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最后一个晚上》常唯欢

2、第 2 章

　　季时遇的手慢慢落到桌上，扣下筷子，很轻微的一声“哒”。

　　连夏却打了个哆嗦。

　　她怕季时遇，在非常短暂的爱慕过后，剩下的时间，她更多的是畏惧他。

　　不平等的关系，可以说，他掌控着艾夏的命运，或者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命运。

　　“什么意思？”

　　季时遇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笑容。

　　其实他皮相很好，朗眉星目，初遇那会儿，他花着心思哄着她时，连夏几乎完全无招架之力。

　　温暖，随和，体贴，周到。

　　只是那不是真正的季时遇。

　　真正的季时遇，是她招惹不起的。

　　“今天早上，我接到许小姐的电话。”连夏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小心解释着，“我去了那个新锐画家的画展。”

　　季时遇愣怔了一下，说：“我没看到你。”

　　连夏笑了笑：“我过去时，你都快走了。我看到你和许小姐在一起，就没打扰你们。”

　　季时遇又怔忡了一下，眼光慢慢变得锐利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

　　连夏不想说。

　　她过去时，看到许沁挽着季时遇的手臂，很亲密。许沁笑得很甜，季时遇倒是和平常差不多，情绪不太外露，不过他离开前，和许沁拥抱了很久。

　　连夏并不是过来捉奸的，见此情景立即打算离开，却被许沁打电话叫回去。

　　许沁带着她参观画展，不动声色地介绍了她的那几幅画，又看似不经意地描述了一下她和季时遇的感情。

　　最后许沁告诉她，她离婚了，打算回国定居，发展事业，也打算和季时遇再续前缘。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分开我们。”许沁说。

　　连夏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坚定和势在必得。

　　连夏无意螳臂当车，也没打算借着肚子去得到什么，所以干脆利落的去了医院。

　　小腹有点痛，喉咙里发堵，眼里却是有点酸。

　　连夏用力抿了下嘴唇：“季时遇，我没有违反过我们的约定，一次都没有。许小姐回来了，你们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做的选择，我自己承担，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没必要让他一生下来就没有完整的……”

　　咣当！

　　季时遇面前的碗狠狠地砸到对面的墙上。

　　芳嫂被吓到了，想过来看看，又被拖着椅子站起来，一脸寒气的季时遇吓退，只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

　　季时遇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

　　芳嫂直到这时才敢壮着胆子靠近，小声问：“太太，没事吧？”

　　连夏摇头，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没事，你收拾一下吧。”

　　还是谈崩了。

　　她已经这么小心谨慎，还是无法令季时遇满意。而现在这种局面，她害怕会连累家人和公司。

　　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再不愿意，连夏还是只能给季太太打了个电话。

　　季太太只听到连夏说放弃了孩子后，立即说要过来一趟。连夏拦不住，只能按照季太太的安排先去楼上休息。

　　将近九点钟，季太太到了。

　　季太太今年正好六十岁，体态偏瘦，气质干练，不苟言笑，很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最最开始时她对连夏十分冷淡，后来相处久了，她却成了整个季家对连夏最好的人。

　　季太太在床边坐下，声音和目光都十分温和：“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妈妈。”

　　连夏在自己家里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倒是在季太太面前，可以说几句心里话。

　　她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说了一遍。

　　连夏一直很平静，无论是画展上那一幕，还是医院里放弃了孩子，只有说到季时遇发火时，脸上露出一点点忐忑。

　　季太太冷笑一声。

　　“下作东西生的这种下作玩意儿，只会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小夏，你告诉妈，你是怎么打算的？”

　　连夏的手紧紧地揪着被头，犹豫着，最后把心一横。

　　“我想离婚。”

　　假结婚这件事，只有她和季时遇知道，其他人都以为，她真是季太太。

　　季太太眼中的愠色一点点褪去，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惋惜和不舍。

　　“我以前呢，不干涉你们，是因为你们已经是成年人，很多事要靠你们自己去解决。后来我鼓励你，也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这个儿媳，想让你陪着时遇。”她轻轻地握住连夏的手，叹息一声，“这是妈的一点私心，你别怪妈看不到你受的罪。只是到了今天，既然时遇这么拎不清，妈也不舍得你一直这么受苦。”

　　连夏眼中发酸，用力吸了下鼻子。

　　虽然她的本意就是想寻求季太太的帮助，可是面对季太太的推心置腹，却还是无法不动容。

　　外面对季太太有再多传言，对连夏来说，她是季家最温情最好的人。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替你作主。”

　　连夏用力点头：“谢谢妈。”

　　季太太抬手抹了下她的脸，温声笑道：“坐月子呢，不能哭。”

　　连夏手忙脚乱地抹眼泪，不想让季太太担心。

　　季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其实妈一直觉得，你很像我。是时遇没有福气，看不到你的好。”

　　*

　　曾经的那一点点爱意，早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对现在的连夏来说，她完全不需要季时遇看到她的好。

　　她只想顺顺利利地离开季时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竭尽全力把公司经营好，让爸爸妈妈安度晚年，这就已经够了。

　　第二天，立夏。

　　天放晴了，不过并不热。

　　已经收了五一假期，又要继续为了公司忙碌。

　　连夏仗着年轻，虽然没去公司，倒没少操心公司的事。这样一忙起来，倒是连季时遇这个人还有离婚的事都暂时抛到脑后。

　　临近傍晚，连夏打算回家看看。有些事要和连父商量，顺便也想试探一下二老对离婚的反应。

　　连家离连夏这边大约半个钟的路程，好在走得及时，没碰上晚高峰，车子驶进小区时，西边的天空还有着大片的晚霞。

　　绯红的晚霞照在脸上，连夏一时心动，想下去走走。

　　她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裹紧开衫，用力地作了个深呼吸。

　　晚风清凉，空气中隐约有一种香气，春夏之交，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真好啊。

　　连夏没舍得立即离开，在花坛边站了一会儿。

　　忽地，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到她的腿上。

　　连夏一惊，以为是小猫小狗什么的，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小朋友被撞了个屁股蹲，却没哭，双手撑地爬起来，咯咯笑着抱住了连夏一只腿。

　　是个小女孩，穿一件春装小裙子，揪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很大很圆，小脸胖乎乎的。

　　小姑娘仰着头，扑闪着大眼睛，咧着小嘴，露出可爱的小奶牙，抱着连夏的腿晃了晃手臂，奶声奶气的叫着“姨姨”。

　　连夏的心一下子被萌化了，刚弯腿想要抱她，一只大手突然凭空而降，像揪小鸡崽子一般一把揪起小姑娘。

　　“小东西，谁让你跑这么快的？”

　　连夏：……

　　小姑娘哇一声哭了，大手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她的小屁股。

　　“哭，你撞着人还有理了是吧？”

　　连夏有点懵。

　　作为被撞的“受害者”，她好像并没有生气吧？

　　连夏抬起头，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前面竖起了一堵墙。

　　高大的男人像一座山一样站在她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微笑。

　　“撞疼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