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是我》东山高卧

52、第 52 章

　　事与愿违。

　　白濑兢兢业业地搜集着荒霸吐的信息，搜集得很卖力，仿佛他的潜意识，无形之中叫他补偿中原中也，烈日当空，晒得他有些晕眩，羊组织的小孩跑过来找他。

　　“没有荒霸吐的说法，但看见了港口黑手党？”白濑皱着眉重复。

　　听描述是港口黑手党的猎犬，广津柳浪，另一个人却没听说过。

　　白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凭借中原中也的强悍，羊组织如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势力，可比起港口黑手党那样的庞然大物，却仿佛鲸鱼与蜉蝣间的对比，前些日子黑手党掀起的腥风血雨还隐隐令他后怕。

　　好在里世界的新首领据说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不想掺和进港口黑手党的事，但作为羊组织的头脑，为了他隐藏于心底的野心，白濑憎恶港口黑手党，又幻想着成为港口黑手党中大人物那样的人，危险和机遇总是并存，他只是去看一眼，现在开始讲理的港口黑手党不会因为他恰好路过而枪杀他——

　　他很快后悔了。

　　镭钵街建立于一个半径极大的坑，他在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往下看，那位广津正在恭恭敬敬地跟在谁后面，白濑往前挪了两步，集装箱阴影处隐约有个不高的人影，低着头看着什么，广津柳浪又说了几句，那人抬起头，懒懒散散地走上台阶，走入光线之中。

　　白濑直接心凉了半截。

　　那人是太宰治。

　　太宰治身上披着一件过大而又不合身的大衣，面料看起来十分昂贵，偷走卖掉一定能换个好价钱。

　　那些黑色几乎让白濑脑袋犯了懵，不知怎么，他总感觉那件大衣黑到能吸走一切光亮，他硬着头皮又靠近了一点，听见太宰治从大衣里拎出手机，对着那位广津柳浪，用如同娇气少爷对着忠心耿耿的下属抱怨控制欲过强的父亲一样的口吻说。

　　“森先生打来的。”

　　他从未听过太宰治用这种声音说过话，接通电话，他话锋一转，语气轻蔑而又嘲讽：“就结论而言，前代的确存在。”

　　白濑更熟悉的太宰治是窝在沙发和中原中也赌气的幼稚小鬼，会因为中原中也买了打折蟹肉罐头而吵得不可开交，像他们这种年龄稍大的孩子，很容易就看出太宰治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也只有中原中也眼瞎，对太宰治那种浑身浸泡着受过良好教养的做派视而不见。

　　太宰治现在看起来则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手党。

　　不是那种会拿着枪送死的炮灰，要更加养尊处优一点，更像电影中那样被老教父偏爱的养子，上过等级森严的私立寄宿学校，没准还有点厄勒克特拉情节，会在金碧辉煌的俱乐部淡淡地点燃香烟，再碾灭在别人手心。

　　“他从地狱里复活了。”他听太宰治这样说。

　　正午时分，炽热的日光下，白濑被太宰治冰冷而又轻快的口吻惊得一身冷汗。

　　谁知这种氛围多一秒都没能维持。

　　中原中也的武力值简直是一把削开那个世界的利剑，烟尘四起，他漫不经心地碾了下鞋底，施加疼痛的同时，还能防止被他踩着的人挣脱。

　　中原中也低下头：“真不错，港口黑手党没人了吗？居然是个小鬼……”

　　“……”

　　气氛顿时尴尬且怪异了起来。

　　中原中也五雷轰顶，勃然大怒：“你他妈不是死了吗！”

　　“……”

　　太宰治之前的莫测形象一扫而空：“等等！中也，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

　　中原中也：“长话短说。”

　　太宰治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踩在自己胸口的那只脚，颓废得要命：“疼疼疼疼疼——你先放开我，一时半会怎么可能可能说得清楚？”

　　中原中也极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太宰治被踹得脸一偏，眸光顿时冷了下去，又听见中原中也问：“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听起来中原中也现在恨不得亲手给太宰治送终，白濑想，站着的那个人赭色的发丝被风吹动，彰显着主人饱含杀意的心情，两人互相对峙着，令人决计无法想到他们之前的关系竟然那样好。

　　只是太宰治的冷脸也就坚持了一会，他又很是无奈地解释。

　　“总体来说。”太宰治斟酌了一下措辞，为了接下来揍到他身上的拳头不要太痛：“我必须说明，我也只是今天早上刚刚得到这份工作……”

　　“别转移话题。”中原中也火气还在。

　　“就我那个熟人，他最近给自己谋了一份新的生意……”

　　“说、正、事。”中原中也一字一顿地说。

　　“……”

　　太宰治有气无力地叹息：“黑手党？也不算，总之是自杀未遂，我姑且是给港口黑手党帮个小忙，为了之后光荣且伟大的自杀事业……算了，顺便一提，广津先生年龄大了，中也，如果你和他打起来……”

