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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雨榭 ...

  •   翌日,玲珑阁失窃的消息传遍山庄,所幸贼人并未得手,天还珠还好端端地待在阁中。此后,陆鸿远直接将天还珠放置在身边,打算亲自看护宝珠。

      叶疏予坐在饭堂内,仿佛周遭的闲谈议论都跟他无关。他抬起白皙如玉的手,拿着汤匙在粥碗中轻轻地搅了搅。夹在一群不甚讲究的大汉之间,不像是在喝粥,而像是执笔作画,丹青晕染成热气腾腾的白雾,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在旁人看来,这位年轻的剑客似乎是在慢条斯理地喝粥,可实际上,叶疏予只是在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当他回到破旧的小院后,梧州二老就像消失了一般,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回来过。他推开隔壁的门,先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因怀疑这气息有毒,暂且掩鼻而出。待气味散尽,方吹亮火折子,缓步走进去查看。

      这间厢房和自己那间的布局并无二致,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柜而已,可房间却被人精心地打扫过,连衣柜的角落里都没有一丝灰尘。

      更可疑的是,除了房间原本的陈设,再也没有多余的物品,好像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彻底离开,不再回来了一样。

      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异味,寻着这味道的来源,目光落在门后的一盆水里。水中浑浊,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不像是正常盥洗过后的痕迹。

      正当叶疏予思索梧州二老房中的那盆水时,有人坐在了他对面,搭讪道:“这位少侠,昨日和你一同来的那两位前辈,今日怎么没见他们?”

      叶疏予抬头,眼前是位持扇青年,睫毛扑闪,一双桃花眼中满含笑意。

      他如实回道:“自昨夜便不曾见过他们。”

      青年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轻摇折扇,笑眯眯地道:“原来如此,既然无人作伴,不如就由在下来陪少侠用顿早膳。”

      叶疏予面不改色,“兄台若有此闲情,也无不可,只是莫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可惜我已经吃饱啦,”青年促狭地挑了挑眉,将一盘清爽可口的小菜推到他面前,别有深意地问道:“鸣剑山庄客房清简,不知这两日你休息得可好?”

      叶疏予抵住盘口,不让他再往前移动,语气稍微有些冷淡,道:“尚可。”

      青年闻言合上扇子,用扇骨在他手背上轻点了三下,接着旋身而起,笑意吟吟地道:“委屈你了,那咱们明晚宴上见!”临走,还不忘冲他眨眨眼。

      待青年走后,叶疏予用余光扫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最后一日,梧州二老仍是未归,鸣剑山庄也再未出现异常状况,终于到了宴席开始之时。

      叶疏予行至后园,只见风雨榭中灯火通明,桌上美酒佳肴一应俱全。一盏盏红纱游龙宫灯下,风雨榭如同水上仙舟,舟上花影摇红。伴着管弦丝竹之声,数名异族少女在水面的曲桥上跳着胡炫舞,水波柔腻,倒映出蹁跹的舞姿。

      由侍女引入座,叶疏予遥望主座上的人,正是一袭锦袍玉带的陆鸿远。在他身侧,坐着一位芝兰玉树的白衣公子,虽然因太远而看不清样貌,想来应是二公子陆峥。

      江湖上人人皆知陆鸿远有两个儿子。长子陆崎,性情随父,刚正不阿,奉父命在关外看守魔教,阻止其进入中原兴风作浪,已有三年未归;次子陆峥,年纪轻轻就将其父的凌然剑法参透,且相貌俊朗出众,素有白衣剑侠的美称,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中郎君。

      此时,陆峥从容地端着酒杯,在陆鸿远的授意下,向客座上的掌门人逐一敬过。这样的年轻才俊,自然备受瞩目。

      “二公子年少有为,替中原武林夺回了天还珠,我等这才有机会得见宝珠,我张天翰代楚泽帮敬二公子一杯!”张天翰起身,爽朗的一声笑后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陆峥谦虚地道了声惭愧,随之饮下。

      叶疏予的目光打陆峥身上扫过,接着转头打量起其他人。

      隔着几排长桌,叶疏予又看到了那位持扇青年,对方也恰好回望过来,四目相对,叶疏予轻轻点头。再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消失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甚至没有人发现席上竟不知何时少了一个人。

      叶疏予摩挲着手中的琉璃杯,杯中散发着馥郁的浓香。都说鸣剑山庄的琼浆玉液酒不是凡间滋味,他忍不住浅啜一口,喉间满是刺激的辛辣感,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而宴会中心,白衣少侠舞了一套凌然剑法,剑势行云流水,剑锋所到之处锐气逼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赢得一片喝彩。

      叶疏予趁此时放下酒杯,悄悄离场。

      片刻后,他与一人在后园的一座假山石下碰面。

      “近之,你喝酒了?”青年闻到幽幽的酒香,将扇子一合,担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叶疏予道:“只是浅尝了一口罢了。”

      “你啊,”青年叹了口气,又唯恐说多了惹得他不快,转问道,“那件事如何了?”

