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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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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现在吗?
宋昭昭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一刻,过不了多久就到第二天了,向来循规蹈矩的好学生陈历,这个点居然想找人出去玩?
也不是不可以。
宋昭昭问:【去哪?】
点开语音,前两秒钟无人说话,宋昭昭狐疑地拿远了手机,正疑惑他是不是按错键了,陈历撺掇的声音冒了出来:“我们去唱歌吧。”
春节期间,各大KTV通宵营业,某APP上团购价格层出不穷,离风光路步行二十分钟的小型商场就有个正在试营业的KTV,听说老板本想年后挑个好日子开业,但春节假期实在是抢占市场的好时机,所以提前放了一部分包厢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发奇想提议半夜去唱歌,但——
无论多离经叛道的事情,只要他想做,她都愿意作陪。
于是,宋昭昭不假思索回复:【好!】
五分钟后,宋昭昭穿戴整齐,拿着手机从房间里钻出来,全程敛声屏息,目光四处张望,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来到大门口。
她小心翼翼地摁下门把手,听见轻微的“咔哒”声,门锁被解开,她正对着客厅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刚合上门,宋昭昭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与陈历笑盈盈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他倚在对门的白墙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做贼心虚的小动作,勾勾嘴角,嗤笑出声:“胆子这么小?”
宋昭昭瞪他,要不是答应他出门唱歌,她至于一副做了偷鸡摸狗勾当的心虚模样吗?
接头成功,陈历走到她面前,轻轻地甩了下头,示意她跟在身后。
老小区的楼道装的声控灯,为了不吵醒深夜已经入眠的邻居,他们没采用跺脚的方式,而是选择打开手机手电筒。
陈历走在前面,走两三级台阶回头盯住宋昭昭脚下,步行的速度放缓,直到走到一楼,他才收回目光,关了手机。
今夜月光如水,柔和地拢着整片大地,他们并肩走在路上,耳边是徐徐的风声。
过了深秋,树枝头的枝叶早就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地,直到深冬,繁茂的绿意成为过往,光秃秃的枝干立在风中,只等来年早春,抽条长芽焕发勃勃生机。
入了冬的夜晚好安静,他们走出风光路时,途径搭建的棚子,宋昭昭打了个响指,示意陈历跟她走。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陈历一瞧便知,她想去跟咪咪打声招呼。
搬离风光路后,宋昭昭只在发烧那一次回来过,偏她待在这里的时间,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后来温度退去,陈历送她回学校读书,她绕路去看望咪咪,结果猫并没待在棚子里,她白跑一趟。
离开时宋昭昭念念不舍,特意叮嘱他:“你下回见到咪咪,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陈历答应了她。
但他因兼职需要,早出晚归,并没什么机会偶遇咪咪。有两次特意拿了猫粮守株待兔,等了一两个小时,都没能捕捉到它的身影。
陈历失笑,咪咪东奔西走、呼朋唤友,似乎比他还要忙。
修缮过的棚子崭新、坚固,空间也比之前的更宽敞,宋昭昭一眼锁定棚子的位置,悄声靠近后弯下腰,往棚子里面探了探脑袋。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扫视了一遍棚子内部,没看见咪咪的身影,生怕眼花错过,又往前凑了凑,依旧只是黑漆漆的空间,地上铺着棉布做的猫窝,猫窝旁放置着两只空碗。
“奇怪,咪咪呢?”宋昭昭直起腰,眉头紧锁。
从八月底到今天,她将近半年时间没有见到咪咪了,大晚上都不安分躺在窝里睡觉吗?
“可能出去找伙伴玩了。”陈历走到棚子前,替咪咪解释。
“大半夜,不睡觉?”宋昭昭幽幽地望向他。
“夜猫子,夜猫子,当然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陈历单手插在裤兜里,不以为意道,“野猫是这样的。”
宋昭昭哭笑不得:“哪有猫这么精力旺盛的?人也遭不住天天往外跑吧。”
“有啊。”
陈历的手指点点她,又指向自己,弯了眼睛,笑眯眯道:“譬如你,譬如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宋昭昭无奈地闭上眼睛。
说得在理。
他们不就是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找乐子最典型的例子嘛。
宋昭昭被他说服了,仰着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不无遗憾地说:“看来是我和咪咪没有缘分。”
她往前走,陈历小步跟上。
“你可能不知道,搬家前的某个晚上,我来这里找过咪咪。”宋昭昭自顾自开始说。
当时父母和她商量搬家的日期,作为小朋友,在这些家庭大事上面是没有决策权的,她只能作为最后一个通知的对象,被迫接受他们所有的安排。
其实想留在风光路。
哪怕她上学住宿,一周只能回家待两天。哪怕他去外省读大学,她纵使一天出十趟门都制造不了一次偶遇的机会。
但这些话,她永远无法和长辈说。长辈是过来人,她一说,那些隐藏得很好的感情就会露了陷。
她承担不了由此带来的后果。
“然后呢?”
