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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温柔乡 ...

  •   这院里暗香浮动,梅花在盈盈月光之下煞是美丽。忽地飘溢出一阵笛声,曲折婉转,连他都听出了几分哀伤,怅然若失。等到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声音,他眼见着房屋里点点的光线,就径直寻过去了。

      窗纸上一个剪影,一男子端着桌前执笔写着什么。虽然是深夜却没有疲倦之感,落笔流畅,丝毫没有迟疑。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苏锦立在窗边,轻声吟道。

      只听窗内人和起:“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窗前哪位兄台还请进来喝口热茶?”

      苏锦微微一笑,唤道“冬郎。”

      容若大门已开,见着是他眼神里一半惊讶一半失望,苏锦只当没看见跟进了屋。

      “你也喜欢诗词?”

      苏锦笑晏晏的坐在火盆子旁边,“是。”

      “有这样的文采,若是生在平常人家,考个功名,还能下半生为国家效忠。”

      苏锦怎么听不出容若是话里有话,无非说他现在是以色侍人,卑贱而无大志。他定睛瞧着那人,说话时候坦然淡定,好像真的他知道都是正义似的。

      他带着笑,带着点自嘲和对容若的讽刺,平淡的说:“哪个平常人家,像这里一样?要我说,就是因为我生在平常人家,才有了卖儿卖女的事情。谁不愿意在这样宽敞的书房里读读书,做做诗,张口是天下,闭口是忠义。可就是因为生在了平常人家,才有了我这样的人。纳兰大人,天下之大,你家算是平常人家?信仰是吃饱肚子的人才有的东西。对于我们这等蝼蚁,最大不过吃饱穿暖的活着。”

      对着苏锦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容若想指着苏锦的鼻子说他是卑贱以色侍人的男宠,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说他鬼话连篇,但偏偏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

      时间久了,苏锦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反应,自顾凑头一看,桌上居然是零散金刚经,想到了康熙的处罚,准备拿来调侃。

      低头却看容若手掌说却包着一白色丝巾,好奇心大发问道:“这是怎么了?”

      “被火燎到了,上了些药。”容若忍着一肚子内伤答话。

      他伸手要仔细看却被容若错开,“你若是没事就回去吧,我要抄经书了。”

      苏锦脸色一横,“不用抄了。我去给皇上讲。”

      “不必。”容若低头漠然道。

      苏锦气恼,“容若,你不要不识好歹。不是说我不会求情么?那我第一个就给你求情。你何苦还摆出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呢?我说的话里那句是假?容若你也不过是富人人家的公子,哪里受过穷人的苦。现在说什么都简单的很,一腔愁肠。真生在穷人家为生活奔波,怕连喊冷的时间都没有。”

      “我若是你,也不会说出这等没骨气的话!”容若愤愤不平的回答他。

      他气恼,苏锦说的话让他觉得心虚。

      这十几年里,他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全然不知柴米贵,但这不代表了他受到的教育会以为家产而变。他没有过过苦日子,就像苏锦没有过过这样荣华富贵的生活一样,他们并没有什么可以指责对方的。

      苏锦听完大笑,“冬郎,你若是我,就死了一百回了。用你的狗屁气节去对付男人?”

      容若因为他把事情扯到对付男人上而捏紧了拳头,伤口因为大力的挤压渗出了血迹。

      苏锦看在眼里,心里头也了然:“不用担心,纳兰大人只管做国家的栋梁就好,对付男人的活,还是留给我们这样的人吧。”

      何必强求一个天之骄子,去明白老百姓的想法呢?若容还是容若,他若是真的生在了寻常人家,活不过冬天。不是这样的环境,哪里来的纳兰容若呢?任凭生活粗糙了容若一身细腻敏感,想来自己都不舍。有寒疾有忧郁,有相思有刻骨,有凄凉萧索的诗,这才是容若的生活。他本该在红尘里挣扎,非要他明白这些世俗又有什么用?自己又在强求什么?不过是外来的人物,进的了故事却改不了结局。容若理与不理解他,又有什么区别?

      转而心思又坦然了,苏锦调侃着对容若说:“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投胎还是个技术活儿不是?”

      苏锦先前拔剑张弩跳起来和容若吵架的时候还好,但后来他偏带着一副‘我不想和你争’的表情。

      容若心里那些高洁的志气哪容得一个小小的男妓指责,可自己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样看来自己好像真的不如不知他的道理似的。

      苏锦平白一席话,弄得他心里十分挫败,于是拦住人“你什么意思?”

