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 the way to heaven》行路长

185、真正的离别

　　春季还真是烦人。
　　芮宣打开烟盒看着里边吸足了水分蔫了吧唧的香烟，抬眼看了看窗外烟雨迷蒙的天气，很是烦躁地挠挠头，发出了不悦的咋舌声。
　　比起湿漉漉的天气，更烦的还是某个节日。
　　祁安刚抱着一堆材料进门就听到芮宣的咋舌声，她眯了眯眼：“怎么了？”
　　“没什么，天气实在烦人。”
　　“你这些天空调抽湿半永久，有什么资格说天气烦人？你外边那些下属倒是整天抱怨衣服不干。”
　　“衣服不干让他们买烘干机啊，每个月给他们发的钱还不够买那玩意儿不成？”芮宣的手指在烟盒边缘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从里边抽出一根。估摸是捏在手里感觉到烟受了潮，她默默把烟掐断。
　　沉默了半晌，芮宣又不死心地晃了晃烟盒，试图从烟盒里找到一根完整干燥的好烟，但是在潮湿的天气中，烟盒里所有的烟无一幸免。看着芮宣肉眼可见的烦躁模样，祁安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烟盒，把资料丢到了她身上。
　　呼！芮宣叹了口气，默默翻看起了资料来，但是半晌都只停留在第一页，手动都没动。
　　“裴芮宣？喂！我说，裴芮宣！”祁安伸手在芮宣面前打着响指，把芮宣的思绪拉了回来。回过神的芮宣还有点懵，她抬头看着祁安：“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说话。”祁安挑起眉毛，直勾勾地盯着芮宣：“你自己说吧。”
　　“说什么？”
　　“你跟我装傻就没意思了吧？”
　　闻言芮宣愣了愣，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情祁安都可以感受得到，那么烦躁郁闷的心情祁安自然也都尽数知道了。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祁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清明节快到了。”
　　“然后？”
　　“我家老头子就是在这日期前后出的事。”原本对于芮宣来说，潮湿的天气连绵的细雨就足以让人厌烦，更何况还有了不太好的记忆，让她对这个季节愈发的反感。
　　“想不到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什么玩意儿？芮宣愣了一愣，放在腿上的资料突然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操！骂骂咧咧着，芮宣又默默地把材料捡了起来。祁安见状也蹲下身帮忙捡材料，顺带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建议道：“想他去看他不就得了。”
　　“你这……是想直接送走我吗？哎哟！”芮宣话音刚落就被祁安拿着手头的资料敲了脑袋，她瘪瘪嘴盯着祁安眼神有点幽怨。然而祁安却直接无视了她，继续捡散落的材料：“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且不许乱说话，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这机灵抖得不行。”
　　似乎也的确是这个理。两人共事的这段时间芮宣可以明显感受到她们的关系越深，命运相连的感觉就越明显。说命运相连并没有多少夸张成分，因为其中一方受伤另一方的确会跟着难受，这也让她们彼此之间在日常工作中更加小心。不过别的不说，两人之间的默契也随之暴涨，各种意义上的默契都是如此。
　　觉得自己被训有点没面子，芮宣干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把视线落到了被祁安放在一边的烟盒上。这时祁安捡完了掉落在地上的材料，又重新“啪”地一声扔进了芮宣怀里，然后未等芮宣生气，又从裤兜里摸索出一包烟丢给芮宣。
　　芮宣双眼一亮，瞬间忘了生气，赶忙伸手接住了烟。
　　祁安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坐在芮宣身边吐槽道：“你这家伙，烟瘾怎么一点也不见小的呢？”
　　“你的酒瘾不也差不多。”芮宣点燃了烟，把烟云呼向远处，然后脑袋一歪，靠到了祁安身上。祁安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抬手驱散烟味：“那必须差很多，我就没无时无刻都要酒。”
　　“等下我去看看他吧，你陪我一起吗？”
　　“我要喝酒。”
　　“靠！你这家伙不是说没有酒瘾吗？大白天喝酒什么意思？”
　　啧！祁安抬手推了一下芮宣靠过来的脑袋，一脸不爽地催促了起来：“你赶紧把这些资料批了，干完活就出发，少给我磨磨蹭蹭的。”
　　“这玩意儿，你批不也可……啊，知道了知道了，我做还不行吗？”本想偷懒的芮宣在感受到祁安的死亡凝视后话音戛然而止，赶忙改口，老实把烟叼在嘴里抱起资料，晃悠到办公桌前干活。