陈历思考着,想起那晚他从风光路尽头走来,远远就看见了宋昭昭蹲在棚子前的背影,他故意放慢脚步,等待她回头。
她情绪不佳,最近又一直躲着他,就连搬家这种大事也不肯开口主动告诉他。
他想试着等等看,看看那些“躲避”是他错觉,还是她故意为之。
真相果然不出他所料,宋昭昭看见他的第一眼,并没有迎上前去,而是选择找了棵大树遮挡身影,在外踱步许久,才慢腾腾地往楼道走去。
宋昭昭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有石沉大海的那张截图,心脏就开始闷闷地钝痛,不猛烈却锐利,无数根针扎进去,细细密密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笑着耸了耸肩,回答得言简意赅:“没有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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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KTV生意火热,尽管这家目前在春节假期期间处于试营业阶段,但并不妨碍顾客接踵而来。
前后几分钟时间,送走了两拨客人,又迎来一批十几人的大家庭,他们要了个旗舰包,在前台叽叽喳喳聊天。
陈历在前台定了个小包厢,又要了一份炸鸡薯条双拼和卤鸭脖、鸭架等凉菜。
等服务人员带他们去对应包厢时,他侧过身,问宋昭昭要喝什么饮料。
宋昭昭眼睛提溜打转,最后堆起讨好的微笑,踌躇道:“可以尝点小酒吗?”
“不可以。”陈历的回答斩钉截铁。
宋昭昭垮脸,咬牙切齿:“那你问我干什么……”
变脸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陈历嗤笑:“宋昭昭,你要不要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嘴脸啊,你不说,我都以为你这一学期学的是川剧变脸。”
宋昭昭在他身后张牙舞爪,恨恨地咬了咬牙齿。
陈历并不搭理她,向前台要了一杯热牛奶和一杯热红酒,领着她往包厢走去。
进入包厢,服务人员摸索着开了两盏炫彩的霓虹灯,光束上下左右摇晃,时不时从她眼前擦过,刺得宋昭昭眯起眼睛。
她手背在身后,眼睛微微眯起,摆动手臂进入包厢。
服务人员在调试设备,宋昭昭拿起话筒,跟个老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两条腿大大咧咧地搭在地面。
等无关人员走后,她扫描屏幕上的二维码,端起手机开始点歌。
陈历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纸巾,再抬眼发现她已经点了十几首歌,占了满满一整个屏幕。
他眯眸,从上往下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发现全是苦情歌。
“小小年纪,有这么多感情需要抒发?”陈历拿过另一只话筒,打开,冲着话筒发出了他的疑问。
响亮的声音在空荡的包厢上空盘旋,宋昭昭按下播放键,音乐前奏流淌,她混着钢琴前奏回应:“年轻人,情感比较蓬勃,你见谅咯。”
陈历“嘶”了声,冷言冷语的,似乎在讽他年纪大。
先上的小食拼盘,服务生进进出出,宋昭昭眼皮都没抬一下。唱完两首歌之后,服务生终于端来两杯饮品。
包厢内开了暖气,两个人默契地脱下外套,整齐地叠在另一侧。羽绒服里面套的毛衣,陈历穿的黑色,巧在宋昭昭出门前随手穿的竟然是白色。
服务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放下饮品后,露出一脸了然的笑容,而后一声不吭地退出去,并且贴心地合上了门。
那笑容足够微妙,似调侃,似心知肚明。
陈历注意到了,宋昭昭也没错过。
他们同时顺着服务生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毛衣,又转头看向对方。
哦,这该死的默契。
宋昭昭收起松松垮垮的坐姿,无所谓地摊了下手,眼睛却不自然地瞟向屏幕,抬手去够桌上的热牛奶,递到嘴边前被陈历制止。
“昭昭,你拿错了。”
宋昭昭微怔,回神看了眼手中的杯子,一股叛逆的想法涌上心头。
她对着这杯热红酒跃跃欲试,笑眯眯地冲陈历撒娇:“我也想喝!你就让我尝一口呗,就一口!”
语气娇滴滴的,听了令人心生柔软,或许这会儿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未尝不可。
陈历却板着脸,一字一顿:“不!行!”