      苏锦促狭一笑,又恢复了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拉着他的袖子央求道:“我下次一定求情,好不?”

      容若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苏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夜里做噩梦,在你这里睡下行么?”

      他低头看着苏锦怯生生的表情,身上也只穿着单衣,本来就不胖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的弱小。猛的又想起那日苏锦从高楼上跳下来的样子,火红的要灼烧了眼睛,抱在怀里却冷的像个冰团子。

      “这屋里没地方睡,你还是回去吧。”容若甩开他的手。

      苏锦一愣,心里有点沮丧撒娇的心思也没有了,嘴角儿噙着讥笑,‘非的我来强的啊?’“纳兰大人你官从几品?”

      容若一愣,回到道“从正三品。”

      苏锦“呵呵”笑了一下,“皇上说我从正二品,你说咱们两个的官谁大?”

      他故意把康熙话里面那个‘吃穿用度’给去掉了,然后开始专心致志的藐视正三品的容若大人。

      容若心里不服,但也反驳不出,只能点头答应下。

      苏锦顿时像得了元宝一样开了花,眼睛笑的都眯缝在一起了,脱了狐裘盖在身上,得寸进尺的拍拍身边的一块地方“坐着念。”

      容若声音清朗,对佛经也熟悉,念起来流利顺畅,格外的好听。以前苏锦买过那种念经的CD,现在比起来,这可是为他念的经,当然与众不同。想来这可是满清第一大诗人坐在床边念经,自尊心就膨胀起来了。

      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光亮度范围,朦胧的光线为容若度上层暧昧的颜色。

      他端坐着,捧着书,说不上念还是在背。背很宽很暖,月白色的衫字就在苏锦眼前,只要一睁开就能看得到。

      他想要环住他的腰,但却不敢。这种想要亲近的感觉让他发慌。现在的情况不像是曾经,他说爱谁不爱谁就好。

      小皇帝今天突然变脸就让他知道,他无论爱不爱康熙,都是皇上的人了。

      玩玩可以,若真动了心,再招惹容若,那只有把两人逼上死路。

      ‘怎么感觉康熙是凶悍无比的大老婆,而容若成了他金屋藏娇的小老婆呢?’苏锦越想越开心,渐渐的睡意起了,心里关于中午的记忆也慢慢的退化收敛了,再没有变成噩梦。

      等容若念完了经书,扭头看苏锦已经蜷在狐裘里睡着了。睡颜纯洁无邪,哪有往日里跋扈的样子,倒是一只粉白色的脚露了心性,调皮的伸出塌子晾在半空中。

      容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灌了进去。凉水顺着喉头一直落进了胃里,凉了个透彻。

      容若心里苏锦像是一团雾。

      他犹如仙子一般美丽诱人,但又像是小孩一样狡黠任性;多愁善感的像诗人却又谎话连篇像是个世俗里的小人,慷慨激昂像是书院里的先生……

      每当他觉得他了解这个人的时候,苏锦就会给他变出一些惊喜,放浪的,哀愁的,激昂的,让他应接不暇。

      想要把苏锦的脚放进狐裘,但在挨上以后就放不下。

      小脚是冰凉的,只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精致的脚踝像是上好的瓷器。

      容若自己都觉得有些癫狂了,只是这一晚,有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居然让他能握着另一个人的脚,况且还是这样卑贱的一个人的脚舍不得放开。

      他迅速的把苏锦的脚塞进狐裘,起身想要逃走。

      出了门,心口窒窒的感觉涌了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就狠心关了门出去。

      可迈不了两步,心里的牵挂又把人带了回去。

      若是晚上受风了怎么办?

      只盖一个狐裘,连腿脚都伸不直,一晚上多难受?

      火盆子里还有炭火么?

      等开了门,看到苏锦好端端的睡在那里,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偏偏管着男妓的死活干什么?

