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者的小狐狸》笛花

3、第 3 章

　　那天，天将来到仙山，却被结界拦在洞外，若选择强行突破，必惊动仙者。他的目的是缉拿小狐狸，非是与仙者起干戈，况且仙者与天帝为同修，自己也没有必胜把握。所以他静候在结界外，对小狐狸展开攻心之战。
　　天音穿过结界，直达小狐狸耳朵里，如同魔咒缠绕，吓得他躲在结界中不敢出来。天将在笑，耻笑他连自己容貌都没有，耻笑他一生一世都只能当复制品。他蒙住耳朵不想听，声音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后来天将说，你犯了天忌，速速与我回天庭受审，切莫连累仙者。
　　小狐狸害怕了，动摇了。
　　天将又说，天帝承诺，只要你服降，绝不追究仙者之罪。
　　小狐狸突然哭了出来，石桌上的小石子恰好堆满一千颗，他喃喃自语道“仙者仙者，原谅小狐狸，等不到你回来了。”
　　然后他走出结界，任由天将押走，只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求仙者一生平安。

　　其实小狐狸不知道，不知道仙者有多么在乎他。
　　仙者救他的时候就算到自己与他尘缘未了，注定将有一段情缘。可动情是修道大忌，他不能犯，也不能让小狐狸犯，只得选择避开或是化解。所以他在小狐狸即将拜访之际离开仙山，出外云游，希望小狐狸知难而退。不料小狐狸在洞外长跪不起直至晕厥，他无法置若罔闻，逐中途折回。避开不成，唯有化解，他想只要自己狠心斩断小狐狸的爱慕，也可拯救彼此。但是当他目睹小狐狸的容貌和不完全的人形时，他动容了。
　　小狐狸必是误信了传言，宁愿牺牲道行化身天帝，所以导致自己半人半兽。他实在太年轻太天真，丝毫不觉这副尊容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仙者毫不犹豫地留下了他，将他藏在身边暗暗保护，期望他早日修成正果。
　　小狐狸也不知道，几千年来仙者从未动过情。他协助天帝，只因为天帝曾是他挚友同修，他支持天帝，只因为天帝会是旷世明君，珍藏天帝的画像也只是因为那是挚友之物。其实小狐狸的依恋和痛苦他都明白，他的心也是软的柔的，早就被小狐狸占据了，他不是故意不回应，而是不能回应。触犯禁忌的惩罚他可以承受，小狐狸却不能。他只有等，等小狐狸有一天强大到能承担这份感情。没有人知道他把爱藏得多深，连小狐狸都不知道。

　　仙者再上天庭，天帝故意让他候了两个时辰，面见他时还带来一壶好茶，名唤碧海云天，气味芳香怡人，颜色青翠透亮。
　　“仙者请。”天帝喜笑颜开，优雅地品着茶。
　　任茶水如何香满四溢，仙者也无心品尝，曰“小狐狸涉世不深，触犯天忌，所幸尚未酿成大祸，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天帝慢悠悠地品茶，道“仙者倒是说说看，他犯了什么罪？”
　　仙者答曰，“修道中私动凡心，有辱仙家圣洁，此乃罪一；亵渎陛下尊容，此乃罪二。”
　　天帝付之一笑，道“那仙者觉得该如何惩治？”
　　仙者面不改色道“毁去他仙骨，贬回人间，此生此世不得再涉道。”见天帝不置可否，他继续道，“山人看管不严，亦有疏忽之罪，愿自毁一半修行。”
　　天帝突然停止了喝茶的动作，目光投向仙者，泛起一声冷笑。
　　仙者又道，“陛下若觉得不够，山人可以舍弃毕生修为。”
　　哐当！天帝摔碎茶杯，怒斥道“你疯了不是？为了他连道行都不要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失了仙骨，他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畜生，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
　　“不劳陛下费心，山人记得便够了，自会去寻他。”仙者答道。
　　天帝又是一声冷笑，道“普天之下这类畜生多得是，寿命不过十余年，你倒是告诉朕，准备怎么去找他！”
　　仙者也不避讳，道“十年找不到便二十年，今生找不到便来生，无论他转世轮回多少次，山人都会守在他左右。”
　　“好，好！”天帝压抑了怒火，道“朕也不为难你，你且去邢台剥去一半修行，便寻那畜生去吧！”
　　“山人谢过陛下。”仙者却不急离去，道“陛下，可记得我们相识有多久？”
　　天帝略微迟疑，答曰“自上祖创立天界便相识。”
　　“是啊，已经久到我们记不清岁月了。”仙者感叹，道“陛下，山人实在太了解您了，你要的我可以给，只请您不要抹灭我的最后一点信任。”
　　天帝无言，目送仙者离开。曾经挚友，早已灰飞湮灭。天地人三界，唯有仙者能与之匹敌，他不得不忌惮，若不能为他所用，便必须铲除。
　　抽出袖中尚未颁布的谕旨，那是小狐狸的判书，上面写着：小狐狸亵渎天帝，魅惑仙者，判处剥皮抽筋削骨之刑，打入底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天帝凝视那片字迹，忆起赠予仙者的那副自画像上，自己曾留下两句题词：丹血为君热，情意为君竭。只可惜——现在的天帝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少年。
　　字迹被火焰逐渐吞噬，最终化为灰烬。

　　仙者离开天庭，回到人界。他收去仙山的结界，开始踏上旅途。老耗子送他出山，说小狐狸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仙者。
　　仙者笑了，说是啊，说不定他正在哪儿捣蛋呢。他想就算没了修行没了记忆，只要小狐狸再见到他，也一定会再喜欢上他。
　　万水千山，海枯石烂，这片天地间，始终有你有我。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