酒已经在她手中,喝不喝还不是她说了算?
宋昭昭不管不顾地凑上前,眼瞧着嘴唇即将触碰到杯壁,她斜眼向陈历看过去。
后者背靠沙发,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如炬,视线紧紧地盯住她。眼神严肃,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宋昭昭瞬间变得局促不安。
虽然她想尝试,倒也没到非喝不可的地步,方才的举止无非想试探他,在他发作的边缘反复横跳。然而他闷声不响地凝视着她,神情严峻,她的勇气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在空中飘了会儿,最终落地。
短暂的犹豫,宋昭昭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玻璃与大理石桌台磕撞,“嘭”的一声,清脆响亮。
宋昭昭错开他的视线,拿起另一杯热牛奶,喝了两口后继续唱歌。
歌单播放到《泪桥》,初中陈蓓失恋那会儿天天唱,听得她耳朵生茧,人也跟着憔悴。当时她百思不解,一个男人而已,至于为他伤心流泪、哭哭啼啼吗?
但后来很多个寂静的深夜,宋昭昭想起陈历,脑海已经能够自动循环播放《泪桥》。
很奇怪。
这首歌与陈历的连接点是什么?或许……是她百转千回的心思,是她甚至不能光明正大伤心的寄托。
宋昭昭嘴角下垂,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压抑的、难以言喻的情愫。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这个时候我心落花一样飘落下来
顿时我的视线失去了色彩”
关掉原唱,舒缓的伴奏贴着宋昭昭的轻声哼唱,她唱歌与说话的声调完全不一样,带着点少女的可爱与旖旎,温温柔柔的。
尤其选的歌低声哼唱时好似娓娓道来,充满古事感。每一个弹奏的节点,都仿佛在拨弄陈历的心弦。
他侧了侧身,视线落在宋昭昭脸上。
她紧握话筒,双眼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屏幕的歌词,包厢内纷飞的霓虹灯从她眼前闪过,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唱到“至少我们直线曾经交叉过”,她的声音哽了下,轻微的颤音,被陈历捕捉到。
他的心跟着空了一下。
眉心微微凝起,黑漆漆的双眸越过绚丽的霓虹,牢牢锁定她的一举一动。陈历喉咙克制地滚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的神态漫不经心的,眼神却变得探究起来。
近些年,商家为了留住顾客,无论是清吧还是live house,在冬季到来的时候频繁推出热红酒。饮品中加了橙子、肉桂、丁香、蜂蜜等佐料,与红酒一块儿加热,喝到口中,醇厚的口感之中还混杂着浓郁的香气,酒入肚之后,嘴里会有酸甜苦涩等各种味道杂糅,因而受到了不少年轻人追捧尝鲜。
陈历进入大学之后,无论是社团聚餐,还是参加比赛的庆功宴,同学们都开始以大人的姿态交往,饭桌上除了饮料,啤酒、红酒的身影也开始多起来。
人避免不了社交,因此多多少少也跟着学会了喝酒。
他心情复杂,纷乱的思绪像一场纷纷扬扬且来势汹汹的大雪,看起来没有尽头。
陈历举着红酒杯,尝了两口,突然开口问她:“为什么想喝酒呢?”
宋昭昭心里立刻给了回答。
因为酒精可以麻痹神经,都说“一醉解千愁”,失恋或是失意的人,免不了俗。
宋昭昭停下唱歌,清亮的眼睛看过去,拿远了话筒:“你又不让我喝。”
“那你想尝尝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魔性,宋昭昭不由怔愣。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宋昭昭嗅到了不同于往常的平静。那面波澜不惊的湖水风起云涌,隐着一层朦胧的、她难以捉摸的情潮。
目光在空中交汇,陈历挪动屁股,不声不响地坐到了她的身侧。
肩膀挨着肩膀,开了暖气的包厢本就干燥、闷热,他一靠近,宋昭昭忽然觉得身侧新鲜的空气都被他一网打尽。
而她微张着嘴,像只溺水的鱼。
“噗通——”
“噗通——”
遥远的鼓声又开始奏响,这一回,擂鼓的人到底是谁?
下一秒,陈历凑到她面前。
宋昭昭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鼻息之间,热腾腾的,带着热牛奶与红酒的香气,难舍难分地交缠着。
心跳骤然加速,宋昭昭大脑有一霎空白。或许,溺在水中的鱼也渴望跃出水面。
她忽地想起白天电影院那对小情侣,有样学样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炫彩的霓虹消失了,柔情的歌声也消失了,宋昭昭孤零零地矗立在茫茫无际的雪地里,天地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