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高校》斯文天许

6、胎记

　　鬼门外四下无人，冷风卷起一片枯草，打着旋从三人面前飘走，远处是遥远的地平线，广袤的星空熠熠生辉。

　　“你说他是谁？”奚风似笑非笑望着李知慧，后者如同汪洋大海中的浮萍，肉眼可见肩膀和手指在抖。
　　奚风不禁猜测这位审判长是某种以人为食的妖兽，比上古凶煞饕餮穷奇还要可怕。

　　抖了一会，见何肆戴着墨镜一动不动，李知慧根植在骨子里对何肆的恐惧消散了一点，鼓起勇气问：“我们老大他他怎么了？”

　　“不清楚，得做个检查才知道。”奚风揉了揉被银手铐蹭红的手腕，眉心写满了嫌弃，“这东西能解开吗？”

　　“不行！”在工作方面李知慧出奇的固执，坚决摇头：“得审判长签字同意才可以。”

　　“我同意。”前一秒还在装死的何肆后一秒就醒了过来。
　　成功让桀骜不驯的小朋友背自己的感觉还不错。

　　李知慧再度口吃：“审审判长你醒了？”

　　“对，我醒了，快点拿钥匙把我们解开。”何肆抬起手腕。
　　被铐起来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奚风不是老实温顺的性格，牵着他满十九区跑，手腕都磨红了。

　　“哦，好的。”李知慧手忙脚乱低下头，在兜里翻找备用钥匙。

　　何肆打手势示意她赶紧，就听见头顶传来奚风不悦的：“我不、同、意。”

　　“啊？”李知慧愣了。
　　奚大佬抱着手臂，冷冷瞥向何肆：“玩挺开心啊花孔雀，让人背你的滋味怎么样？”

　　这个独属于自己的称呼还挺新鲜，何肆单腿屈起搭着手腕，抬头轻笑：“还行，挺舒服的。”

　　奚风冷漠地盯着他，向上提左手。
　　何肆不得不起身，朝他靠近了些。

　　他捏了捏手腕，凑到奚风耳边低语：“你还铐上瘾了？知不知道我是谁？”
　　大佬回他一个冷哼：“我管你是谁。”

　　这气氛有些不对劲，李知慧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奚风和他对望片刻，搡开他左肩，看向李知慧：“不是要去拘留处吗，走啊。”

　　李知慧扭头：“那审判长——”
　　何肆抬了抬下巴，落后一步跟着奚风，被牵着手腕慢吞吞往前走。

　　·

　　橡胶轮胎擦过路面，稽查组专用丰田SUV停下来。
　　李知慧推开副驾的门下车，快步走到后座车门边，刚伸出手，咔哒一声，一条又直又长的腿率先从后座迈了下来。

　　奚风探身下车，抬起头，看着眼前恢弘奇特的建筑群。

　　大大小小的岛屿悬浮在万丈高空，岛屿之间木板桥相连，奔泻千里的白色瀑布声势浩大，下方是澎湃激荡的汪洋大海。

　　最大的岛屿独立于群岛之中，庄严而神秘，警安巡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象征公平、正义和绝对权威的五色审判旗帜迎风招展。

　　刚才还是黑黢黢的夜晚，现在却变成了白天。

　　李知慧望着奚风秀气白净的侧颜，掩着嘴唇小声解释：“这里看不到太阳，却永远是白昼，任何谎言、欺瞒、阴暗都无处躲藏。”

　　奚风轻声说：“死人也这么多规矩。”
　　闻言，何肆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别紧张，待会儿我一定亲自审你。”

　　空气中的鸟语花香将肃穆的审判高校妆点得宛如仙境。
　　奚风和何肆并肩而行，李知慧站在前方，三人一起下漫长的台阶。

　　通往拘留处的道路两边站满了警卫。
　　何肆经过的地方，队伍必然齐刷刷低头行礼。

　　阳间的审判长和阴间不是同一种含义，何肆的职位显然比奚风心中要高很多。

　　登上拘留处所在的小岛，李知慧和值班人员做了交接。

　　拘留处又叫暂时容留处，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可怕，刚下公交的人都会被请到这个地方喝茶小憩，等待24小时之后的审判流程开始。

　　送两位大佬来到值班室门口，李知慧兔子一样飞快地溜了，生怕何肆看见她脚上那双没来得及换的红底尖头高跟鞋。

　　“审判长！”
　　值班小刘眼睛瞪大，赶紧抓起桌上的手机塞屁股下面，仓促站起来。

　　何肆当没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白净手指敲着桌，一反常态好说话：“去泡一壶蓝天玉叶，好生招待这位贵客。”
　　奚风的目光扫过去，何肆坦然一笑。

　　小刘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去，瞥见他俩铐一起的手，什么也不敢问，嗫嚅道：“那个毛尖……”

　　何肆：“嗯？”
　　“前天小柳爷派人来拿，两斤极品毛尖全在他那儿。”小刘满脸为难，在何肆无声的目光中小心翼翼试探：“仓库还有50克锦绣茶王，您看行吗？”

　　拘留处是审判高校油水最足的地方，有人做了亏心事，惧怕审判，会贿赂拘留处的值班干事，想逃过一劫；
　　有人大富大贵嫌命太短，金银珠宝咣咣往地上砸，只求再回人间活几年。

　　何肆身为阴间审判长，权利最顶端，身边巴结讨好的下属不在少数。
　　自从他的秀秀走丢后，他就只剩喝茶这一个爱好，各家常备几种名贵茶叶，专等这位爷登门时候拿出来招待。

　　何肆哼笑一声：“柳泽川这小子消息倒是挺灵。”