　　中原中也骑在他身上，一拳照着那张漂亮的脸锤了过去。

　　*

　　白濑没能多看几眼太宰治挨打，这人的运气向来邪门——太宰治之前提过的前代首领，那个早该入土的恐怖象征打断了一切，中原中也被港口黑手党的人绑架回了总部，白濑没敢多呆，赶紧离开了。

　　再见面是柚杏非要拉着他去找中原中也，为了不给羊组织造成恐慌，白濑也不能四处宣扬中原中也被港口黑手党的人绑架走了，而以前在这里混吃混喝吃中原中也软饭的人，居然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怀刀。

　　——他听见那个在大夏天也裹着厚大衣，仿佛快要被冻死的人这样称呼太宰治。

　　中原中也蹲在游戏机后面扶着墙，恨不得披上一件隐身衣，太宰治身体放松，颇为好笑地瞅着他，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一只手打了石膏，明明这人在他们走进电玩店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却恶劣到非要装作没看见，好借此戏弄中原中也。

　　但这种戏弄也没什么恶意，倒是透露出两人非同寻常的亲密来。

　　太宰治居然真的和中原中也关系挺好的？

　　白濑匪夷所思地想。

　　过去在羊组织，太宰治的来历和背景都是个迷，加上太宰治怎么看都不像个穷到会饿死的小鬼。可是不管谁来打听，都会被他笑眯眯地敷衍过去，猜测太宰治的过去不知不觉成了羊组织的一个游戏，中原中也嗤之以鼻，太宰治本人倒是无所谓。

　　太宰治看起来和谁都关系好，本质却很难伺候，白濑最开始也试图像和中原中也那样和他搭建良好关系，徒劳无功，他自认为太宰治看不起他，但这样一来反而将他看得更清些。

　　这人实在难以接近。

　　可羊组织有些年龄尚幼的小孩，平时也没什么可玩，难得有了吸引他们的谜题，一群小萝卜头认认真真地攻克起这个问题，缠着中原中也打听情报。

　　中原中也被问得烦不胜烦，索性把太宰治揪到眼前：“你们问他。”

　　太宰治眨眨眼睛：“问什么？”

　　中原中也懒得和他周旋，单刀直入捅进要害，想直接结束这个游戏：“你是孤儿吗？”

　　白濑抬起眼，不在心不在焉地忙活手里的事，他对这个问题同样好奇，太宰治是孤儿吗？是和羊组织的大家一样的孤儿？他对太宰治赖在羊组织的原因抓耳挠腮。

　　太宰治手肘撑着膝盖，歪了下头：“当然不是，怎么问起这些了？”

　　中原中也一时间陡然卡了壳。

　　他有点不自在地绷紧唇角，垂在身侧的手顿时变得无处安放。

　　说来奇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中原中也，却最能符合普世对一个立派且讨人喜欢的人的所有定义，中原中也不爱打听别人，他向来相信一个人如果想要隐瞒，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这些理由旁人通常不应该去触碰。

　　太宰治的目光随意在周遭扫了一圈，白濑确定那视线也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太宰治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瞅着中原中也笑了笑，笑得中原中也假装出来的镇定差点要破功，太宰治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家在青森，不过剩下的家人可能已经去东京了。”

　　“家人？东京？”中原中也敏锐地发现太宰治话语中潜藏的意思：“你们很久没联系了。”

　　“十多年了吧？”太宰治轻轻翘了下唇角：“都是些体面的人。”

　　中原中也没接话。

　　太宰治顿了顿，扶着额头抱怨：“中也，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你想像的那些乱七八糟，只是没有联系而已，不，只是我和他们没有联系而已，津岛修治说他十八岁的时候去东京见过英志。”

　　“英治？”

　　“我的长兄。”

　　“那津岛修治？”中原中也问。

　　“这个是秘密。”太宰治懒洋洋地往后靠去。

　　——在太宰治已经成为黑手党的现在，连迷恋过太宰治那张脸的柚杏都对他敌视了起来，他和中原中也却能什么都不变，一如既往。

　　白濑试图换位思考，琢磨中原中也的想法，他显然是失败了，柚杏和中原中也交谈时，太宰治终于不再吝啬于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

　　白濑深吸一口气，饱含恶意地说：“我们的同伴被港口黑手党扣留了。”

　　中原中也侧过头，阴阳怪气地冲着太宰治挑了下眉，他没说话，但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在白濑眼中已经足够刺眼，而太宰治又是那样了然地瞥了一眼他和柚杏——白濑下意识地握紧手指。

　　随即黑发少年求饶似的举起双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和这事撇清似的，笑眯眯地：“我打电话叫森先生放了他们，你们就饶了我吧。”

　　“万一不放呢？”中原中也皱着眉，抱着手臂，怀疑地打量着太宰治。

　　“啊呀，不会的，毕竟……”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怀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