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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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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的那一天我真的太紧张了,把大红的喜帕都抠破了,又因为一天没吃东西饿得肚子直叫。
太子哥哥进来的时候,我快要把桌上该吃的都吃完了,他应该喝了好多酒,还没有靠近我就闻到了他身上冷清凌冽的酒香。
我第一次看太子哥哥穿大红色,这个从小和我一起的男孩真的长大了,他的眉眼褪去了稚嫩,五官勾勒出成熟的韵味,但他似乎有点醉,一双凤目水汪汪的。
我们完成了繁琐复杂的礼节后便让丫鬟们全都退下了。
他上来抱着我和我说,终于娶到我了,他这样子,像是真的喝醉了,又像是压根没有醉。
他身体很烫,抱着我的手那样炙热,隔着喜服我都能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散发的热气。
他的嘴唇也好软,还有酒味,可是他的手却在我腰间不停乱动,快要把我衣服脱完了,我涨红脸按住他,问他要做什么,他酒醒了几分,顿了顿道:“萧家女眷没有教过你吗?”
我茫然地摇头。
他一瞬间表情变得好复杂,连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似乎很为难,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他突然把蜡烛挥灭,然后吻着我的嘴角和我说,太子哥哥教你。
他教我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我疼得没办法起床。
我躲在床上裹紧被子瞪他,他走到哪里我瞪到哪里,他进进出出拿衣服我瞪他,他穿好衣服去拿头冠我也瞪他,他出去见皇上伯伯和皇后娘娘……
我……我瞪不了,只能窝在被子里偷偷用脚踩他的枕头。
成婚三天后,我拖着痛兮兮的身子和太子哥哥一起回了家,阿爹阿娘站在门口行礼跪下喊“太子吉祥,太子妃吉祥”的时候我真的吓到了。
我手足无措地看他们,感觉扶谁都不对,后来太子哥哥很严肃地喊他们起来不让他们行礼,他认真地说:“这样阿蓉会伤心的。”
是啊,我怎么可能让阿爹阿娘和哥哥姐姐来跪我啊!
太子哥哥和阿爹在饭厅喝酒,大姐二姐把我拖到了一边的暖阁,问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老老实实的说好痛,说太子哥哥每天晚上都折腾到半夜。
谁知道大姐二姐听到之后笑的好大声,我恨不得上去捂着她们的嘴,她们两个笑了好久,才在我假装要哭出来的时候中止住了笑声,但二姐还是停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我喘气。
我不想理她们了!
后来回去之后,我和太子哥哥说大姐二姐笑话我的事情,结果太子哥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笑到我们回了东宫他还在笑。
我真是服了他了,气死我了,有什么好笑的?说起来他还是罪魁祸首!
……
成婚半年后,我有了身孕,太子哥哥听到消息立刻从朝堂回来了,他这个模样让我想起我们的小时候,那会我夸他做的风筝好看,他就是这样的神情。
与此同时,大哥二哥在边疆也出现了危机,胡人作乱,大哥二哥分头独自追敌,失踪快十天。
大哥和二哥他们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太子哥哥一直隐瞒消息把我保护在东宫,可姐姐来看我的眼睛一天比一天肿,在我不停地追问下。哥哥们战死疆场的消息瞒不住了。
听到消息我只觉得全身冰冷,眼前的景色都在颠倒,肚子太痛了,痛得我想死过去算了,我感觉似乎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流从腿间流出,我伸手扶了一下身旁的杏花树。
倒下之前,我听到了玉沁和芸澜的尖叫声,在耳边突远突近。
八个月的男孩,因为胎里不足和母体受惊,生下来的时候哭都没哭一声就没了气息,太子哥哥将我搂入怀中,让人找了个好地方把孩子埋好,他还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元明祁。
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我没有哭,只是觉得身体好凉好冷。
冷得我只想紧紧埋进太子哥哥的怀里。
太子哥哥也憔悴了许多,我知道他也很难过,他眼下全是乌青,满脸都是胡茬,我去吻他,和他说没关系的,太子哥哥,没关系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我,可我感觉到我的脖子湿哒哒的,这是他的眼泪吗?连挨板子都没有哭的太子哥哥,原来他的眼泪这样烫,灼烧得我脖颈生疼。
大哥二哥入殓的时候我不能去,只能托姐姐把我准备给他们的新年礼物带过去一起下葬,他们送给我的及笄礼物我还没来得及戴上,这一天我就戴上吧。
因为月份太大落胎,我的身体一直没好,可是我不肯喝药,太苦了,我觉得太医开的药是故意弄这么苦的!
