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民同袍》玉落清明

3、最后订单

　　贺服望着眼前，这些年自己做成的汉服成品，满心迷茫。
　　一股惆怅和不甘似挥之不去、火烧不尽的春草，在他的心里和脑中生根发芽。
　　但很快现实的残酷，又将它们连根拨起，刀砍霜冻，不给它一丝喘息的余地。
　　而作为春草的宿主，他则被迫地、不停地重复着这周而复始的折磨。
　　随后，他在筋疲力尽中，跟着它们一起枯萎。

　　“叮！”
　　亮起的手机屏幕吸引了贺服的注意力。

　　【惊鸿总监】：最近有空不？上次的惊鸿效果很好，老板让我找你再设计一套。
　　【贺服】：没空。
　　【惊鸿总监】：别呀！你不是还依靠设计费维持店铺的运营吗？
　　【惊鸿总监】：价格好商量啊！
　　【贺服】：不开了。
　　【惊鸿总监】：真的？

　　在手机另一端，“一衣惊鸿”汉服店的艺术总监，在看到手里的这个消息后，满脸激动地捏扁了手中的奶茶杯，随后拿着还没空放下的奶茶杯，便开始盯着虚空思考。

　　贺服终于肯放弃他那拖后腿的小破店了？
　　凭着他们一直以来的友好合作，不知道贺服会不会答应来“惊鸿”当全职设计师？
　　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一眨眼的功夫，惊鸿总监马上回神，迅速地放下奶茶杯后，立马抽出一张白纸快速地给自己擦了擦手，紧接着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惊鸿总监】：那你不是更有空设计衣服了？
　　【贺服】：您觉得，一个店铺快倒闭的人。
　　【贺服】：还会有心情去帮人设计衣服吗？
　　【惊鸿总监】：我觉得没有。
　　【惊鸿总监】：但是，店没了后，你更得生存啊！
　　【惊鸿总监】：本店敞开怀抱热烈欢迎你的到来啊！！

　　其实惊鸿总监想要贺服来给她打工，不是没有理由的。
　　首先吧，贺服这人就不矫情又好讲话，更不会恃才傲物漫天要价。
　　也不是说其他汉服设计师就没有优秀的作品，但她们一个个的，不是有点名气就开口天价，就是价格实惠但不适用。
　　还有就是，她惊鸿总监看不上啊。
　　不是因为人汉服设计师没名气，所以惊鸿总监就看不上她的设计。
　　而是大多数没名气的人作品确实不咋地，况且和她们家“一衣惊鸿”走的高端路线也严重不符啊。
　　她家的衣服，设计一定要华丽，手艺一定要稀有。
　　还有很多汉服设计师只是衣服设计的好看，可她们不懂设计和成品的差距啊！导致这设计图变成样衣的过程经常是让她倍感痛苦！！
　　只有既会汉服设计，又懂汉服制作的贺服，才总是能比一般汉服设计师更好地设计出她们店需要的汉服。
　　虽然贺服的设计费也挺高的，但他还能给她们店提出优秀的建议啊！
　　这可以节省她们很多的时间成本！
　　再加上比起那些个，单凭设计图就想要高价的知名设计师们，同时兼具设计才能和技术指导的贺服给她们开出的价格，简直不要太实惠了！

　　说实话，惊鸿总监觉得，贺服非要自己开店当个汉服老板，简直是浪费了他的设计才能！

　　他乖乖当个设计师兼裁缝师不好吗？
　　现在整天为店铺经营烦恼，多浪费他的设计才能啊！

　　贺服没有理会惊鸿总监的连续劝说，毕竟这种说法他已经听到不止一次了。
　　他给惊鸿总监的讯信提醒设置了“来信不提醒”后，走到工作桌旁，打算把桌上散开的布料团们一个个全都给叠整齐了。
　　这半年的时间，他不仅给汉服店提供设计图，而且还接受高价的私人汉服定制。
　　就像惊鸿总监说的那样，他需要这些设计费和制作费，来维持他入不敷出的汉服店的日常经营。
　　但现在他正在考虑是否关店的事，因此暂时没有心情去帮人设计和制作汉服了。