　　“我不爱喝茶。”奚风说。
　　小刘巴巴转头，目光寻求何肆的意见。

　　何肆抬起手挥了挥：“不用忙活了，也别跟着，我随便看看。”
　　“好。”小刘吁了口气，目送老大进去考察。

　　屋里36个人围坐在沙发上，胖老板被监察所二队长傅明归几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伤口不能愈合，牙疼似的直哼哼。

　　精神小伙张一扬坐在雾化壁炉前，盯着里面蓝色的火焰发呆。
　　女明星乔笙和十六岁小姑娘坐一块，九十岁的老太太抱着五岁小男孩，其他人要么丧要么颓，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门吱呀划开两道扇形，零星几人抬起头。
　　看见奚风那张惹眼的脸，张一扬猛地站起来喊了声：“哥！”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门口，乔笙眼睛发亮，攥紧了孟照影的手。

　　“哥，你不是成功逃走了吗？”张一扬这个没眼力见的坑货扯着嗓门，没注意到奚风越来越冻人的脸，“哎你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哥，你衣服怎么烂成这样？我记得你不是穿这身吧？”

　　何肆听见没忍住笑，抬眸对上奚风同归于尽的目光。
　　“笑你妹。”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走转生桥时候也体面一点。”何肆认真提议。

　　“奚风，你去哪儿了？”乔笙提着裙子走过来，看见旁边的何肆，犹豫了一下，注意到他俩紧挨的手背。

　　这个英俊的男人和他们不是一辆车上的乘客，头发蓬松黑亮，裁剪得体的白衬衫略有些脏，却丝毫压不住浑然天成的强者气场。

　　“地狱。”奚风长话短说，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何肆站在他身后，手肘撑着椅背俯身：“还没消气？要不我背你走几圈，让你再讨回来？”
　　近乎呢喃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得到。

　　光线透过窗户泼洒在地上，壁炉中蓝焰跳跃。
　　奚风恍惚有熟稔的错觉，仿佛他们很早就是这样，花孔雀站在沙发后，衬衫袖口挽起，端着茶杯垂眸对他笑。

　　奚风偏头问：“还有多长时间？”
　　何肆低眸一扫，看向腕表：“18个小时又47分钟，还早。要不去打两场台球？楼上就是台球厅。”

　　拘留处的待遇比恶灵监狱好得多，有KTV，清吧，舞厅，棋牌室，有五星级酒店般的套房供人休息，让客人玩得尽兴，睡得安稳。

　　尽管客人很少有那个心情——24小时候就要开始审判，没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值班人员招待的茶再香，灌进嘴里也没滋没味。

　　奚风别开脸：“不玩。”
　　何肆掌心撑着沙发背，垂头：“保龄球，玩玩？”

　　奚风：“不玩。”
　　何肆：“……”

　　“兵乓，国球。”
　　“不玩，你有完没完。”

　　何肆看了看银镯子，缓缓抬起手，从上往下在奚风眼前挥了挥：“我说大少爷，差不多得了，你还真打算让我跟你一起投胎啊？”

　　奚风拍掉他的爪子，面无表情站了起来，往楼上休息室走。
　　“干嘛去？”何肆手跟着往前提一下，晃悠悠跟上。
　　“睡觉。”

　　两人拾阶而上，转了个弯就再也没动静，一楼客厅36个死人大眼瞪小眼。
　　乔笙脖子都快扭断了，不敢贸然上二楼，跟旁边的小姑娘聊天：“小影，你说他俩什么关系？”
　　孟照影沉默一下：“我觉得像宿敌，可又不太像。”
　　乔笙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客厅内逐渐恢复死寂。
　　戴眼镜的男人蹲在墙角抽烟，目光麻木颓然，烟灰不小心落在皮肤上，身躯剧烈一抖，无意中瞥见右手臂上的胎记。

　　浅棕色的胎记在平时他根本不会注意，此刻胎记的边缘却被金光勾勒出了形状，格外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眼镜男愣住了，反复摩擦那个胎记，确定不是他的幻觉。

　　楼上休息室。
　　奚风关上门，回头看见何肆立在他身后，薄镜片下的眼神略微奇异，定格在他后颈。

　　视线相对的一刹那，何肆抬手点了点他的皮肤：“你这儿有个胎记。”

　　那其实是个很小的形状，少见的粉色，发桩再长一些就不会被发现。

　　奚风抬手按住后颈，垂下眼睫，薄薄的双眼皮弧度优美，眼瞳盛着一泓清光。

　　“别误会，”何肆不太正经地笑了笑，紧盯着他的眼睛：“胎记是灵魂的说明书，可以凭借形状、颜色、大小、位置来读出前世的信息。”

　　奚风轻轻放下手，偏头看他：“你读出什么了？”

　　何肆没正面回答：“不太确定，你要是感兴趣——”
　　他晃了晃银镯子，嘴角上翘：“等把它解开，我再告诉你。”

　　“没兴趣。”奚风无情回答。
　　他走到里面的大床边，枕着左手臂躺下来，淡定地闭上眼睡觉。

　　“……你睡得着吗？”何肆站在床边，吊着一只手腕看了他半天，笑了，“还真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奚风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黑色的后脑勺。

　　嗡——
　　手机响了起来。
　　何肆单手从兜里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屏幕。
　　傅明归：【找到它了，阴门街道11号天坞茶馆对面，速至。】

　　何肆静静望着短信页面，扬起的嘴角逐渐落了下去。

　　他撩起眼皮，看了看沉睡中的奚风，右手盖住手铐，五指撑开，略一用力，银色手铐慢慢扭曲，泥一样软趴趴变形，左手顺利挣脱出来。

　　“我得去处理一桩急事，有缘再见。”修长手指压在枕头上，何肆轻声细语告别，随后转身大步往外走，带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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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亲妈：能解开还铐大半天？
花孔雀：这不让大少爷撒气么
奚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