太子哥哥每天都逼我吃药,我和他斗智斗勇三天后,他终于生气把碗摔了。
他气呼呼地跑去书房睡,这是我们成亲两年来他第一次真正的生气。
但他没有气多久又回来了,因为皇帝伯伯快不行了。
皇帝伯伯死的那天,为太子哥哥安排好了后路,他下了三道遗诏,第一道是太子元承逸登基为帝,第二道是中书令千金王欣瑶赐为侧妃给太子,第三道是萧家兵权转移。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皇帝伯伯一只都很忌惮萧家,所以他才那么不愿意太子哥哥娶我,所以他才要用王欣瑶来制衡我,所以他才要派哥哥们去边疆。
太子哥哥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承乾,也下了三道圣旨,第一道是册封我为皇后,第二道是册封王欣瑶为贵妃,第三道是册封巡抚陈若容的小女儿陈娇娇为陈才人。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帝王,而我们也从东宫搬去正殿。
他让我住在离他最近的未央宫,但一连一个月都去了贵妃王欣瑶的锦绣宫。
其实我知道他的难处,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我的萧家已经帮不了他什么,甚至可能因为军权过大,他还要每天批注文臣们提出要忌惮萧家的折子。
我的太子哥哥已经不是太子哥哥了,他要平衡三宫六院,平衡朝堂和后宫,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做好皇后分内的事情。
他去王欣瑶宫里的第二个月,我在花园的杏花树下吹笛子,宫中又一年杏花开满枝头,花朵簌簌落下,打在我的笛子上,这把笛子是太子哥哥送我的,和他那一个是一对的,他的那把刻了一个逸字,而我的这把则是刻了蓉字。
我晃着秋千,用笛子去打杏花,一个又一个,一直打到了半夜,玉沁才匆匆忙忙地找到我,她满头大汗,和我说太子哥哥在等我,噢不,现在不是太子哥哥了,是皇帝哥哥了。
她一脸要哭的表情和我说,皇上在等我,要我赶紧回去。
我只好跟着她回到未央宫。
两个月没见,太子哥哥瘦了一大圈,眼下的乌青更重了,原来当皇帝这么累吗?
他看到我回来,招手让我过去,我小步走过去,他立刻上前抱我吻我,问我去哪里了。
我举着手里的笛子说去杏花树下吹笛子了,就好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他沉默了很久,语气很悲伤地和我说:“阿蓉,我没有办法。”
他在我面前,从来不用“朕”这个称呼,就好像他永远是那个太子哥哥,永远不会变。
我点头说:“我知道的,放心吧太子哥哥。”
他摸我的脸又吻了吻我,这天晚上之后,他连续两个月都来未央宫陪我,直到我又有了身孕。
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再次丢下群臣从朝堂赶来,什么话也没说,只看着我笑。
我嫌他腻歪,推他,让他赶紧去上朝,他不肯,摸摸我的脑袋说这回一定要好好的。
我有了身孕他还是陪着我,睡觉的时候要靠过来圈住我,摸我手腕的佛珠,说“阿蓉一定要健健康康,要永远在我身边。”
我还没有回答,他就沉沉睡去,似乎这几个月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我有身孕的事情他昭告天下之后,各个宫的嫔妃都要来我宫里道贺,我笑眯眯的听她们的贺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欣瑶,她长得很可爱,眼睛圆溜溜的,嘴巴还很甜,总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喊,一会夸我衣服好看,一会又夸我怀孕了气色还这么好。
陈娇娇就她相反,讨人嫌,嘴皮子一刻都不饶人,她不敢冲撞我,就一个劲怼王欣瑶,到最后各个嫔妃都成劝架的了,我嫌她们吵得头疼,赶回各自的宫里去了。
怀孕九个月的时候,太子哥哥在旁边陪我吃芙蓉糕,我还没张嘴呢,就觉得肚子撕裂般疼痛,往下伸手一摸,全是水,吓得太子哥哥立刻喊太医,他脸都吓白了,一双凤目好阴沉。
我忍着痛安慰他,让他冷静一点,但他根本无法冷静,我无语了,好像是生孩子的是他一样!
