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鹰犬》灯太亮

3、积鼠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此刻却正在客栈里压着火儿和江百户接洽。

　　“江百户。”童百熊坐在客栈主位上，长长的袖子被粗犷的坐姿堆在胳膊肘，一豆灯火被屋里的酒气熏的皱了又皱，“砰”的一声又猛地颤了三颤。

　　“他奶奶的，”童百熊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声，客栈上房上号的檀木案被他这么一拍直接裂出一道缝，细细碎碎的裂纹几乎要蔓延到案角。
　　身形高大粗壮的男子猛地站起来，步子飞快的在屋中踱了一圈，“你们那位谢千户到底来不来？给个准话。”

　　被问询的男子靠在桌案上，手臂底下还压着本地理志，冷不丁被点了名才懒洋洋的抬起眸子。男子的目光自童百熊那身已经坐的有些发皱了的长袍上淡淡一剜，才仔细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重新坐直，语气谦和：“童长老稍安勿躁——”

　　他咬字慢慢悠悠的，在童百熊听来简直磨耳朵。

　　“江百户，不是老童我催你们，”童百熊几乎要被江百户这句稍安勿躁抹去最后那点儿耐心，干脆撕破了一直以来维持的斯文，把江湖人的气性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你们是朝廷的人，但有一说一，但凡来的是个宰相大将军之流我个小小长老别说等一天，等十天半个月也不成问题，可这千户，朝野里不说上千，上百总也是有了，”

　　他脚下不停，又踱了一圈，才磨着牙继续道：“要是让我自己等也就罢了，我黑木崖教主好歹也是江湖上一教之主，怎能没日没夜等你们一个小小千户！”

　　“我已说过，少将军此番来迟，是因为发现有山贼打劫圣上给太平王封赏的车队。”江百户端起茶杯，不急不缓的抿了一口，根本不在意童百熊那副急切样儿，言语依旧轻轻缓缓的倒出利弊，“不说其中贡缎瓷器，单就三万两白银，若是出了纰漏，圣人怪罪下来，恐怕要落到你们黑木崖头上。”

　　“屁！”童百熊一听这话，当即豹眼圆瞪，“你们朝廷的人丢了东西，关我黑木崖何事！”
　　“因为少将军来晚是为了——”

　　“大约是因为晚辈方才才将那车队送出黑木崖所掌范围。”门外一声爽朗笑语，金铁磕碰的声音响了那么一下，童百熊急忙大步出门去看，却见一系着玄色长巾的青年人长腿一扫，潇潇洒洒的从马背上下来。

　　青年人的身量很高，跟站在黑木崖教众里完全可以称得上鹤立鸡群的童百熊不相上下，身型却是极矫健的漂亮。那身干净利落的玄衣腰间系着根三指宽的皮带，勾勒出青年一把纤韧的好腰身，头顶乌纱帽整洁硬挺，露出一点点鸦羽似漂亮的鬓角。

　　听见脚步声，青年转过头，露出一张眉若刀裁，目含朗星的相貌。

　　童百熊自认见多识广，连教主那群侍妾在他眼里也只是普通脂粉，但打青年回头那一瞬，却还是在心中吸了一口气。

　　姿容出色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长的这么好的男人。尤其这青年的长相虽然漂亮，但气质里自然而然的带着桀骜，勃勃的英气和青年人的锐气几乎要从骨子里透出来，简直能令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那青年下马站定，莞尔道，“谢摇来迟，有劳童长老久等。”

　　童百熊猝不及防被他这张漂亮的脸弄得慢了一拍，稀里糊涂就失去了抢先质问的先机。兼之谢摇这态度又可谓极好，童百熊一句话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了会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道：“谢少将军说，方才才将那车队送出黑木崖所掌范围，是什么意思？”

　　“晚辈已离了西北，童长老不必再唤某将军了。”谢摇正了正腰上系着的新腰牌，将勒马时不小心磕碰出的划痕按了按，笑道：“晚辈听说黑木崖家大业大，方圆数十里的田庄和街铺都打着贵教的旗，当真是好底蕴。只不过树大招风，粮广积鼠，这一路上的流寇劫匪倒也没断过。”

　　“……”童百熊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没反应过来谢摇这话是讽刺是提点，还是拐弯抹角的在骂他们。

　　或者只是无心之语。

　　颇上了些年纪的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谢摇那张年轻的脸，在心底估摸这么个小孩儿大约也不会有官场人一步三挖坑的缜密心思，所以这话应该不是在暗指他们黑木崖所辖范围太广，私自兼并土地……害的人家原本的农户只得落草为寇吧？

　　应该不是吧？

　　他这边正不确定着，谢摇脸上的笑先更漂亮了三分，隐约还透出点从军之人常有的憨直气：“不过没关系，我已帮你们将那车队送离黑木崖数十里，后面若再出什么事，大约也查不到贵教头上了。”

　　童百熊心里咯噔一声。

　　数十里外确实没了那些落草为寇的农人，数十里外是他们黑木崖自己的人扮做的流寇！

　　来往商队缴纳的‘护送’费用本就是黑木崖一直以来的重要收入之一，这么多年来也都是如此过来的。奈何前段时间教内风云突变，他那东方兄弟眨眼成了教主，底下自然多有不服。

　　为了稳定教内人心，这段时间新教主赏罚并施雷厉风行，拿朱雀堂开刀，把黑木崖从上到下都用铁血手段飞快的涮了一遍，这钱自然流水似的花出去。

　　底下香主想方设法为新教主排忧解难，思来想去冒出了这么个冒充流寇的鬼点子。简单说是在护送马车时暗地里打量明白人家运的是什么货，若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便让对方过去，如果值钱的话，便派出一队人马尾随盯梢，在商队驶离黑木崖一段路后，伙同早就在路边等着了的其他教众一起扮作流寇劫杀。

　　这是个坏规矩的活计，但凡黑木崖上最近财务没有捉襟见肘，童百熊也不会同意这等损招。

　　但是现在童百熊只怕那群人没长眼睛，一个不小心劫了御赐的车队——那来查案的可就不是当地那个只能带着几个普通练家子的县官了，大内高手和锦衣卫可不是说着玩的。

　　“童长老？”见童百熊一时没有吭声，谢摇像是有些疑惑似的抬了抬眉毛。

　　“是，这是自然的。”童百熊连忙回神，脸上原本的不耐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浮于表面的热络，“还是谢千户想得周到，这回是我黑木崖欠了谢千户一次。”

　　谢摇客客气气：“这也是某分内之事。”

　　童百熊跟着客气：“让谢千户绕了那么远的路，实在是黑木崖思虑不周，以后谢千户若有什么差遣，来找我老童便是。”

　　谢摇笑眯眯道：“那以后就有劳童长老关照了。”

　　童百熊心头有那么一瞬略过了些许违和感，但面前这小孩儿稚嫩的年纪和真诚的笑容看上去又实在无害的很。

　　那点儿违和感一闪即逝，发丝掺白的男子爽朗的一笑，把话题又往黑木崖上引了引：“敢问千户是打算现在上黑木崖，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再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