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悲凉》爱茵

70、升官

　　第七十章
　　前面说过，张海洋升任了青山县常务副县长。
　　作为常务副县长的他分管农业、财政、国土、税务、审计、民政、交通、城建。农业这方面，张海洋已经非常有经验了，负责一个镇和负责一个县，没有太大的差别，甚至一个县，更好统筹，哪个乡镇适宜种植什么，哪个乡镇适宜养殖什么，食品厂建在哪个乡合适，加工厂建在哪个镇得当，十八个乡镇被统筹起来之后，产业不断壮大了，还节约了人力物力。
　　何况国家在2002年实行了退耕还林政策，又在2006年免交了农业税，老百姓的压力越来越小，择业范围却越来越广，想外出打工就外出打工，想种地就种地，想搞副业就搞副业，张海洋由衷为他们高兴。
　　民政，搞的挺好，他在元善镇当书记时就知道的。财政、国土、税务、审计，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只有交通和城建，特别是城建，相当棘手。
　　棘手的原因有二：一、城建这方面他没做过，没有经验。
　　二、这座小小的青山县城里，有太多的权利与利益相互纠葛
　　在一起。
　　管它三七二十一，先从民众最有意见的事情开始。
　　首先是南山路，这条路是县城的主干道之一，每天需要承载百分之四十的客流量，可是这条路有一节路段却是一条非常窄的单行道，天天堵车，经常因为抢道出现交通事故。民众怨声载道。
　　还在元善镇时，张海洋有时进城办事，偶尔经过这条路，
　　亲身遭遇被堵在这条路上半个小时。
　　那么这条路有没有办法解决，答案是有。那就是，把路旁的店铺拆掉。
　　其实这又和张海洋初到元善镇决定修建水渠一样，人人都想得到人人都清楚明白的一件事。元善镇的水渠之所以一直没有修只是因为没有钱。而拓宽南山路，有钱都不一定解决得了。
　　难以解决主要有四个原因：
　　第一、这条街道非常繁华，不但车多，人也多。是做生
　　意的黄金地段。
　　第二、这二十多家店铺，家家店的生意都非常好，拆除
　　人家的店就好比埋了人家的金山一样。
　　第三、他们要价高得离谱。
　　第四、这条街有几家店铺的老板有非常硬的后台，有的
　　有亲戚在地区的要害部门，有的有亲戚在省里是厅级干部。县里曾经也决定拆掉这排门面，可是还没开始行动，上头就打来了电话，他们不但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脱离了共产党员应有的最基本的底线，还怪县里的人没素质，不讲交通规则。
　　县领导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反正他们谁都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吃亏的还是长期生活在青山县的民众。
　　本来，以张海洋这样的刺头，能够在哪个普通局房单位当个局长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县里之所以决定让张海洋荣升常务副县长，全都是生意。青山县的形象摆在那儿，就如皇帝的新装，瞒不住。县里的主要领导们，已经被地区以及省里通报批评了。
　　必须要个狠人才能把这件事办成，张海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升任常务副县长的。
　　这些，张海洋都知道明了。知道自己是被用来当枪使，他坦然接受了，并且决定奋不顾身往前冲。
　　首先，县领导班子开会，商定出两个方案：
　　一、给他们客流量同样多的别处的门面，同时还补偿
　　一笔搬迁费。
　　二、不想要门面的直接给予经济上的合理补偿。
　　各项工作敲定后，张海洋带着一群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动员工作。
　　没有后台的，愿意听劝的，小心翼翼在搬迁合同上签了字；有后台的，不愿意听劝的，一个都不签。
　　多天下来，只签了百分之五十，张海洋天天在这一条街上，天天目睹堵车的盛况，天天听着市民怨声载道。
　　不得已，张海洋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限他们在某天之前必须搬走，愿意签合同的，要门面的给门面，要钱的给钱，不愿意签合同不愿意搬的，房子同样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狠话讲到这地步，终于有上头的大人物打了电话给了张海洋。其实之前就有好心人指点过张海洋，要他给那些阻拦搬迁的大人物们挨个打电话说软话解释清楚。