我感觉痛了许久,应该有一晚上,最后肚子一空。
我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太子哥哥喜欢的不行,当即就赐了封号叫长宁公主,还取名叫元明柔,他抱着小小的婴儿,在床外哼歌。
明柔长得很快,满月的时候已经会握着太子哥哥的手指笑了,把他高兴的,连着亲了明柔的胖脸好几下,胡茬把小姑娘扎的直哭。
巧得是与此同时贵妃王欣瑶也怀孕了,三个多月,胎还没坐稳就知道天天跑我宫里找我学经验。
我觉得她很好玩,每天都和她坐在一起绣小孩子的衣服,有时候太子哥哥来了,她也很自觉,行完礼就低眉顺眼的回自己的宫殿,从来没有因为身孕或者别的什么让太子哥哥从我这去她宫里。
王欣瑶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我又有了身孕,太子哥哥第三次从朝堂赶回来,我因为带明柔又有身孕,累得不行,趴在贵妃榻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给我揉着水肿的脚。
吓得我枕头都掉了,一直喊他停下,他偏不,还要吻我的脚,我只能不断挣扎要摆脱他。
他怕我动胎气才罢休,我说他都是皇帝了不可以这样,他歪理一堆,说阿蓉是皇后,是妻子,妻子和夫君怎么样都行。
原来人当皇帝脸皮也会变厚吗?
不过王欣瑶这一胎怀像似乎不大好,到七个月的时候才显现出来,先是频频晕倒,好几次在我宫里就晕了过去,吓得我手忙脚乱喊太医。
后来她甚至连路都走不动,只能躺下床上,九个月的时候她连睡都睡不好,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去看她,看一次她就一次比一次虚弱。
直到生产那一天,惨绝人寰,她苦苦挣扎了三天,才死里逃生地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我在她做完月子后去看她,她瘦得眼睛越发大了,直溜溜盯着我笑:“让皇后娘娘操心了,您还有着身孕呢。”
我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无奈地叮嘱她,让她好好吃药。
没多久太子哥哥就在江美人的宫里翻到了给王欣瑶下的毒药,这种毒药给孕妇吃了会快速流失营养,肾气虚弱,幸运的是王欣瑶吃的不多,保住了孩子和大人的命。
太子哥哥不愧是太子哥哥,他办事雷厉风行,江美人很快就在冷宫自尽,他还给王欣瑶的孩子取了名字,叫元明德。
我觉得这个名字好难听,偏偏王欣瑶很喜欢,抱着小儿子一直喊明德明德。
真搞不懂她,什么审美嘛!
时间过得太快了,又到金桂开花的季节,大姐入宫来陪七个月的我待产,我们走在满花园的桂花丛中聊着小时候的事情,我却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闷痛,不由弯下了腰,可还是止不住这一阵一阵的心悸。
大姐迅速喊了太医,太子哥哥第四次抛弃他的臣子们来看我,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然后才在我的香灰里面找到了一种叫七叶花的毒。
这种来自南疆的草药单闻没有问题,但与桂花香一起就会心悸噩梦,这样蛰伏精细的手法把大姐吓得直掉眼泪。
她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去质问太子哥哥,问他为什么不能保护好我。
可我不能让他们这样,哭着跪下来求她,说不关太子哥哥的事情,他很忙,真的很忙,他的难处太多了,多到我都心疼。
大姐只是哭,我又抱着肚子去求太子哥哥,让他不要怪罪我的姐姐。
大概是药物的关系,太子哥哥还没来得及把我扶起来,我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倒下前只看见他们飞扬的衣服下摆。
才七个多月的身孕,惊得早产,痛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生下了大朝国的皇嫡子。
太子哥哥在我床头守了三天,见我醒来像看到宝藏一样要过来抱我。
他怎么又哭了,眼泪一颗颗的,像火烧一样滴在我的脖颈,他死死按着我,不让我抬头看他哭,我只好去握他的手。
而那小小的婴儿,因为是嫡子,太子哥哥在洗三那天大赦天下,满宫加封,给我们的儿子取名叫元明昭,封为睿亲王,才七个月大的小男孩,就已经是亲王了,我哭笑不得。
坐月子的时候王欣瑶抱了明德来看我,她围着襁褓转了一圈,就说:“阿昭虽然早产,精神倒是挺好的,只是看着没什么血色,皇后娘娘别担心,这小孩子以后补一补就会好的。”
我摸了摸儿子全身上下唯一像我的眼睛,笑吟吟地看她说没事。
她把明德塞给奶妈,拉着我的手小声问我:“娘娘知道下毒的人吗?听说陛下正在一个个查,您要好好看一看宫里的人了。”
我哪里会查这些,还是太子哥哥查到了蛛丝马迹,下毒的人是陈娇娇,她买通了我宫里的一个宫女,说只是安息香,想我睡得安稳,她蛰伏了这么久,就为了等桂花开的时候。
陈娇娇很快就被赐毒酒,死的时候我去看了她,她自入宫以来永远都像一只骄傲的大孔雀,第一次见她素雅至此,她看见我来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皇后娘娘来了。”
