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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九姑姑和姑爷 ...

  •   回来了。
      姑爷回来了。
      九姑姑的姑爷回来了。
      狩犍社里知道消息的纷纷赶至坤园一探究竟,只是人到了却不敢越进半步,在围墙外围了一圈人墙,人挤人,人压人,还有人踩人,不敢去拽爬满墙头的荆棘枝条,只有互相合作,身子轻盈的踩在体形笨重的人的肩上,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园子里打望。

      “人都死哪儿去了?居然让我一把老骨头亲自去搬菜筐,几天不抽皮痒了!”刘厨娘拖着一筐子的萝卜白菜进了院子里,就见扫地的老鱼一个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扫帚挥了一下午,院里的落叶只多不少,又一个明目张胆躲懒的。“老鱼,你发什么呆呢?”
      “啊?哦,刘婶啊。”从叹息中缓过来,“怎么你今天自己去抬菜?”
      “几个没规矩的家伙不知道又野哪去了,当家的真不该让阿寿去招新人的,没几个是老实做事的。”
      “哎——,那不只是些见习的吗,时间一到,这不行的都得撵走,每人百两的见习费,还免费使唤半年,这种划算的买卖他能不做吗?!”
      “人多了,我作饭得加好些人的分量。”
      “不是给你加月银了吗,抱怨什么,不是当家吃的你可以使唤别人做啊。”
      “哼,我见不得人杂。对了,今天怎么空荡荡的。”
      “今天留社的都是些后生,听说姑爷回来了,就都跑去看去了。”
      “看‘姑爷’?!‘姑爷’有什么好看的,一群疯子。”
      “嗨——,这全怨阿寿,为了招揽生意,成日嘴里生了花似的,连‘姑爷’都飞了仙,成了咱们社的一活招牌。”
      “他还真是能掰。”
      “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因为九姑姑的名气大吗,又是创建人之一,赚的钱又最多,要没她那些年的打拼,咱们社哪有今天的局面,这几年她淡出后,阿寿接了手,为了造势,只要跟九姑姑挨上边的全都镶了金边,不只‘姑爷’,连坤园都成了招财的地儿,隔年秋天开放一次,参观费每人五十两银子,说是可以沾财气。”
      “有人去看那废园子?!花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刘婶瞪圆了一双眼,实在不相信银子这么好赚。
      “可不是,我原来也以为没这种傻子,可是上回正赶上我当值,嘿!那人一直排到宅门口去,后来阿寿的跟班还告诉我,真正能进园子里的人只有十个,全凭高价,那五十两银子顶多让你多贴贴墙壁。”
      “……阿寿这小子,越来越黑心了。”
      “所以啊,你也说说他。”
      “我?说他?我一个煮饭的凭什么?他可是咱们四当家。”说长论短的兴趣顷刻消失,刘婶风韵犹存的脸一垮,左颊上的细长疤痕由白泛红,显得有几分狰狞,抓起菜筐子呼呼一晃,把老鱼吓得闪到一边让开道来,又狠狠白了老鱼一眼,大步一迈,走人,全没了先前的拖相。
      张望再三,确定刘婶不见影后,老鱼吁了口气,抓起袖角抹抹额角,心有余悸地道:“阿寿啊,别怪外公不帮你,你娘岁数是一年一年的长,可这脾气楞是天天长,一个不好,她连我这当爹的都揍,你自各儿想办法吧。真是的,明知道你娘最见不得书生,你还招个书生进来,这不是存心犯她忌讳吗,钱要收,这命也得留哇。”重新挥动扫帚,老鱼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嘎、嘎——,偷懒鬼,吃白食。”
      扫帚挥挥挥。
      “白吃的老鬼头。呱——、呱——。”
      挥——、挥……
      “没有的老家伙……呀——”讥讽的声音瞬间拔高,在扫帚劈下的同时,黑影飞掠而起,又落回地面,在满是苦叶的院子里跳来蹦去,呱噪声也随着四下飘荡。“我好可怜,我好可怜,没人爱,谋杀——”
      再度举起扫帚,老鱼眯了一双眼,弓着身子,紧紧盯住那四里乱窜的白影不放,准备给其致命一击。可他这一扫帚还没抡下去,嘈杂声滚滚而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群人叫嚷着朝正蹲在院中心的他席卷而来。
      “姑爷出了门要离开了!!”