　　“叮——”
　　一声巨响，熄屏的手机突然传出好友申请的提醒音。
　　手中正叠着一块白纱的贺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猛抖了一下，回了神。
　　望着掉落在桌上的白纱，他无奈地瞄了眼一旁闪着白光的手机。

　　好友申请：你好，我是霜钟，想请你帮忙设计一件汉服。

　　俞霜钟无意中在“求索”里看见一个视频，一个化着艳妆的姑娘正在秀自己身上的“惊鸿”汉服。
　　层叠的橘色深浅不一，晕染出一片绚丽多姿的晚霞，扬起的裙摆似着火的凤尾，扫荡大地后的赤地千里也换不来一片凤羽的留恋。
　　惊鸿一瞥，会心一击。
　　莫名被汉服颜值吸引的俞霜钟就去查了下这件衣服的设计师，打算让他帮自己设计一套拍摄用的汉服。
　　此时已是深夜，霜钟本来以为贺服或许都已经睡着了，却没想到会立刻得到他的回复。
　　他看着还没来得及放下，却忽然亮了起来的屏幕，回复道：是。

　　【服布】：霜钟？唱《李白》的那个霜钟？
　　【霜钟】：是。

　　要说喜欢古风歌曲的人，大概没人不知道“霜钟”。
　　不知道霜钟的人，大概也都听过霜钟唱的《李白》。

　　《李白》的歌词由九首李白的诗组成，每一首诗都配有不同的旋律，每首诗的旋律之间又都用和谐的曲调衔接了起来。
　　让人光是听着旋律都能感觉到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正在脑海中争相闪现出连续的画面。
　　单看着被选进《李白》里的九首诗，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歌词再由霜钟低沉独特的嗓音唱来，听者仿佛可以瞧见一个狂侠行走的一生。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李白》的作词、作曲、编曲、录音、混音、都是霜钟一个人完成的。
　　而最最让人惊叹的是，《李白》中的每一段旋律，全都是霜钟一个人用不同的民族乐器弹奏出来的。

　　《李白》的旋律，纯是用民族乐器创作。
　　《李白》的作者，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

　　贺服觉得，霜钟就像一个奇迹。
　　他能人所不能，遗世而独立，是非诽谤不萦怀于心。
　　真的像个，谪仙一样。

　　世间的凡夫俗子们，如果有幸听到了他的音乐，好像都能从仙人口中获得一股，宁静致远的力量。

　　说来音乐市场的垄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歌虎音乐”作为横扫音乐天下的霸主，拥有海量的歌曲。不管有名无名的歌手，都选择在歌虎音乐发歌，里面的歌曲百分之九十都得VIP才能听，想要下载的话更是每首歌曲，都得另外充值“下载”费。
　　更过分的是，“歌虎音乐”背后的老板胡虎，深知“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于是他之后又创造了“歌狮音乐”、“歌鸽音乐”、“歌猫音乐”等，把他手里的歌按照不同的分类，放到不同的音乐软件里播放。
　　比如想听古风音乐，您就得去“歌鸽音乐”；想听摇滚音乐，您就得去“歌猫音乐”；
　　而且，请您千万别忘了充钱。否则不管您去哪儿听歌，您都别想听得到完整版歌曲！

　　当然“歌虎音乐”作为老大，拥有海量不同风格的歌曲，只是这VIP价格嘛，也就比几个音乐软件的VIP价格相加后，便宜一点点而已嘛。
　　但是“歌虎”说了，为了不限制好兄弟“歌鸽”、“歌猫”它们的生长，“歌虎”决定只保留各类风格歌曲的部分歌曲。
　　要是您想听更丰富的古风音乐，请去“歌鸽音乐”，丰富古风任你选择哦。