我和她没什么话说,她说其实她不恨我,她只是恨太子哥哥,把他召进宫,却从不宠幸她。
她像一朵开的最灿烂的花,然后在深宫里枯萎。
她与我说了好多好多,我其实有点同情她。
最后走的时候,陈娇娇说了好长一段话。
“娘娘与陛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当然是不知道深宫中的寂静,王欣瑶那个贱人,她如果不是因为家世陛下也不可能宠幸她,更让她有个孩子,我知道陛下不爱我,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原来一个人的不甘心,会变得如此恶毒啊。
原来太子哥哥是这样爱我。
爱?为什么我会想到了爱这个字呢。
原来与他青梅竹马二十载,我也早已可以用爱来诠释我对他的感情了。
……
承乾六年的时候,我的明柔去世了,她五岁的小人,在我怀里一点一点没了气息,我抱着她冷冰冰的身体在佛祖面前跪坐了一夜。
是我不好,是我放任她去花园捡风筝,她和我一样,那么喜欢风筝,这傻姑娘忘记了假山的高度,就这样直直摔下,摔得血肉模糊。
我在佛祖面前跪了一晚上,我忏悔,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明柔下葬那天,我还跪在佛祖面前,用血抄着经书,太子哥哥抱了明昭来,小小的明昭身体孱弱,却已经懂事的会安慰人了。
他扬起苍白的小脸,用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看我喊我,替我擦眼泪,他说阿娘你别哭你别哭,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和他说,阿娘没有哭,阿娘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姐姐。
太子哥哥这次终于在我面前掉眼泪了,一滴一滴,打在血色的佛经上,晕染开,我们拥在一起哭了一个晚上,在安静的佛堂外,是惊雷和暴雨。
承德七年,贵妃王氏病重。
我去锦秀宫看她,那个在她怀孕时候下的毒药终究伤到了她身体根本,她病得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只握着我的手喊我的闺名,煦蓉,煦蓉。
我忍着泪,低下头应她,欸,欣瑶,我在呢。
“娘娘,皇后娘娘,臣妾这一生都很幸运,陛下对臣妾虽然不爱但也相敬如宾,还给了臣妾一个孩子,也不曾亏待过臣妾,娘娘您是个善良的,从未有过刁难,即使臣妾生了皇长子您也不曾有一丝怀疑过臣妾,这些年娘娘您让阿德和阿昭两个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皇后娘娘,你该长命百岁,皇后娘娘啊……”
她把我的手抓得很紧,嘴里喃喃自语。
“煦蓉,我其实很羡慕你,那年十岁,我们都在宫里,我看到了元承逸,是我求父亲,让他和陛下说,我喜欢太子,我想嫁给他。可是太子只喜欢你,他宁愿被罚跪,被打板子,甚至和陛下说他不要东宫之位,他只要你……我真的很羡慕你。”
“后来……后来元承逸娶了你,我远远看过你们一眼,他的眼里只有你,我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他,他看我的眼神冰冷淡漠,看着你的时候那样温柔,我心里想着,放下吧,放下就好了。一直到他登基,让我做了贵妃。”
“陛下陛下,杏花落了,臣妾可以和你去看看杏花吗?就像您和皇后娘娘那样……”
她突然抬起头,抓住了我的手,冲我笑了一下,眼中最后一滴泪水坠落。
“陛下,可以陪我去看看杏花吗?”
王欣瑶就这样抓着我的手缓缓闭了眼,我第一次自作主张追封她为皇贵妃,入殓的时候,我把哥哥给我的海棠金钗给了她,把明德抱到了我的宫中养着。
而太子哥哥,他因为常年劳累引发了之前挨板子时落下的病根,王欣瑶死后的第二个月,他突然病重在了养心殿。
我日日守着他,希望他早点好,我把明德和明昭抱过来,希望他能看看孩子,快点好起来。
我在大雨天亲手系祈福的香包,跪在佛祖面前祈求,祈求我的太子哥哥,大朝国的皇帝能长命百岁,我把佛珠还给了太子哥哥。
我一圈一圈将佛珠绕在他手上,和他说他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安康,快乐,他要永远在我身边,陪我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可佛祖没有听见我的诉求,一个大雨天,雨水下到后半夜,一直昏迷的太子哥哥醒了,用戴了佛珠的手摸我,他好憔悴,一丝血色都没有。
“这辈子,能和阿蓉一起,与阿蓉成亲相爱,我已足矣,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又流泪了,这是第二次,第二次他在我面前落泪。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办法继续照顾你了,阿蓉,我写了遗诏,明昭是太子,明德辅佐,你垂帘听政,我知道我的阿蓉,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我只能听见风声在呼啸,响起的炸雷轰得我心口发疼,我拼命摇头,我说我不要,我只想要和太子哥哥一起,我不要当什么垂帘听政的太后。
这个天下我要来干嘛?