      心里马上又有个理由浮现出来,皇上交代下来的,不得不办。

      他拢了拢狐裘把苏锦包裹好,抱着送回无香苑。

      他抱的很轻,一路上苏锦都不曾醒过来。只是呼吸若有似无的擦过的脖子,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暗地里骂自己没出息,这男妓连口都不曾开,就撩拨的自己不像自己了,以后还是躲开为好。

      ——

      纳兰公子寿辰,明珠贪财却不小气,从昨天起流水宴要摆三天。前厅里是朝中的同僚,后面的园子就分给小辈们自行玩耍。

      容若生性淡漠,只寻了些平日里学堂合得来的,三三两两把酒赋诗。明珠嫌不够热闹,又找了些民间才子,热热闹闹一大席的人。

      话说昨日苏锦临窗念词,就被容若误会成不认识的某位才子来着,开门却见了是那人,弄了一肚子火气不说还有一身的怪异。

      容若举杯抿下杯中酒,摇摇头想把那一身的怪异丢弃。

      文人一桌,免不了行酒令。

      不知谁起头说了赋梅,又不知谁开口提了无香苑,大批人马借着酒劲居然浩浩荡荡去赏梅。

      提到无香苑的人名叫顾天鹏,素来与容若交好,为人豪爽,是容若老师顾贞观的儿子。但他只知无香苑有梅,却不知还藏着个仙子。

      容若见大家士气激昂此刻万万说不出个‘不’字,只得硬着头皮走在最前头,心里只盼着苏锦别出来捣乱就好。

      只是他前脚进园子后脚苏锦就偷偷溜了出来。

      身上穿的是雯夏刚来时候那套紫色的衣裳,头发也用丝带束了起来,略施粉黛,猛一看上去像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女儿。

      话说苏锦一天在房间里待着都快闷出病来了,雅尔甘一再让人过来不是送个吃的就是送来个玩意,就是不让出门。

      他越是不让苏锦出门,苏锦越是好奇。等雅尔甘的人一走,就问雯夏府上到底怎么了?

      雯夏支支吾吾,抗不过苏锦软磨硬泡,就说了今天是大公子的寿辰,前院正热闹着呢。

      苏锦来了劲儿,原本只是听着玩,可打听清楚了怎么个热闹发,心里就越发的痒痒,总觉得不去看看就亏了。

      于是就有了这一出,白可儿守门,苏锦大变活人的把戏。雯夏正装做他的模样,在软塌上休息呢!

      苏锦给可儿使个眼色,可儿认命的低头让他走过,嘴里忍不住央求:“主子,您可早点回来。这要是让雅尔甘发现了,我和雯夏死路一条啊!”

      “好好,我就去看看,站着守着,谁来就说我睡下了。”苏锦豪迈的拍拍他的肩,“好好站着,等会给你们带好吃回来。”

      苏锦没走出去五十米,就看见容若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心下慌张无比,怎么他就和这个型纳兰的相克不是?这才出门,早一步晚一步都碰不上,怎么偏偏就这么巧?!

      放眼看看四周,这园子里除了梅树就是梅树,拿来的地方躲藏?岂不是要硬碰硬?他又逃不过一顿板子……

      回去?回去怕也是来不及了!

      转而又一想以前敬他畏他,叫他一顿好打,现在自己比他官还大,还怕了他不成?

      看着容若一脸正经的样子,他心里又忍不住想戏弄一下。

      ‘还不晓得谁丢面子呢!’

      容若没走两步,远远看见苏锦坐在墙头上笑嘻嘻的荡着脚。

      他登时头皮发麻,快步上前,“你怎么在这?!下来!”

      苏锦甜甜一笑,张开手臂从墙头跳下来。

      容若奇迹般的接住他,还把他抱在怀里?不过似乎叫做……按在怀里。

      他口里依旧严厉:“不是叫雅尔甘不让你乱跑么?!”

      苏锦要挣扎,可容若掐的紧紧的,死活不肯让他抬头。

      “奶奶的,你要闷死我!”苏锦使劲捶着他的前胸。

      容若赶忙转头看看情况想要把他送回去,谁知头刚转过去,就瞧见顾天鹏暧昧的笑容。

      “容若,你就别藏了,我们大家可都看见了!”

      原来跟在后面的众人早己进了院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在一边看了,

      此话一出,他把苏锦抱的更紧了。

      苏锦听到旁边有人略带尴尬,小声说道:“松手!”

      容若心里也苦,你当他是当真愿意抱着苏锦?苏锦是皇上留在他们纳兰家的人,若是被别人看了去,惹出一身麻烦,还不要怎么罚呢。此刻怎么也不能让苏锦叫别人看了去。

      “呃……这位……”容若低头看着腰间的重物,灵光一闪,抬头笑着对大家解释:“这是我的远方表妹。”

      苏锦张嘴就咬在他的肚子。

      ‘表妹,好你个表妹。你还表哥表妹郎情意妾呢是不是?这满身的酒味,怕是喝醉了吧?看我怎么整你。’

      容若嘴角一抽人一哆嗦,“她怕见生人 ……我这就送她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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