,老孙急切地告诉童一诺,刚才尚明区安监局来电话报告,有个骑三轮摩托的人掉到了江上的冰窟窿里,区里正在组织人员营救。按照有关规定,这类事件不属于安全生产事故,不该安监局负责,但是作为全市安全委员会办公室,与安全相关的事件都要协调与调度,所以,他们经常会接到各种安全事件报告:冬天大冰溜子掉下来砸伤了人,花盆从楼上掉下来砸伤了人等等这样的事情。童一诺接到电话后,嘱咐区安监局人员根据现场情况,协助公安派出所、消防等进行专业营救,千万不要发生次生事故,有情况随时报告。
      两个小时之后,传来消息说人已经解救上来了,并没有发生次生事故,童一诺总算放下心来。
      第二天刚上班,她正准备召开工作例会,收发室打来电话,说是有人上访,童一诺接过电话一问,一个男人说他是昨天江上被救的人,一定要见安监局的人。童一诺想这人就是给区安监局送个锦旗什么的,向上级部门表扬一下安监局的干部,怕直接说出来不让他上来。类似的情况以前也有过。童一诺索性让他上来,顺带了解一下当时救援的情况。
      男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表情有点木讷,看起来年纪不大。童一诺请他坐下,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站在那里。她急于工作,就说:
      “救人是政府该做的事,没什么可感谢的。”
      男人看着童一诺:“我是来告你们政府的。”
      童一诺的脸顿时也撂下来了,这人不是恩将仇报吧,莫非政府救了他还有过错吗?
      “你告政府什么?”
      “江上的警示牌太小,我看不到才掉到江里的,你们要赔偿我损失。”
      童一诺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半天没醒过神来。明白过来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想笑,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来你很有法律意识呢。”
      “我也没想到,是我媳妇提醒我的。”
      “你找了个好媳妇啊。”
      “还行吧,她比我心眼儿多。”
      童一诺听到这里,真笑了:“昨天是谁救的你?”
      “消防队的。”
      “你感谢他们了吗?”
      “不用吧,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你伤到了吗?”
      男人想了想:“我被吓着了。”
      “这事儿你媳妇没有提醒你呀。”
      “我的摩托车坏了,不能骑了。”
      童一诺严肃起来:“据我所知,全市江面上有近百个警示牌,你认为放多大的警示牌你能看到呢?”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放下了:“反正就是得让人看到吧,我真的没有看到。”
      “监狱的墙上有电网,上面也没有警示,你会爬上去吗?”
      “你这政府的人怎么这么说话,我又不想找死,怎么会爬上去。”
      童一诺冷冷地说:“我看你差不多,天气变暖了,江面上就是很危险,这谁不知道?你不就是找死吗,怎么反而怪政府呢?”
      “要是人人都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放警示牌呢?这不说明你们也有责任吗?”
      “政府已经提醒你,你自己非要往下跳,我们还要给你偿命吗?”
      “你们的提醒我没有看到,你们就是有责任。”
      童一诺气得直摇头,她恨不得大骂他几句,然后一脚把他踹出去。
      这时候,谷良香敲门进来。童一诺示意她坐在旁边。
      “你掉进去之前,在江上做什么?”童一诺问。
      “骑摩托过江啊。”
      “过江干什么?”
      “过江拉人啊。”
      “拉人?”
      童一诺拿起手机,查找信息。
      “很多人上班要过江,走江桥太远了,冬天又没有船,我就拉他们挣点小钱。”
      “没多少人吧?能挣钱吗?”童一诺饶有兴趣地问。
      “不挣钱谁干这个,大冷天的。”
      “这个主意也是你媳妇出的吧。”
      男人笑着点点头。
      “你可真幸运,摊上这么个好媳妇。”
      “她脑瓜儿比我好使。”男人得意地说。
      “一天挣多少?”童一诺接着问。
      “百十来块吧。”
      “不止吧?”
      “好的时候,200多块吧。”
      “那你从封江就开始干了?”童一诺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你有营运执照吗?”
      “那上哪儿有,政府也不发啊。”
      谷良香接着说:“你非法载客是违法,知道吗?”
      男人急了:“大家都这么干,从来没有人说违法啊。”
      “今天我告诉你,这是违法的,要没收你所有的违法所得,还要罚款。”谷良香严厉地说。
      “你说什么?”男人有点傻了。
      童一诺:“我给你算一下,按照平均每天收入150元,一个月4500元,从12月初算起到现在三个月,你的收入最低12000元,罚款最低3000元,摩托车要没收,我现在就联系水上民警队。”
      童一诺说着拿起办公电话。男人脸色顿时变了,慌乱地拉开衣服拉锁,又赶紧合上,手在身上乱抓着,最后冲着童一诺拱起双手:“求你啦,这位大姐,你挠了我吧。”
      “至于告政府,你得去法院。”
      男人看着童一诺,突然变脸:“谁说我拉脚挣钱啦?我没有。”
      这时候,只见谷良香看了一眼童一诺的手机:“你说的话会留下痕迹的,你懂吗?”
      男人看着童一诺的手机:“啊?这是怎么说的,都怪我家那缺德娘们儿,她可害苦了我,求你啦,大姐,求你啦!”
      童一诺手拿电话,不动声色地:“政府的人救了你的命,你说是应该的,政府为了你的安全提醒你,你就告政府,现在你违法了,政府处罚你,不是很正常吗?”
      “是我的不对,我有罪,求你饶了我吧。”男人不停地作揖。
      谷良香与童一诺对视了一下:“告诉你,证据都在我们领导手里,你跑不掉了,赶快去交罚款吧。”
      “求你们啦,两个大姐!”男人一个劲儿地鞠躬。
      童一诺:“你现在就去做个锦旗,看望一下救你的人,不然你会遭到报应的。罚款的事情等着我通知,记住,不要到我们单位来找我们,不然就从重处罚!”
      谷良香:“别总惦记着告政府,小心下次再掉进冰窟窿,没人救你!”
      男人一边嘴里说着“谢谢”,一边逃也似地出了门,很快又转回来:“大姐,我的电话是——”
      男人叨咕了电话号码。童一诺说:“好啦,我记住啦,回去等消息吧。”
      “到底是政府的人,记性真好。”男人说完出了门。
      “这些刁民太可气了,应该再把他塞进冰窟窿里。”童一诺说。
      谷良香:“这种人我老家见得多了。”
      “你可真聪明,一个眼神他就以为我录音了。”
      “因为当时你在动手机,我就以为你录音呢。”
      童一诺笑了:“好像是我的动作给了你灵感,其实是你的意识到了,我们合作成功!”她说完,神情又暗淡下来:“不过,社会上要是有很多这样的人,我们的工作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不是靠我们监督管理能解决的问题,更不是靠一时半会儿的教育能解决的,以他的素质来教育下一代,还是跟他一样吧。”
      谷良香:“下一代不一定,他可能会很早就走出家庭,远离父母,还要看他的自觉意识。”
      “例如你。”
      谷良香笑笑:“我进化得还很不够,我依然很狭隘,很愚昧。”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你已经不是这样的人了。”
      两人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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