　　由于带着目的干活，芮宣文件批得飞快，很快就干完了活。祁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把文件分出去给外边的下属后，默默就跟着芮宣换了一身黑色的套装，搭着芮宣的车陪她一起出门。
　　原本祁安以为芮宣会再次带她去当初那个海边，但是这次芮宣却径直把她载到了陵园。
　　这是搞什么？
　　停好车后芮宣从车内后视镜看着祁安疑惑的神情，她打开车门下车。车外飘着细雨，她一下车很快就被雨雾笼罩。然而雨势也没大到影响她吸烟，于是她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点燃。倚着车身的她并不急着进入陵园，她的手指摆弄着打火机，反复开合着防风盖，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顿了一阵之后芮宣才慢悠悠地对祁安解释道：“你知道，我对过去也不是能轻易放开的。所以那老头子虽然说死后想海葬，但是撒了一半我又反悔了，我想替他报仇，我想他看得到我替他报仇，于是留了半罐在这儿。”
　　这……祁安有点傻眼，她也不知道怎么评判这种行为，撒半罐留半罐这种事情她还真是第一次见。不过芮宣的心情她还是可以理解的，对于一些珍惜之事的执念的确很折磨人。不过说报仇吧，某种意义上似乎也已经报了，只不过那人不是芮宣亲手杀的罢了。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算是给他报了仇了吗？”
　　“也没必要问我吧？你心里不是有答案的吗？”
　　也是呢。芮宣笑了一声，垂下脑袋笑容里有些许的苦涩。这会儿祁安突然开窍了，她才理解芮宣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于是回过神来的她赶紧试图挽回一下：“那个……不过就我看，你已经算给他报过仇了。”
　　“是吗？”芮宣深吸了一口烟，沉吟片刻，烟雾又从她鼻孔里缓慢喷出。她轻声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地嘀咕道：“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祁安叹了口气，在车上找出了一把伞后也下了车，走到芮宣身边帮她撑伞。虽说雨势不大，但是芮宣这一根烟的功夫也足以让她湿透，此时她的头发就因为淋了雨开始有点湿哒哒的感觉。
　　见祁安站在自己旁边撑伞，芮宣赶忙吸了最后一口烟就把香烟丢在地上用鞋踩灭：“说实话，他最后一面我都没来得及见到。我那时候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数个小时前还和我通话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能这么快就化成一抹灰。最后通电话时他还在催我赶紧回来和他拼酒的……”
　　听着芮宣的话，祁安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芮宣的任何情绪，这无疑是异常的。但是芮宣此时因为陷入回忆而情绪不高，祁安觉得自己此时提这个事无疑就是没情商的表现，于是也就没说什么，而是默默地组织起了安慰的话语。
　　“说起来也奇怪，他会死于非命这件事我是有想过的，我觉得自己到那个时候一定会为了他大哭一场，但是到现在那一场大哭似乎都没有。不过偶尔掉几滴眼泪还是有的，毕竟人非草木嘛。”
　　“你们的关系很好吧？”祁安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她实在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尤其是安慰芮宣。她觉得对于芮宣，自己不安慰反而好过蹩脚的安慰，于是一时间脑袋短路后就问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啊……抱歉我好像问了一句废话，你当我没说吧。”
　　芮宣也没想到祁安会突然这么问，愣了愣之后笑了起来：“我们好的很，谢谢关心。”
　　“你是在调侃我吗？”
　　“没有没有，哪敢啊。”芮宣一歪身体，倚着祁安继续说道：“你这种平日里严谨无趣的性格他可最喜欢了呢，而且你们两个拼酒肯定有得喝。”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我是在夸你啊。”芮宣转动眼珠，看着远处在灵堂忙碌于祭拜的人们，手依然无意识地摆弄着打火机，清脆的响声一直持续着。
　　沉默的气氛又延续了数秒，芮宣才继续说道：“祁安，我决定放下了。”
　　什么？祁安一愣，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为什么”。芮宣又是一愣，祁安终于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可能脑子受潮了，你不要管我了。”
