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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她,排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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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是一项‘向上看’的运动。”
大学以来,球队里几乎每一位带过我的学长都会这么说。
不过,我总是忍不住“回头看”。
我的一位排球老师曾说:“也许多年之后,你会忘记很多事,但有些东西你会一直记得,比如当年一起打出的精彩球,还有当年一起打球的朋友,不管再过多少年你都会一直记着,并且再次聊起时,仍不减当年的热血飞扬。”
算而今,已有七年多了。
还记得高一的时候,体育选修课,女生要在“排球”和“健美操”中二选一,而对于从小将“钢铁猛女”形象贯彻到底的我来说,这显然就是道单选题。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那片绿底白线的排球场,拿着不知道啥牌子的劣质球,在太阳下没打多久就变形崩皮了,内层的黑胶从破口处鼓出来,有点滑稽。
随着三大球类联赛被推上日程,课余时间练球的同学越来越多,那时的我们,常常是下课铃一响就往操场飞奔,才有机会抢到场地。
那时的快乐也很简单,因为我最好的朋友每天都会和我一起练球,我们一起翘掉中自习,一起顶着烈日挥汗如雨,一起被晒成巧克力色也依然傻乐个不停。
我和她是初中同班同学,高中的时候分科,作为政治及格困难户的我去了理科班,而她选择了文科。
与大大咧咧、神经比电线还粗的我不同,她是个情感丰富、心细如发的女生,她说:“文科班的女孩子们虽然性格各异,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理解能力强和会关心人。有一群人,会在你需要时,给你最温暖的拥抱,陪你一起哭,一起笑,不需要只言片语,就能领会到你的千言万语。”
幸好,文理殊途并不妨碍我俩在体育方面的默契,我们每天中午去排球场打球,晚上去田径场跑步,偶尔还会在楼梯间跳个绳,哦对,我们喜欢跳“双人双摇”。
我俩总是互通书信,尽管我们只是隔了两层楼板而已。信中有各种生活中零碎的琐事、对老师同学的小吐槽、酸溜溜的文艺短诗……拆开信封的过程,总是令人充满期待。
那个时候,和我们一起打球的还有小潘和乔丹学长——他扣球的时候两腿叉开的样子很像“乔丹”的图标,所以我们都这么叫他。
我们几个关系很铁,天晴的话就一起打球——当然,这里的“天晴”不是我们常识中的那个“天晴”,而是指除大到暴雨以外的天气状况。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雨天里打球的时候,排球会因为吸水而变得非常沉,我们给这种球起了个很接地气的名字:“铁蛋”。
如果雨下得太大的话,就在排球场边撑着伞围个圈,一个人捧着书念,其他人则安静地听,遇到不懂的地方会停下来讨论,我还记得当时我们读的是《时间简史》。
小潘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因为喜欢打排球而打排球。
她说是的。
但我知道,她那是在说谎。
她在信里说:“曾经也因为很多原因,好多次都不想继续打球了,特别是大家都在进步着,而自己却怎么样都追赶不上大家的脚步的时候。但我还是一路走下来了,只因为那块小小的场地是我的归属,有大家在一起,那球场,就有家的感觉。”
……
可是后来,我们的“家”,散了。
都说风起于青萍之末,如鲠在喉的那些意难平,最初的起因,其实只是她的生日。
我们瞒着她,合资给她买了个生日蛋糕,还用巧克力刻了个造型略显寒碜的排球,放在上面,象征来自我们这群“排球人”的祝福。
那天中午,按照事先排好的“剧本”,我将她“骗”到排球场边,雨天大家围圈读书的地方,然后早就“埋伏”好的众人从各种犄角旮瘩里冒出来,喊着“Surprise!”、“生日快乐!”。
后来,我们分了蛋糕,打了“奶油仗”,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运行在正轨上……
但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不能面面俱到地将所有人都安排进来,那便不要这样庆生。私底下写张贺卡、送个礼物,总好过一部分人正笑闹着,而另一部分人抱着球来到球场,才惊觉自己被“排除”在热闹之外。
中学时代的爱憎,简单纯粹,势如洪水。
矛盾,冲突,冷战……本是出自善意的碰撞,但产生的火星,终是燎了原。
那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一样。
小潘最先离开了球场,我不清楚为什么他和乔丹学长之间会闹掰,他们没说,我也没问。
接着就是她,当时她的情绪很不好,时常在场边的长椅上坐着,看场上的同学们像曾经的我们那样挥汗如雨。
她一句话也不说,而我坐在她旁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忘记那是我们之间的倒数第几封信了,我只记得她在信里说:“我很固执,固执地认为与人相处最起码也是要投入感情,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他的伤心而伤心,但我也把握不好度,更怕我最诚心以待的人只是拿我的真心当一个玩笑……我只想要一个人,一个懂我的人,我会含着眼泪,一直等他的出现。”
所以很遗憾,我不是那个懂她的人。
大概是我这个人太薄情,对身边人也不够上心。
高三那年,我没有再去那片绿底白线的排球场,就像她也没再踏上田径场的跑道一样,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默契。
排球场与田径场之间,其实只隔了一人多高的栏杆,手一撑就能翻过去。
曾几何时,在田径场上跑完步的我们,为了抄近路去排球场,经常翻它。
可是后来,那道栏杆却仿佛天堑,我在这头,她在那头。
后来的后来,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她也学会了如何像我一样,用学习麻痹自己的神经。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反正我是没日没夜地刷题,手眼都不能停,头脑不能得空闲,因为一旦闲下来,恼人的回忆和繁杂的思绪就会像潮水一般涌来,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掀起灾难。
我记得那时自己买了很多有用没用的资料,一本本的过,一直到趴桌子上午休时都会梦见自己在刷题的那种程度,有点魔怔吧。
……
高考之后,我和她便再没碰过面了。
通过另外一名共同好友QQ空间里的照片,我看到了她在大学里也加入了排球队、也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赛,照片里的她笑了,我想,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而我也差不多吧,在院队和校队里摸爬滚打了两年,当过队长,也当过教练,不过后来进入医学院后打球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一路上我通过排球又结实了许多有趣的人,但是有点可惜,再没有谁会像她那样写巨长无比的信,对着我碎碎念了。
某天,院队训练结束,我和队里的朋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途中要穿过一条种满梧桐的路。
那天没有飘飞的梧桐絮,阳光正好斜照,穿过碧绿的枝枝丫丫,耀得人眼角发酸,肩上挎着的球袋也有些沉,总在往下滑。
当时我正和朋友聊着天,突然余光瞥见一个特别像她的身影,和我擦肩而过。
她走得有些快,而我也不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过去十多米了。
“雯子?”我朝着那个背影唤了一声。
很遗憾,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