      “怎么可能?我盯得死死的,人影都没一个,这半天就一只怪鸟从墙角钻出来。”
      “可四当家的说他看见姑爷往这方向来了。”
      “别争了,姑爷是什么人,能让你发现,快点追,说不定还赶得上恭送他老人家。”
      “……”
      轰隆隆——,疯人群过境,卷起漫天枯黄,徒留下一被热情高涨地撞飞,贴着两人合抱粗的槐木树干慢慢滑下,摊在青砖地上艰难呻吟的小老儿。
      “……”嘴里依旧不懈地无声念叨。
      见风而躲的白鸟探出脑袋,左右窥看,发现人洪已过,从树下的小洞里蹦了出来,小碎步地跳到老鱼跟前,用尖咀啄了啄他的乱蓬蓬的后脑勺。
      没动静。
      用点力,再啄啄。
      依然静默。
      “呱——,恭喜啦,大喜啦,有人归天了。”

      “姑爷——,姑爷?咕咕,在哪儿呢?”
      一柱香过后,有人寻了过来,进了小院,一落脚,碎叶草根便沾上了鞋底,皱皱眉头,本想掸干净,可一看周围没一方地是完整露出青石板的,铺满了卷边儿的干黄叶子,无奈地叹口气:“老鱼,老鱼?”
      凉风扫过,树枝又抖了几片叶子下来,没人应。
      拉长脖颈探探四周,见没什么杂人,这人压底了嗓门,又轻叫道:“外公,你偷跑到哪里去了?外公,活没干完,扣你工钱哦。外公,扣钱……”默了片刻,他耙耙脑袋,嘟囔道:“看来真不在。”
      扑啦啦——
      正准备抬腿迈槛,奇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人疑惑地转了回去。
      扑啦啦——、咕——
      “什么声音?”循声走到那棵大槐树处,站定。
      扑啦啦——,嘎——
      “真有东西。”转到树后,定目一瞧,当下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尖叫:“姑爷!!”
      就见那只聒噪的四不象白羽怪鸟被绑在竹扫帚上,倒插在树缝里,连那朱喙也被人用杂草给扎捆了,也幸亏不是用绳子,它方能挣扎松动,发出声音招了人来,否则被捆在这靠角落的大树后,等哪位闲人发现时早已成了具暴笑的鸟尸。
      急忙冲上去把受难鸟解救下来,扯下杂草,“姑爷,姑爷,没死吧?谁把你扎这儿的?!”
      “咔、咔。”咳掉嘴里的草屑,白鸟扑在“恩人”怀里呜咽:“阿寿,呜——”
      “姑爷,你好好的不当招牌,跑这里来招惹谁了?”
      “懒老鬼,嘎呜。”
      “老鱼?准是你这张嘴又管不住了,脾气软的见你都变样了。”
      “冤——”
      “好啦好啦,别尽跟着九姑姑耍无赖。走,请你吃糕点。”
      “嘎,阿寿,好人。嘎,吃,多吃。”
      狩犍社的“姑爷”不是人,更别提是姑姑的夫。不过,它被取这名跟九姑姑有关系倒是真的。这“姑爷”初被拾到时还只是一枚青白花皮的蛋,因为在被丢进温泉里变熟蛋的前一瞬破壳而出,便十分幸运地当了九姑姑的小跟班,先是揣着跟,然后跳着跟,等到了它会在主子身边扑腾盘旋时,认识九姑姑的人也把它一块记在心上。
      它刚出世时毛色暗灰,只会咕咕咕地叫,所以九姑姑把它认作鸽子,顺口便给起了一便宜名:咕咕,或者小咕,咕小子。总之离不了一咕字,可长了没几月,这鸽子就变得不像鸽子,倒是向着鹦鹉的相长,可长到一半,它瞧起来又像八哥,连叫声也五花八门:嘎、咕、哇、叽……到五月大时,它竟张口说起了人话:
      “付钱,钱——”
      这一叫乐坏了九姑姑,至此以后便带着咕咕到处赚钱收款,这鸟混熟了要钱一道,有时竟然跑到主顾瓦檐上嚷嚷替主子催债。这一来,它也被算作狩犍社一将,成了镇社禽,后进社都得尊它一声“爷”,上面的叫它“咕咕”,下面的叫它“爷”、“鸟爷”,社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为了不和九姑姑混淆,大家干脆一边择一字,唤它“姑爷”。
      自打社里生意太旺后,九姑姑便甚少接活做,最后干脆卷了几件衣服和零碎的小东西,带着姑爷离开这总社,游历江湖去了,三载未归,只让这姑爷定时捎封信外加点“口头”问候回来,今日的骚动便是有个赚钱疯偏又执著于“正当手段”的某当家“不小心”漏了口风造成的“姑爷风潮”。

