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公主的狼骑士》三趾猫猫

4、4.平民公墓（二）

　　男人双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垂着头，抬起眼帘打量莫茉。“你好像不明白狼人之间的规则？”

　　莫茉一时间无话可答，她的确不怎么了解狼人家族的规则，海伦不允许她去了解。

　　“你是流民？”男人问。

　　狼人的社会以家族为单位，若是犯了重罪被家族驱逐，在找到愿意接纳自己的家族前，都是没有家园、孤独凄惨的流民。

　　“不，我不是流民。”莫茉挺直背脊回答，“我是风信子家族的莫茉。”

　　男人静默片刻，发出一阵不合气氛的轻快笑声，“你好，我是杜松子家族的三把手，德维斯。顺便告诉你，杜松子家族是Z市西区独一无二的‘介护者’。”

　　“介护”即“介入”与“保护”，这是圣堂教会给予为了保护人类，与吸血鬼英勇作战的狼人家族的美誉。

　　狼人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不仅不允许吸血鬼在眼皮底下作乱，更不允许其他家族的狼人进来游荡。

　　原则上一个城市只能有一个狼人家族，像Z市这样被河流一分为二的大型城市，东区和西区被两个家族分据，也称得上是特例了。

　　对于心性高傲的狼人来说，在家族领地被别的狼人猎杀了吸血鬼，是绝不会一笑置之的挑衅。

　　莫茉不懂得这么多，她的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她忽然想起对方来了两个人，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惊呼：“美春？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吗！”

　　美春从男人身后走了出来。她惴惴不安地来回观察着莫茉和德维斯，可惜以人类的视力，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说他和你都是吸血鬼的敌人，让我跟上他。看起来不像坏人，我就跟过来了。”

　　莫茉缓步向两人走去，同时紧盯着德维斯的双眼。“过来我这边，美春。”

　　美春点点头，刚一举步，就被德维斯以十分粗鲁的动作揪住了后领。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人类小姐？你最好不要乱动，对于狼人来说，人类的心脏可是最无法抗拒的美餐。”

　　美春颤抖不止，小鸡一样被德维斯半拎着，一动也不敢动。

　　“你放开她！”美春就在他手上，莫茉刹住脚，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狼人三戒的第一条就是‘不能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伤害人类’，任何触犯者都会被教会制裁。”

　　德维斯嗤笑，“第二戒：不得让人类知道吸血鬼和狼人的存在。论时间，你好像比我先一步犯戒。”

　　“我没有告诉过她我是狼人，反而是你，在她面前不该说的都说了。”

　　“这样啊，那我岂不是闯祸了。”德维斯用一种极其做作的声音说。“但要是你们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呢？”

　　莫茉明白了，德维斯不会放过她们任何一个。
　　他不能原谅在自家领地袭击了吸血鬼的自己，不会让知道他犯戒的美春离开。

　　一直以来莫茉在温室中长大：她是前任首领的女儿、现任首领的妹妹，被整个风信子家族宠着让着。
　　她开朗爱笑，亲和有礼，到哪都被笑脸相迎。

　　从未遭遇过挫折或者真正意义上的危机，这会的莫茉完全想不出要怎样带着美春全身而退。

　　狼人特有的勇武让她很快平静下来。
　　“你放开她。仗着狼人力气大欺负人类，你不觉得羞耻吗？”

　　德维斯蹙眉，将美春像拂开一个碍事的物件一样扔到了一边。

　　“你不允许我们走，但我们偏要走。你可以把我打残打死，但别想我会屈服。”

　　不知从何时开始，德维斯戏谑的态度消失了，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莫茉。
　　她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

　　两只猛兽即将决斗时才会出现的凶险气息在二人之间弥漫，空气犹如紧绷的弦。

　　莫茉最先发难，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德维斯，以最大的力气向他挥拳。可她甚至看不清对方做了什么，好像只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被掐住了脖子。

　　他身材高大，四肢粗长。莫茉使尽全身力气挣扎，那只手臂竟然钢铁一般撼动不了分毫。

　　德维斯将莫茉举到半空，她双脚离地，无法呼吸，从内至外的膨胀感好像下一秒就要撑破脑袋。

　　“我开了个玩笑，好像把你吓坏了。没事，毕竟你是风信子的重要成员，还是有一点特别价值的。”

　　莫茉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她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自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呜呜呜呜呜————————”
　　宛如一声哀绝的悲鸣，渗透进了这座城市每一寸的夜色中，回音在耳畔久久缠绕。

