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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好巧不巧,江晖刚走过长廊便看见一个高瘦的方士鹤立鸡群,抱着浮尘,背着慧剑,混在乌泱泱的人群堆里。江晖揉揉眼睛,这人看着有些许眼熟,可不就是昨晚在摊前喝酒的人!

      这回看得仔细,江晖发现那人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长得非常人模狗样……丰神俊朗。那方士一身莲冠法服,气质出尘,只是单单往那儿一站,江晖便觉得整个府邸都安全了。

      方士似乎注意到了他,看见他一身披麻戴孝,便知道昨天碰到的那个嘴里不干净,偏偏还怂得要命的书生就是师父老友唯一的儿子江晖。而江晖居然从方士微微眯起的眼睛里读出一丝轻蔑——就你这样的,竟然是个正七品的京官?

      呸!老子还真就是皇帝下旨封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江晖怒了,他恶狠狠转头问茗兰儿:“这人谁啊?”

      茗兰儿低声道:“老爷,顾道长是请来作法的道人,顾道长的师父和太爷是故交。前几天您没回来,法事也不好办,一直拖到今天早上。我昨儿给您的单子上写着的顾鸿朔就是他。”

      江晖想起来了,昨天茗兰儿是给他一张名单,但是他又不认识什么顾鸿朔!江晖冷脸:“赶出去,请别人来。”

      茗兰儿脸都白了:“老爷,赶不得啊,哪怕最近的道观也要出村子再走五里路呢。”

      江晖死死绷着一张脸。

      正僵持不下,还是墨烟儿赶来解了围:“老爷,太老爷太夫人下葬的事为大。且不说这道士哪里招惹您了,就是真惹了我家老爷,等事儿都办妥了,我叫几个家丁用麻袋把他绑了揍一顿,再不济叫人去他师父那儿告上一状,还能让人把我家老爷欺负了去不成?”

      这一番话说得江晖也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原主说话的语气,努了努下巴:“你仔细看看,那道士可是个练家子,小心你们几个一起上都打不过他。”

      江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挥挥手:“罢了罢了,给他上盅好茶,好好伺候着就得了,别让他在我面前晃悠。”

      茗兰儿长舒了一口气,一一答应下来。

      起棺之前,需由道士主持发丧。江晖双臂抱胸看这位年轻的顾道长跳大神。江晖生前原本就爱琢磨这种东西,知道顾道长现在在走什么太极玉真步,他口中念念有词,江晖没听仔细,只听到一些天无忌,地无忌一类的。

      江晖以为道士都是那些留着长须,尖嘴猴腮之辈。顾道长一袭白色道袍,一手挽着浮尘,一手挥慧剑挑了个剑花,那出尘的气质,竟然像是得了道要三花聚顶飞升了。

      原本江晖就是一个键盘玄学家,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极为感兴趣,但是真正看见这些,便觉得既琐碎又无趣。趁那个什么顾鸿朔正在作法,江晖自己物游天外地瞪着屋檐上两只雀儿啄来啄去,打了个哈欠。

      江晖正看雀儿打架正起劲儿呢,墨烟儿扯了扯江晖的衣袖,江大孝子不自觉地站直了。

      墨烟儿招呼家丁起棺,边上的弦儿锣儿鼓儿便闹闹哄哄地响起来。

      江晖跟在那群抬棺材的壮丁后面,身后都是些邻里,除了开头劝慰他了几句,再之后便一路无声无息。按理江晖该嚎几句丧,但是情绪没到位,嚎也嚎得别扭,索性就不嚎了。

      江晖一面走一面侧耳听前面的人吹唢呐,想起前几年家中长辈去世时吹唢呐的手艺人似乎也是吹的这个调子,一个调子传承了几百年,让江晖不由想到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不由大恸,居然真的流出几滴鳄鱼泪来。

      道士见江晖哭得难过,似乎有些疑惑,他的手在半空中稍稍停了一会儿,又收回去擦了擦衣服,握拳放在鼻下咳了一声。

      江晖正哭得起劲,忽然一声撕裂一般的丝竹声划破耳膜,江晖觉得头重脚轻,不禁闭眼捏了捏鼻梁,再睁开时居然发现周围变了样儿,那些奏乐的耳朵忽然变得刺耳扭曲,那声音大得吓人,破锣和变了调的弦吹得人心烦意乱。

      江晖警惕地四下乱看,却发现周围的人统统没了脸,模糊的肉色糊住了五官,时不时跳出类似五官的色块,每个人步子压得极沉,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似的。他努力晃了晃脑袋,眨眨眼,棺材的缝隙正淌出淡绿色的粘液。

      在吵闹的喧哗声中,江晖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忽然往前栽倒,被人一手擒住肘窝,搀了一下,那人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放开了手,可就是这一搀让江晖回过神来。周围嘈杂的声音重新变回袅袅的哀乐,抬棺的汉子也重新有了脸。

      顾鸿朔提醒道:“江老爷,小心路滑。”

      江晖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膝盖还是软了下去,顾鸿朔迟了一步,还是让江晖跪到了地上。江晖抬头,见顾鸿朔站在身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个顾鸿朔也是有脸的,而且脸长得不赖。

      顾鸿朔向后退了一步,此时棺材已被送入江府祖坟,有壮丁在为坟包砌砖。

      跪了就跪了吧,江晖作势又哐哐给坟包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苍白着脸色被墨烟儿搀起来。

      “老爷别是中暑了,老爷的手帕我在溪水里泡过了,正冰凉,老爷先擦擦脸吧。”

      江晖接过墨烟儿递来的手帕擦汗。

      正跪着,忽然那群汉子中忽有一人大叫一声,茗兰儿忙去看,一看不知道,原来是那群砌砖的汉子里的其中一个,手一滑,竟然将铲子劈向了棺材,竟将棺材劈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一角来。

      “这,这……”茗兰儿舌头打结了,“老爷……”

      江晖扒拉开人群,正想要往里面瞧,忽然那群汉子之中爆发出更大一声惊呼。

      江晖皱眉:“到底怎么了?”