      “救命?她那怎么都死不掉的命还需要人去救吗?”议事厅内,几位常在当家聚在一起,讨论着绑在姑爷爪子上的那封可疑的求救信,为首的碧衣女子冷哼了一声,明显是心中怒气未消。
      “话不能这么说,别忘了,她从来没开口求人救命过。”轻捻一小块糕点碎屑,四当家阿寿抬手给肩上单足站立的白鸟喂食。
      “的确,她只会嚷‘要命啊,夭寿啊,我的命啊’,可是,这字条上就‘救命’两个字,具体情形也不知道,我们就算要救也无从救起啊……对了,她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救钱啊。”原本有气无力趴桌上的杜虺虺,人称杜五的五当家,想到这个可能性,兔眼噌地一亮,猛地撑坐起来,为自己的聪慧得意无比,两侧的辫子晃得欢快,酒窝也越发明显。
      “恩,不至于吧,有好康的她会让别人插人帮忙?”
      “也许她一个人吃不下来呢。”杜五继续发挥她自豪的灵惠。
      “别忘了,她的追随者之多,一声呼喝,搬银子的人手绝对足够,不需要向我们几个求援。”阿寿也继续摇头否定。
      “这倒是,啧,关键时候,咩咩又不在,”
      “别那么叫央皋,被他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我知道他不在才这么叫的,真是,又不是我开的头,他怎么不去找阿九麻烦?尽把那张臭脸对着我。”杜五皱皱鼻子,显得十分娇俏,可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她表示不满的方式,对她的手下来说,每次看见她皱鼻就可以预见有人的荷包要遭殃了。
      “第一,阿九排行第二,央皋是个很重资辈的人,他服阿九。可反过来看你,排名在他之下资格又比他浅,他为什么不找你算帐;二,你经常横抢他要接手的生意,他为什么要对你客气;第三,就一个大男人而言,有什么比被一个幼稚小丫头叫如此恶心的绰号更侮辱的。”
      “我哪里幼稚?!只不过长得年轻,阿寿,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借机损我,再说我小,小心我咬死你。”社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忌讳别人提她这张跟不上实际成熟度的容貌,总是跟她不对眼的那只羊咩咩就不说了,连这爱装风雅的老三也往她痛处戳。
      “事实不会因为你不承认而消失,老实接受才是最好的办法。”
      “少给我耍嘴皮子,要念叨我先让自个儿被娘亲接受吧。”
      秀气温文的眉不可见地微微一拧,阿寿呵呵地笑了起来,“听说几日前某人因为一点儿小事,在钱没收到之前就揍断了主顾的鼻梁骨,结果对方拒不付款只能空手而归,是吧?”
      稚眉一挑,毫不理会对方的暗嘲,杜五无所谓地朝他扇扇手,“损失先挂我头上,月底准讨回来,社里只进不出的规矩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破。”
      “够了,你们两只,别在那互相啄,回正题。”
      “哦。”向来怕大姐头,杜五没敢顶撞那“只”的计量,埋下头努力思考“救命”正题。
      “说了半天,大姐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八成是忍不住不贪便宜惹事了呗,几年没动静,还以为她会真老实,结果,甭指望她会本分了。”
      “嘻,大姐,你言下之意是要救阿九的命喽。”杜五眼里盛满笑意,就知道大姐心软。
      “还不是因为她挂着咱们社的名号,早知道当初跟她直接断绝干系,踢她出社,不知有多省心。”
      “就是,这阿九真不象话,人不在跟前还让人这么操心,再见她非跟她明断了不可。”阿寿附和道。心里暗想,暗里来往就可以了,合作捞钱跟方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九姑姑和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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