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空】渡心》Natsukiyou

24、第二十回 溯流光未解罹难，陷樊笼进退难择

　　东海龙宫。
　　“大圣爷不去取经，不知来我东海龙宫有何贵干？”虾兵蟹将前脚刚进殿门欲向龙王通报孙悟空来了，后脚孙悟空便踏进了大殿。身后是前些日子抢了老四渤海擎天柱的通臂猿猴，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还有昏迷不醒的唐三藏。
　　“东海龙王，大家都是老邻居了。”孙悟空笑嘻嘻地三两步勾住龙王的肩膀，自来熟地说道，“老孙今天来找你呢，是因为我师傅出事死了。听说你有个宝物叫什么，”
　　“月光宝盒。”八戒补充道。
　　“啊，对，叫月光宝盒来着。它不是可以倒流时光，我就想借来一用。”孙悟空摸了摸身上，掏出一颗珠子，塞给龙王，“这是上次借的分水珠，老孙特意拿来还你的。”
　　东海龙王见孙悟空无故提及月光宝盒，当下便有几分怀疑他与龙宫宝物失窃之事有关。龙宫宝物失窃多年一事虽不是秘密，可唯有盗宝者和东海龙族才知道月光宝盒并未被盗走。
　　“大圣爷也会还东西？”
　　孙悟空随唐三藏上路以来，脾气收敛不少，如今又是有求于人。未理会他话中嘲讽之意，好脾气地商量道，“我师傅就在那，月光宝盒用完就还你，不带出龙宫总行了吧。”
　　“要借月光宝盒可以。”龙王见孙悟空竟不发作，越发觉得他是做贼心虚，“把你偷去的宝物还来。”
　　“偷？你说话给我小心点。”孙悟空最恨别人冤枉他，当即龇牙一脸凶相，“老孙堂堂齐天大圣，什么时候偷你东西了？”
　　“好个齐天大圣。哼，谁人不知你孙悟空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先前抢我定海神珍，后又盗取龙宫二宝，现又来讨月光宝盒。孙悟空，你别当我龙族好欺负。”东海龙王冷笑一声，指着孙悟空大骂道，“你不过就是花果山上一只妖猴，仗着神通横行霸道。今日你若不将龙宫二宝还来，我便上天庭向玉帝参你一本。”
　　“龙王，此事恐有误会。”通臂拽住被龙王三言两语激上脾气正欲动手的孙悟空。此事万不可闹到玉帝面前。孙悟空保护不力，害唐三藏身死，光是此事，便足以给悟空定罪。“悟空并未盗取龙宫宝物。定海神珍亦是自己贴上悟空，算不得抢。”
　　“笑话，我龙宫四件宝物乃是家传至宝，藏的隐秘不说，又有法术相护。若非是你孙悟空神通广大，有能耐盗取，难不成是我龙宫之人监守自盗不成。”
　　“好，你既然栽赃我盗取宝物，那我就强抢月光宝盒给你看看。”孙悟空怒极反笑，一把甩开通臂，掏出金刚棒便动起手来。通臂见此发展，无奈之下便帮着孙悟空打退了殿上的虾兵蟹将。
　　龙王被一脚踢下宝座，孙悟空手中金刚棒直横过他肩膀，贴着颈侧，“月光宝盒拿来，你想怎么告就怎么告。”
　　龙王不肯交出月光宝盒，龙婆唯恐孙悟空真被逼急了，伤了他性命，连忙让公主取来宝物，献上道，“万望大圣爷莫与我夫君置气，月光宝盒送与大圣爷便是。”
　　“孙悟空，你欺我夺宝，我与你势不两立。”
　　“随便你。”孙悟空拿过月光宝盒，不屑地放开了龙王，转而和八戒嘱咐道，“看好师傅，我和，”孙悟空瞥了眼通臂，临又改口道“我去去就回。”
　　一道白光过后，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是一片树林。孙悟空将目光转向身侧，适才手心传来的暖意原来不是幻觉，通臂跟来了。
　　“你可以不来的。”有些话不能当着八戒老沙的面讲，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却是不得不把这事提上台面，“我可没逼你。”
　　“悟空，好端端的你在生什么气？”通臂用力握紧了孙悟空的手，扳过他的身子面向他。
　　“我生什么气？”孙悟空挥开通臂的手，冷笑道，“你跟来干嘛？怕我伤了她？”
　　在水帘洞，八戒提起万妖女王之时，他看到通臂的眼神变了。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是真，和那雀仙的情意却也作不了假。
　　“你要是放不下她就滚回万妖国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通臂这才反应过来孙悟空口中的她原是指万妖女王。他还以为孙悟空因为唐三藏出事一事埋怨他，原来是醋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和他解释道，“我和她没什么的。”
　　“没什么，”之前从八戒那听说通臂找月老问他和那个女人的姻缘一事，孙悟空本就耿耿于怀。如今正在气头上便是干脆和他翻起旧账来，“没什么你找月老问和她的姻缘，没什么你回万妖国跟她成亲，没什么你派人追杀我，没什么你为了一尊雀像就要我的命？”