      “那两人下落不明,你最好还是去查查,”叶疏予蹙眉,遥望宴会的方向,“恐怕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好,那你小心。”青年话音刚落,身影已消失在他面前。

      这人的轻功堪称绝顶,每回都是来无影又去无踪。

      叶疏予的酒量很浅,刚才只是抿了一口,这会儿便有些意态醺醺。他倚在石壁上,抬头看到月光,仿佛痴迷了一般。

      此处特意避开了热闹的晚宴,是连灯火也照不到的角落,虫豸低鸣,隐隐传来低呜的笛声,满是喧嚣背后的孤寂。

      独自呆了片刻,叶疏予平复了胸中的酒意方提步从假山后走出。一低头,忽然瞥见眼前出现一抹雪白翻银的衣摆,遮住了半截如意卷云锦靴,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叶疏予一怔,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同时闪过诧异之色。

      灯火阑珊,月光斜穿过柳梢枝影洒落在叶疏予的肩头,盈盈晃晃,皎洁似雪。陆峥对着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一时竟晃了神。

      “二公子?”叶疏予看着眼前这位星眉剑目的年轻人,先回过神来。

      那晚在玲珑阁,他用的是伪音,是以陆峥定没有认出他来,只当两人是初见。

      陆峥扶了扶额,“方才多喝了两杯,没想到酒劲还挺大,出来醒醒酒。”想了想,抬眼问道:“你认识我?”

      “谁人不知二公子的名号?”叶疏予正欲习惯性地微笑,却不料酒气上涌,呛得他咳了几声,只得打住。

      “没事吧?”迎面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想扶住他。

      “无事。”叶疏予退开一步,避开了。

      陆峥不觉得有什么,神态自若地收回手臂,“对了,还未请教阁下的名字?”

      “叶疏予。”

      陆峥追问,“疏予是哪两个字?”

      “疏离的疏,予夺的予。”

      陆峥微微皱眉,很快就松开眉头,轻快地道:“名字虽好听,可却肃杀了些。”

      叶疏予,字近之,不过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他也从未跟外人提过。这是第一次有人评价他的名字,叶疏予淡笑,从善如流道:“二公子高见。”

      “叶少侠是那个门派的?”

      “齐鲁平山,小门小派,二公子未听说过也正常。”

      谁料陆峥只稍加思索便说出了平山派的来历,“平山派在三十年由周长碧周前辈所创立,在武林盟中排行一百一十一名……”陆峥忽然瞥向他的腰间,“周前辈以剑法闻名,莫非也擅长暗器?”

      叶疏予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借长袖遮住腰间盘桓的剑柄,搪塞道:“行走江湖总要多练几件兵器防身。”

      所幸陆峥也没有过多追问,毕竟每个门派都有出奇制胜的法宝,小心谨慎一些也是正常,“叶少侠,时间还早,要不一起去亭子里看会儿月亮?回去同那些人应酬实在也太无趣了。”

      看月亮?叶疏予抬头,恰好一片乌云遮过来,将那弯新月的华光敛尽。

      “……”陆峥无言地望天,正在想换个什么理由,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二公子,盟主找你!”

      叶疏予往他身后看去,是一个穿着劲装,身材瘦小的剑客。这人他倒也不陌生,那日在饭堂的三个巴掌让他记忆犹新,看来他已经领了罚,回到陆峥身边了。

      扫了陆峥一眼,叶疏予道:“看来今夜是不巧了。”

      “定是要移交天还珠了……”陆峥有些遗憾,拱了拱手道:“那只好改日再约,叶少侠,回见。”

      改日是何日?下回是哪回?叶疏予心知肚明。他只当这一场是萍水相逢的客套而已,记不清有多少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听得多,后来自己也常用,总归现在竟连一张脸也想不起来。

      因此这一次,叶疏予依旧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亦客气地回道:“在下虚左以待。”

      见陆峥跟着那名护卫远去,叶疏予又稍微等候了片刻,待远处的丝竹声一停,才往席中走去。落座抬头,陆峥已端坐在陆鸿远身边,滚着银边的白衣纤尘不染,一副世家公子的风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雨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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