　　莫茉精神大振，她听出来了，这是她的姐姐——海伦的声音！

　　今夜星光璀璨却并不十分明亮，那匹银白的巨狼频频飞跃贫民地带的矮楼，向这边疾驰而来。
　　她钢针似的毛发反射着寒光，飞跑间四肢带出无数残影，每一次落地，地面便随之颤抖。

　　最后，她纵身一跃，矫健的身姿遮蔽整片夜空。又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稳稳降落在公墓前的大道上。

　　海伦此时凶态毕露，猩红的双目犹如两道燃烧的火焰，杀气腾腾地盯着德维斯。
　　她一身毛发直立，浑身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暴虐的低吼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

　　德维斯心底发寒，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难道说我今晚会死在这里？不会吧。”

　　趁他分神，莫茉双手攀上他手臂，右脚尖狠狠踢中他腋下。在德维斯吃痛的一瞬间，莫茉挣脱开来，飞快抄起早就被吓瘫在地的美春，一口气跃到最近的屋顶上。

　　莫茉跳出攻击范围的一瞬间，海伦抬爪向孤零零的德维斯碾去。

　　嘭的一声炸开一团浅粉色的烟雾，飞速消散的烟尘中，又一只巨狼在夜晚的公墓前现身。

　　德维斯变身躲过了第一击，他原先所站的地方就不那么幸运了。只见沥青的地面豆腐似的生生被海伦的甲钩挖空一块，还留下四道整齐而深刻的划痕。

　　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海伦四足蹬地，一头撞在德维斯侧腹。
　　夜色中，响起有什么碎裂的沉闷声响。灰色巨狼的身躯眼看着凹陷下了一大块。

　　德维斯在墓地中足足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维持着侧倒的姿势，将脆弱的肚皮朝着海伦，嘴中发出讨饶的悲鸣。

　　如非必要，狼人之间的战斗并不会打到你死我活。
　　这是自然界的神秘法则之一：出于不愿削弱自家种族，给天敌以可乘之机的天性，一些拥有致命武器的动物很少会杀掉同族，一方的投降，即是战斗结束的标志。

　　按理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海伦快步走近，忽然向德维斯的脖颈张开了森森巨口。

　　德维斯一直观察着海伦神情，早有防备，千钧一发之间翻滚着避开。
　　海伦一口啃进土里，她一边凶戾地盯着德维斯，一边抬起巨大的头颅缓缓甩了甩，泥土与骸骨混着涎水飞溅。

　　短时间内数次遭遇生命威胁，放下尊严讨饶，对方却毫不领情。这下德维斯也被激发了凶性，皱着鼻子，露出尖牙，向海伦发出威慑的低吼。

　　海伦愤怒地咆哮着，扑向德维斯。
　　一灰一银两只巨狼在闪烁的群星下死斗，他们都企图掀翻对方，锋利的獠牙与甲钩频频在对方钢盔似的毛皮上划出血淋淋的痕迹。

　　而不幸沦为两只巨兽战场的平民公墓，眨眼间一片狼藉。

　　莫茉在一旁干着急。她还没有经历过狼人的成/人仪式——“认定”，无法变身巨兽形态，在这场战斗中根本无法插手。

　　她正急得来回走个不停，二男一女轻灵地跃上她所在的天台。
　　高个男青年叫格雷克，金发双胞胎是温迪和温蒂。他们都是风信子家族成员。

　　“你没事……吧……喂！”双胞胎中的妹妹甫一看清莫茉就惊叫起来，“你这副在荆棘丛里滚了一圈的扮相是怎么一回事啊？”

　　莫茉抓抓头发，“被一只能变身成超多蝙蝠的吸血鬼抓的，都是皮外伤。”

　　“也难怪大姐气疯了。”双胞胎中的哥哥仿佛事不关己地感叹，“知道吗，大姐在你超过时间还没到家的第三分钟就急了，我们从那时候就开始找你，真没想到你会躲在这种地方。”

　　两兄妹与莫茉同龄，像一对洋娃娃一般精致、纤细，可实际上他们也是狼人，并且拥有与外貌极为不符的凶悍战斗力。
　　哥哥温迪留着一头服帖的齐耳金发，后颈那一带发梢稍长。
　　妹妹温蒂则是及腰金色双马尾。

　　格雷克担忧的目光一直落在激战中的海伦身上，“她估计以为你受了很重的伤，并且都是杜松子的那家伙干的。啧……这下子不干掉他，她是不会停手的。”

　　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泥土尸骸飞扬的墓地边，有一道黑影正顺着围墙的阴影移动。

　　他一直摸索到离众人最远的墙角，“哗啦啦——”蝙蝠群冲天而起。
　　晦暗的夜色中，这片黑云向白帝学园、向莫茉今天早上曾迷迷糊糊睡着的那片花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