　　“我昨晚梦到他了，往年都不会梦到他的。梦里他没跟我说话，只是站在人潮中，没办法前进，神情也很是迷茫。我叫他时，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陌生，但是当他看向人潮所向，表情充满了向往。”说到这里芮宣顿了顿，又把手伸向衣兜，从烟盒里拿出了烟。刚想用打火机点燃，手却一滑，打火机眼看就要掉落，却被祁安眼疾手快捞了起来。
　　芮宣本来伸手想接过祁安手里的打火机，祁安却突然说道：“我帮你点吧。”
　　“啊？啊……谢谢。”芮宣没想到祁安突然主动帮她点烟，她一时间还有点无措了起来，以至于她客客气气地跟祁安道了个谢。
　　抽了一口烟，芮宣又冷静了下来，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在那个梦之后我想了很久，或许真的是时候了。其实是我还放不下，我没办法接受他已经离开我的事实。但是如果不放下，他就无法前进，我也一样。”
　　“虽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说这些，毕竟我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逝去的亲人，但是我觉得你心里记着他并不是一件坏事。而且我总觉得今天你好像要做什么决定，我想说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而且……”祁安突然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辞：“我陪着你的话，做决定可以不那么有负担。今后哪怕某一刻你有后悔，把锅让我背就可以了。”
　　这家伙真的是……在说些什么呢。芮宣盯着祁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搞得祁安有点恼火：“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安慰人的方式的确很蹩脚。其实话说到陪着我的时候就可以结束了，大可不必补充后边那些。”
　　“那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吧。”
　　“倒也没这么极端啦。”芮宣站直了身体，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抖了抖刚才落在身上的雨珠，突然绕到祁安面前趁她没防备浅吻了她的唇：“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了。”
　　说罢芮宣没等祁安说什么，就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拿过她手里的打火机，转身走了。
　　居然还有点羡慕她和家人关系那么好了。祁安待在副驾驶座上，放平了座椅，盯着车顶发呆。她一直以来在亲情这一块都是比较缺失的，父母都不靠谱就不说了，活着死了其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差别，非要说一个家人出来的话应该也只有朔源了。现在自己和芮宣的关系似乎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但是称芮宣为家人祁安总觉得怪肉麻的。
　　那么家人的羁绊到底是什么？活着会挂念，死了会怀念？这样想起来也似乎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并没有什么实感。而且刚才芮宣明明是难受的，但是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这点也很奇怪。
　　思绪越来越放飞的祁安突然被敲玻璃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趴到驾驶座位稍微放下了点车窗，确认车外的人是芮宣后才解锁了车。
　　果然和祁安猜想的一样，芮宣打算把剩下的骨灰也给撒了。看她拿着骨灰盒到处寻找合适位置却无处安放的样子，祁安叹了口气伸手说道：“给我吧。”
　　“这可是咱爸，你得拿好了。”
　　好一个咱爸。祁安感觉自己的眼角抽了抽：“裴芮宣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哈哈哈不敢不敢。”芮宣钻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并示意祁安也扣上，随即就发动了车子，用像在跟祁安说又像自言自语的口吻说道：“该前往下一站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驾驶，两人又回到了海边。芮宣下车绕到车尾箱处，拿出了几罐啤酒冲祁安晃了晃：“一起吗？”
　　“不了，你们父女俩有话要说我去凑什么热闹？”
　　“这可是咱爸。”
　　“你再用这种贱贱的语气说话我就把你嘴撕了。”
　　嘶……这么凶的嘛？芮宣耸耸肩，不再说话，伸出双臂打算抱骨灰盒。祁安见状有点无奈地伸手弹了一下芮宣的额头：“你这家伙，这么随便的吗？我帮你拿过去，你想去哪儿喝？”