太子哥哥低低呢喃着什么,他脸上还在微笑,我凑上去听,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被皇帝伯伯打得血肉模糊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低语。
那一回我一句也没听到,这一回我真切的听见了。
“父皇,母后,我想娶萧煦蓉,我喜欢她。”
“阿蓉,阿蓉,我喜欢你,你可心悦我吗?”
我觉得视线好模糊,我跟那日一样,喊他大名,元承逸你说话呀,你说啥我听不见!
“阿蓉,做我的妻可好?我带你去看杏花,我还做了新笛子,我们一起吹着笛子到天明好吗?”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他的声音很低,最终消散。
太子哥哥在满皇城的雷雨声中悄然离去,我握着他的手坐了一夜,他的脸还是那样好看,瘦削的下巴,浓密的睫毛。
可他却再也不会拥吻我喊我阿蓉了。
他的离去使朝堂动荡不安,他曾经的兄弟们都蠢蠢欲动。
承德九年,我没能当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他的皇兄元承然举兵造反,烧了整个皇宫。
我提前让玉沁带着明德去找王家,自己留在了未央宫,芸澜含泪用自己的儿子换了明昭,带上明昭逃了出去。
临走前我把哥哥给的长命锁用自己大婚时候的布料做成了朱砂扣,套在明昭手上,芸澜带他伪装宫人走的时候,未央宫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我看到明昭惊恐的模样,他拼命想要回头,芸澜满脸泪水拖着他,她知道一刻都不能停。
明昭和芸澜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安静地坐在那把曾经有太子哥哥痕迹的木椅上。
我握住太子哥哥的佛珠,换上与他成亲那一天的喜服,这么多年了,衣服还是这样崭新,它被我好好的收在柜子里,每一年都抱出来看看。
我对不起太子哥哥,对不起明柔,对不起明昭。
大火在我眼前轰烈,浓烟滚滚,我似乎看到了太子哥哥,他在漫天杏花树下吹笛子,那些星星点点的雪白花朵撒满了他的肩膀。
他眉眼那样好看,笛声那样动听。
真想再和他一起,噢,我马上就要和他一起了。
……
承德九年,慎亲王元承然谋反,被后来赶到的萧家和王家带兵围捕射-杀身亡。
年仅十岁的元明德即位为新帝,改国号为承朝,他登基后,立刻封了生母悯勤皇贵妃王氏为圣母皇太后,又封嫡母萧氏为母后皇太后,封早逝的弟弟,曾经的太子兼皇嫡子元明昭为睿亲王,封早逝的姐姐长宁公主为大长宁长公主。
承朝九年。
太监刘澄呈上了折子。
“陛下,萧大人的葬礼已办好了。”
“嗯。”
元明德低低回了一句,这是他弟弟母家最后一位家人,如今也去世了。
萧家除了出嫁的长女萧煦月,其余的全都不在世,就连萧煦月也因为那场宫变而郁郁寡欢,如今也是个年过四十的妇人。
他很久前去看望过她,像一块腐朽的木头。
刘澄在旁边,低声说到:“陛下,您还惦记着睿王殿下呢。”
元明德单手撑着头,眼神却放空了一下。
刘澄犹豫了一下,说出他最近听说的一件事。
“陛下,臣昨日回府的时候,在路上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踌躇了半天,见上位的人没有表示,只能又继续道,“近日,满月楼旁边,来了一位江湖郎中在摆摊,听说他温文尔雅,治病也很良心,臣打听了一下,这位江湖郎中,叫萧琮……”
元明德抬起头:“你说什么?”
刘澄拿不定他什么想法,犹犹豫豫说下去:“他叫萧琮,背景查不到,只能查到十岁之后的,他跟着一个江湖郎中学医,四处游历,最后游历到了这里,不知道怎么就定居下来了。”
萧琮……元明德揉了揉眉心。
“查下去,务必查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