　　“我什么时候派人追杀你了？”通臂闻言一头雾水，此前虽说被推上了万妖国国王的位置。可万妖国众妖明面上听他号令，实际上听的还是万妖女王的命令。他虽不记得孙悟空了，到底顾念着所属同类，也未曾打算要他性命。如今只觉事有蹊跷，抓着孙悟空肩头，追问道，“你说清楚，我没做过。”
　　“白日里派万妖追杀我，晚上来看我笑话。”孙悟空见通臂不仅不解释，还和他上纲上线，越发生气，话里夹枪带棍的，“你是要说你也是迷路了。”
　　想来孙悟空说的是那日，废他七十二变那日。
　　那日他看到孙悟空满身鲜血在哭。
　　“我杀了她。”通臂额上青筋暴起，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万妖女王竟以他的名义追杀孙悟空，好一手杀人诛心。
　　敛去眸中戾气，拉过生着闷气的孙悟空，出言哄道，“悟空，这件事我不知情，也并非是我授意。
　　“我跟来是怕她伤了你。”
　　“谁知道你是怕哪个受伤。”孙悟空虽在意通臂听到万妖女王名字时的反应，却也相信通臂为人，断然不会撒谎骗他。气消了不少，嘴上还是不打算轻饶了他，“先去救我师傅。”
　　孙悟空拨开通臂的手，顾自去找唐三藏了，通臂知他还没消气只能先跟上。
　　月光宝盒果真可以倒流时光，孙悟空和通臂赶到的时候，猪八戒正在和万妖女王打斗，唐三藏也还活着。
　　一切都还来得及。
　　“去保护你师傅。”通臂偏头对孙悟空说道，幻出擎天柱便去加入战局。
　　万妖女王哪里打得过通臂猿猴，久战愈发不利，落于下风。擎天柱不留情面地一棒击在她肩处，万妖女王借力落回地上，一手按着伤处，仿佛事先预见一般，放声大笑。
　　“凭你们可救不了唐三藏。”
　　“杀了你，便能救得。”通臂执棒一指，眼神狠戾。若他早知万妖女王背着他搞的这些小动作，若他早知她一心想要悟空性命，离开万妖国之时，他必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思及此，手上不经暗暗握紧了擎天柱，那日悟空被他打出了七十二变，法力尽失不说，还受了重伤，竟又被万妖追杀。他无法想象，悟空究竟经历了什么。
　　“杀我，”万妖女王一手绕着头发，娇媚一笑，“大将军，你真得，舍得杀我吗？”
　　“那就试试看。”
　　“将军，想来你对谁都应是这么薄情呢。”万妖女王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薄情二字。
　　通臂下意识地去看孙悟空，万妖女王见他分神，抓此时机便向他袭来。
　　“喔，他对他旧情人还真狠啊。”猪八戒旁观着两人对战，轻啧一声。一旁的唐三藏罕见地没有训斥他妄语，反倒是孙悟空揪着猪八戒的耳朵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万妖女王且战且走，意欲脱身。通臂猿猴又岂肯放她离去，手上擎天柱耍得愈发凌厉，几棒接连打在她身上，正欲乘胜击杀却见她忽而一笑。通臂一怔，擎天柱险停在她喉间。
　　身后忽然传来猪八戒的一声惊叫。
　　“将军，你杀了我又如何？”万妖女王不躲不闪，笑意盈盈。
　　“唐三藏，他还是死了。”
　　“师兄，你做什么？”猪八戒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指着拄着金刚棒的孙悟空，“你，你杀了师傅？”
　　“师傅！”老沙哭哭啼啼地扑了过来，颤抖地去探唐三藏鼻息。
　　孙悟空一早就察觉到唐三藏有些怪异，身上似有些妖气。又想到鲛女与他们同路，便未多想。
　　可平常他欺负八戒，师傅一定会无奈地笑着制止，适才师傅却异常严厉地训斥了他们。他留了心眼，话里话外挖坑诈他，果不其然是假的。
　　“他不是师傅，他是妖精假扮的。”
　　“悟空说的没错，”通臂也注意到唐三藏身上的妖气，施法让他现了原形，“他不是圣僧。”
　　沙僧怀中的唐三藏尸体忽然变作一副阴森森的白骨。
　　“怎么会这样？师傅什么时候被妖精抓走的。”那副白骨上一丝皮肉也无，死了至少百年。看骨相生前也应是个女子，断不可能是唐三藏的尸骨。猪八戒也慌了，他们一行人走了几日，也没有遇上妖怪。
　　“白骨精不是加入万妖国了吗？师傅是白骨精，万妖女王又要杀师傅。”沙僧说着越绕越乱，事情也越发扑朔迷离。
　　“老猪老沙，你们好好想想，离开天竺国后，有没有遇到什么妖怪？”孙悟空如今也迷惑了，如此一来。他们带去水帘洞的那个到底是师傅还是妖怪。
　　真正的师傅，又到底在哪？
　　“哪有什么妖怪啊，不就万妖女王了。”
　　“不对不对，二师兄，那个鲛女。”沙僧仔细想了想，“你忘了我们前天救了鲛女姑娘吗？她就在，”沙僧说着去指，却早已不见了人影，疑惑道，“她明明刚刚还在啊。”
　　“鲛女，”通臂一直在思索万妖女王为何能如此笃定他们救不得唐三藏，发问道，“那个鲛女是何来历？”