　　“没事，我自己来。”芮宣笑了两声，随即神情却认真了起来。祁安顿了一下，随即也叹了口气把盒子递给芮宣，看着她抱着盒子提着酒走到一旁坐下，祁安倚着车在原地看着她。
　　初春海边依然还是冷的，天空中也时不时飘着雨雾，反正祁安被海风吹得不停瑟瑟发抖。看向芮宣那边，独自待着喝酒的她身形显得很是单薄。
　　这家伙……不会着凉吧？祁安这么想着，下意识扭头看了车里一眼，发现自己倒是有件外套留在了芮宣车上，于是就进车里把外套拿了出来。再看向芮宣那边时，她已经把骨灰撒进了海里，顺带着把盒子也丢进了海里。
　　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祁安原本以为芮宣会做很久的心理建设，瞻前顾后磨磨蹭蹭一波，但是现在看来她是真的完全下定了决心。突然之间，一阵令人窒息的悲伤席卷了祁安，她原本打算靠近芮宣的脚步就定在了原地，鼻子不受控制地就开始发酸，眼睛也开始发胀。
　　所以就说这家伙到底在逞什么强……祁安咬咬牙，把差点掉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她光是通感就已经这么强烈，更不用说芮宣现在的感觉了。抓着外套，她走向了芮宣。
　　靠近了祁安就发现酒其实芮宣也没喝多少，说明她现在很清醒。
　　把外套给芮宣披上，祁安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她身边。芮宣愣了愣，随即又拿下外套递给祁安：“你穿吧，我也不是很冷，不太需要。”
　　“我刚刚看过了，你的车里存货还不少。”祁安并没有接外套，而是双臂环抱着冲芮宣身后努努嘴。芮宣回头发现祁安又拿了一些酒过来，顿时有点傻眼：“你这是干嘛？”
　　“喝酒啊，我陪你喝，今晚睡车里就可以了。”话音刚落，祁安就像变戏法一般掏出一罐酒熟练地拉开拉环，冲芮宣举了一下罐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芮宣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弯腰拿起了自己刚才放在地上的啤酒罐：“我酒品不太好，你可要有点心理准备。”
　　“没事，我习惯了。”
　　＊
　　梦中醒来的芮宣只觉得眼睛酸痛得睁不开，而祁安早已醒了酒开着车在回去的路上。
　　妈的……芮宣自然地记起了自己喝醉抱着祁安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感到丢人的她有点不太敢吱声，生怕祁安提起。然而祁安见她醒来只是淡淡问了句“醒了”就没再说什么。
　　祁安也有点犹豫要不要提昨晚芮宣的那场大闹，她倒是很久没见这么大型的爆哭现场了，觉得似乎又发现了芮宣新的一面：“你昨晚，有梦见该梦的人吗？”
　　“嗯……梦到了。”
　　“怎么样？”
　　“催婚。”
　　“你这家伙……”祁安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点她也很佩服芮宣，无论遇到什么一觉醒来都可以有直接面对的勇气恢复原本的样子：“那么能力起源这个事，你还会继续下去吗？”她知道尽管这段时间芮宣一直在搞事业，但是也从未放弃去探寻能力起源的事。
　　打了个呵欠，芮宣坐在车后座上伸了个懒腰，随即盯着车内后视镜映射出的祁安的脸回答道：“接下来我做的一切都不会再为老头子了，能力起源也并不是因为是他生前做的事我才找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不告诉你，你猜啊。”
　　“幼稚，不说就算了。”祁安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继续专注开车。
　　“喂，祁安……”
　　“肉麻的话不要说。”祁安已经习惯了芮宣的套路，这种时候她肯定要肉麻一下。无论多少次，她都很吃这一套。但是现在她在开车，就生怕被芮宣打扰。
　　芮宣沉思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还是要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爱你。”
　　“靠！肉麻死了赶紧闭嘴！”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这么久了这部小说终于达成了90的收藏数
在87-89反复横跳的它终于取了个整，这足以让我舒服好几天，美滋滋
最近正如我在隔壁信标说的，天天忙于搬砖，回去洗漱后也基本倒头就睡了，更新都受到了阻碍
这次利用假期，紧赶慢赶终于又给这边肝了一章番外
最近的各种事件足以让人感受到人生的无常，但是还是许愿在这无常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能得到能治愈你的陪伴
刨去上边前言不搭后语的碎碎念，今天仍然是感激每个小可爱看我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