　　张海洋没有这样做，他也不会这样做。同样作为人民公仆的他们但凡还有一点正义之心，但凡为青山县考虑那么一点点，他们就不会明里暗里阻拦扰乱青山县的决策，而是劝说自己的亲戚要有大局观要服从县里的决策。
　　张海洋不想跟他们多言，每个打来电话的人，张海洋都是一句话：这是省委梁书记的安排，我们不得不服从，您若有异议，可以直接去找梁书记。
　　在离张海洋规定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的时候，愿意服从安排的，都搬进了新的门面，也有的拿了钱离开。反正青山县人民政府说话算话，合同上怎么签，行动上就怎么办。
　　最后只剩有后台的四家商户，早早的张海洋就去了南山路，对那四户店主讲明，今天某时铲车就要开过来。
　　他们依然有两个选择：一，签合同，搬到新的门面去，不要门面的给钱。二，依然不愿意搬的，房子一样拆掉。
　　“我就坐在这儿，如果你们想要我的命，也可以来拿，反正想要我张海洋妥协，门都没有。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靠在塑料靠背椅上，闭上了眼睛。这阵子，他太累了。
　　南山路被封掉，铲车终于开来了，从西边往东边一间一间拆房。张副县长还在闭目养神。他们终于服软，知道张海洋真的是来真的。于是赶快签合同，搬东西。
　　张海洋就这样在他的出生成长地一炮打响。
　　有关他的前尘往事全都被人翻了出来，冷嘲热讽有之，津津乐道有之，夸奖表扬有之。
　　不要说他和赵美儿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不要说他曾经供养过自己的堂弟，不要说他骑烂了多少辆自行车，不要说他曾经带着一帮小弟怎样的呼风唤雨，就是他小时候曾对一只小狗撒过尿这些陈年旧事都被人们提起。
　　也有人说他太嚣张，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太拿自己当干部了。
　　张副县长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
　　张副县长决定要办的事，都是不能不办的事；所以张副县长决定要办的事，是没有妥协的余地的。
　　时间是检验一切的真理，慢慢的，这些坐井观天的青山县人，终于发觉，张副县长人不坏，他其实很为大家着想，从南山路搬走的商户，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走活南山路这步棋之后，后面的棋局相对来说也就好走得多。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汉朝生了司马迁，是为了让他写《史记》的，明朝生了戚继光，是为了让他打击倭寇的，青山县生了张海洋，是为了让他在青山县得罪人的。
　　该拓宽的路面，必须拓宽，没有道理可将；该装红绿灯，必须装红绿灯；该装摄像头，必须装摄像头；该维修的维修，该绿化的绿化，房子该推掉的推掉，该重建的重建，就连东鹏大市场都拆了。
　　东鹏大市场，实在该拆了：一，她老了，存在很多安全隐患；二，这栋商城只有三层楼，对城市的发展已经起不到推动作用。
　　远赴广东学习回来的张海洋亦学习起了别人的模式。大市场推掉后，建起十二层高的商住两用房。地下室做车库，一楼卖水产肉类以及蔬菜水果，二楼卖家居，三楼卖服饰，四楼至十二楼为住宅房。
　　张海洋当了四年常务副县长，工作自然是难搞的，他也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有人给他送过钞票，有人给他送过美人，他也被软磨硬逼过，也被威胁恐吓过。
　　但是张海洋绝不妥协，把生死看淡，把名利看淡，事情就好办了，所谓无欲则刚。
　　四年的折腾，张海洋做了许多别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说了许多别人想说但不敢说的话。青山县的面貌焕然一新。县城整个干部队伍的面貌也焕然一新。和他共事的同仁们对他心服口服，哪怕曾经与他为敌的那些人，都不得不拢到他面前对他说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