　　“通臂，你怀疑是她？”
　　“不可能吧，她之前在通天河，还救了师傅来着。”猪八戒连连摆手，“她长那么漂亮，肯定是人美心善的嘛。”
　　孙悟空抬手就揪住猪八戒耳朵骂道，“万妖女王长得漂亮不漂亮，白骨精长得漂亮不漂亮。她们是不是好人？啊？”
　　“大师兄，二师兄，那师傅现在在哪啊？鲛女姑娘她抓师傅干嘛啊？”见二师兄惨叫，沙僧连忙去拉孙悟空，“大师兄，现在重要的是找回师傅啊。”
　　孙悟空撒开了手，没好气道，“她跑哪了都不知道，去哪找？先叫土地出来问问了。”
　　“不必了，悟空，我们去东海龙宫。”通臂扣住孙悟空手腕，“她千方百计引你去东海龙宫拿月光宝盒，必有所图。”
　　东海龙宫。
　　“我师傅在哪？”
　　只见鲛女坐在东海龙王的宝座上，龙王一家人表情木讷地站在两侧。大殿上空空荡荡，唐三藏不在此处。
　　手中的月光宝盒忽然被通臂夺去，抬手一掷，月光宝盒便飞到了鲛女手中。
　　“通臂？”孙悟空侧目去看，却见通臂神色呆板，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和龙王一家人如出一辙，像是被抽去灵魂的傀儡。
　　“你对他做了什么？”孙悟空杵着金刚棒，戒备地望向这个不知底细的女妖，“老孙与你素不相识，你想干什么？”
　　鲛女笑盈盈地拍了拍手，只见梦魔推着唐三藏从后殿走了出来，一把匕首转而就架在唐三藏脖子上，锋利的刀尖泛着阴冷的光。
　　“悟空，走。”
　　“放了我师傅。”孙悟空紧紧抓着金刚棒，这是真的唐三藏。
　　“人齐了，这出戏也该开幕了。”鲛女声音一冷，悠悠地站起身，“孙悟空，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想救唐三藏，就杀了通臂猿猴。”
　　抬手扔出月光宝盒，宝盒立刻被三昧真火焚烧殆尽。
　　孙悟空暗暗握紧金刚棒，这个女人方才控制通臂的石头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老龙王烧掉家传宝物。
　　“第二个，要救通臂猿猴，那就杀掉唐三藏，”鲛女将目光转至迟来的猪八戒和沙僧，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和你师弟们。”
　　月光宝盒被毁，无法倒流时光。
　　若摆在面前的两条皆是死路，那该如何抉择？
　　那就另开一条新路。
　　“我选，”孙悟空眼色一暗，手中金刚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向鲛女而去，“杀了你。”
　　只听得兵器相撞的声音，通臂手持擎天柱挡住他的金刚棒。鲛女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指，东海龙王拔剑自刎。
　　“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孙悟空强抢龙宫宝物，逼死东海龙王。”
　　“喂，你在瞎说什么？”孙悟空拽着龟丞相的领子，怒吼道，“你瞎吗！你看不到他是自杀！”
　　龟丞相目光呆滞，重复道，“孙悟空逼死的。”
　　鲛女轻抬指尖，龙宫内响起异口同声的话语。
　　“孙悟空强抢龙宫宝物，逼死东海龙王！”
　　孙悟空忍无可忍地将金刚棒往地上重重一砸，“全部闭嘴！”咬紧后槽牙看向鲛女，“你到底是谁，老孙何时得罪过你？”
　　“大圣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鲛女涂满丹蔻的指甲滑过唐三藏的脸颊，紧接着握过那把匕首贴紧了唐三藏的脖子，刀片上随即沾上殷红的细小血珠。
　　“你可还记得被观音降去的灵感大王？”
　　“你害我夫妻分离，此生无缘，”鲛女抹去那血珠，手中把玩着匕首，“相比你，我可是要仁慈多了，不是吗？”抬了抬手，指向通臂，“你要选他，就杀了唐三藏，带他走。”
　　“你想选他的吧？”
　　“只要牺牲掉一个唐三藏。”
　　“你看，很简单的。”
　　“不可能。”孙悟空攥紧拳头。“老孙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报复，冲我一人来就是。我自杀便是，你放过他们。”
　　“死，孙悟空，”鲛女面色狠辣，讥嘲道，“杀人，自然是要先诛其心。”
　　“不妨告诉你，让通臂猿猴失忆是我搞鬼，让他恨你入骨也是我。我就是要看你亲手杀死所亲所爱，然后痛不欲生。”
　　她轻抬手指，龙婆自刎倒地。
　　“从现在开始，每半刻钟就会有一个人自杀。
　　待殿上之人死尽，你还不选。”
　　“那便，由我来替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