　　作为一个自称“一心一意只搞音乐”的音（资）乐（本）人，胡虎他自觉自己——十分的人性化。
　　“歌虎”保持了它的风度，还丰富了“歌鸽”的钱包，真是向大家展示了什么叫“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可惜的是，霜钟对此不屑一顾。

　　您们尽管深情你们的，老子自有自己的小天地！

　　这个小天地就是——“自我”音乐软件。
　　这一听名字就很自我的音乐软件，是霜钟大学期间和一群朋友们找人设计的，就是为了摆脱“歌虎”庞大的阴影的笼罩。

　　“听个歌还得给钱？我以为我活在了封建时代，享受着达官贵族们才能享受的绝美音乐。”年少的霜钟对大学的伙伴们说。
　　“结果老子花了五花八门的钱，听了一堆五音不全的歌？！”

　　“兄弟们！音乐人需要自由，咱们绝不能向资本家们低头！”
　　“为了更好的创作环境，我们需要自己的平台！”

　　于是，一群热血沸腾的“理智”少年，创造了“自我”音乐软件，在当时很受年轻人的推崇。
　　但是，有人在“自我”发表的歌火了后，就纷纷地跳入了“歌虎”的怀抱。
　　毕竟谁唱歌前还不得先吃饱了饭，之后才会有力气唱得好听又动人呢。

　　从此“自我”，成为一些自以为怀才不遇的人发歌的渠道，也是一群同样初出茅庐的热血音乐人表演的舞台。

　　当然，作为“自我”的精神代表，霜钟并没有走，他甚至凭着一首《李白》，吸引了很多听歌人，再次关注到了这个——雨打风吹没娘爱的“自我”孩子。

　　所以，贺服觉得霜钟是个奇迹，是“镜子里的自我”。
　　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贺服还是倾向于相信霜钟的话。
　　毕竟“霜钟”可以有很多个，但唱《李白》的霜钟只有一个。

　　无人能唱出霜钟的《李白》，除了霜钟自己。

　　【服布】：可以，但是我想见到真人后再给你设计。
　　【霜钟】：不先谈要求和价格？

　　一想到手机对面是奇迹本人霜钟和他聊天，莫名激动的贺服，便头脑发热地提出了一个——他平时不会提出的请求。
　　但既然提出了，他也确实想见他一面，他便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毕竟，他对霜钟还是很好奇的。
　　当年贺服读大学的时候，本有机会去观看霜钟和他的伙伴们参加的“古风音乐节”的演出，但是他当时因有事而错过了，一直遗憾至今。

　　【服布】：价格主要还是要看布料的成本和手艺，布料的成本和手艺看设计的需求。
　　【服布】：所以，你可以先说下你心里预期的价格。
　　【服布】：但是，你如果对衣服效果很看中的话，看着真人设计贴身的汉服，比根据数据设计的效果会更好。
　　【服布】：要是我看着你很有设计灵感的话，我可以不收你的设计费。
　　【服布】：要是没灵感的话，设计时间可能会很久，你有时间要求吗？

　　俞霜钟一看手机，心想：这人难不成每次都得看到真人后才能开始设计衣服？？

　　不过，创作者都知道，灵感这玩意最是不可捉摸。
　　每个人获得灵感的方法不同，像霜钟就喜欢看诗词找灵感。

　　于是霜钟也没多想，爽快地答应了。

　　【霜钟】：行吧，那咱们见面再详谈。

　　和霜钟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贺服回想着今晚这不可思议的事，还是觉得有点恍惚，甚至他还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好笑。

　　霜钟居然主动来找他了？！

　　看着手边皱成一堆的布料，贺服愉悦地想：先把桌上的布全都熨一遍，然后再慢慢地叠起来吧。
　　明亮的室内，突然间传出了欢快的曲调。
　　正是霜钟的——《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