      “江,江老爷。”那群汉子磕磕绊绊,指着那缺了一角的棺材道,“棺材,棺材里面没人……”

      江晖当即就退开一步,深深吸气:“休要胡说八道,钉棺时想必各位都在场,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

      墨烟是个火急火燎的性格,忙急道:“并非墨烟存心刁难,只是各位做事也忒不靠谱!各位都是做了几十年的发丧人,棺材里有无尸体还能不知道吗?”

      “这……”众汉子面面相觑,斟酌道,“若是薄口棺材,是一定知道的。但是这棺材江老爷最清楚,是稀罕货,虽是木头,但是质地坚硬,怎么能知晓里面是否有尸首?”

      这是实话,江晖还有原主的记忆,这两口棺材是江太爷江卯正特意准备起来的,扣手一敲便如同金玉作响,也不知卖主添油加醋了什么,江卯正还得意了许久。

      江晖摇摇头:“既然是稀罕货,怎么能一铲便破?”

      话音未落,顾鸿朔早已经上前查看,他捡了一块木块,低头看了看,又折返到江晖面前,亲自掰给他看:“古有樯木,纹若槟榔,味若檀麝,质地韧且硬,扣之声如玉石,多王孙公卿做寿材之用。如今越矩之风盛行,江太爷为自己准备一口樯木棺也无不可,只是……”

      江晖盯着他:“只是什么?”

      “这不是樯木,只是泡了石灰水的木头而已。”顾鸿朔道,“这种有石灰水泡过的木头硬则硬已,殊不知过刚易折一掰就断。看纹理便知是拼接而成,杉木做表而檀木做里,用石灰水泡过并且外层刷了清漆而已。”

      顾鸿朔转过身,手持慧剑,不由分说将另一个棺材劈开,果不其然,满地的粘液,却不见太夫人的影子。

      顾鸿朔注视着那满地的粘液:“只是不知,江太爷和太夫人如今在何处?”

      江晖眉心微蹙,他似乎嗅到一丝诡异又熟悉的恶臭,那种心口砰砰作跳的诡异感觉涌上来,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顾鸿朔忽然一顿,侧耳听到一声异响:“不好,快跑!”

      周围的人还沉浸在不知所谓的恐怖当中,刚才还温存有礼的道士忽然一声暴喝:“邪祟在前,还不快跑!”

      忽然一只高一丈有余的怪物从坟包中钻出,带着簌簌的土石,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纷纷尖叫着向后退去。

      顾鸿朔暗道不妙,当即抽出剑迎上去。

      他一手挥剑,一手抽出几张符篆,念了一诀,那些符篆无风自动,纷纷向那怪物飞去。

      江晖顿时愣在原地,还是墨烟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老爷,快跑。”

      江晖根本走不动,他如同在梦中行走,腿又千斤重,茗兰只好扶着他:“老爷您仔细着些。”

      那些符篆碰到怪物就炸开,星星点点的齑粉落在怪物身上,那怪物吃痛,发出几声震耳的尖叫,跳到一边。

      这一跳不要紧,竟然跳到了江晖边上,茗兰吓得快昏死过去,向后退了一步。怎料一脚踩到苔藓,竟不小心从山腰滚了下去。

      顾鸿朔剑花一挽,直直戳向那怪物的心脏,一手搀起江晖。

      那怪物尖啸一声,向后逃窜。

      见乡民已经四下逃开,顾鸿朔低声道:“这畜生难缠,需从长计议,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江晖回过神来,咬着牙跑动,两人一气跑到山下。

      “可你昨儿不是说这里不归太上老君管吗?你又来这里干什么?”江晖捯气半天,有气无力地问,他现在出气多进气少,这具身体曾是江家恩爱夫妻怀里的慈根,溺爱长大,疏于骑射,被顾鸿朔喂了两口水才缓过来。

      顾鸿朔用袖子擦擦水壶口,自己也灌了一口水,半玩笑地说道:“这里不归太上老君管,却是归我管。”

      江晖兜不住气笑了两声,又咳个不住,顾鸿朔耐心听他咳完,只见江晖说道:“放你娘……咳……咳咳……屁,你又算哪根葱?你当我不知道?道士行法的慧剑大多用桃木枣木,金属难以附着炁,你这把慧剑分明是雪花精钢打造。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假模假式的西贝货道士。”

      顾鸿朔好脾气地笑笑:“你这满口粗话又哪里有当朝京官的样子了?我也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装模做样的臭酸腐书生。”

      “假道士。”

      “假书生。”

      二十大几的人,吵架花样居然还不如田间的黄口小儿,两人拌了几句嘴,还是顾鸿朔先伸出手:“走吧,一起去村口看看,这地方呆不得了,得找个法子逃跑。”

      江晖抓住顾鸿朔的手借力站起来,两人一齐走到村头,倚罗村村头立着一个牌坊,据说是为了纪念村内因劳累而死的织娘。

      顾鸿朔捏了一张符随手一甩,那符文飞将出去,在村口瞬间化为齑粉,风一吹渣都不剩,像是一道风刃堵住了去路。

      江晖看得目瞪口呆。

      “全村都被封死了。”顾鸿朔笃定道,“已经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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