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蔺拾一

73、第十四章 穿越荆棘，滴血也要到达（五）

　　如果有人问我这个世上，什么是最最可怕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命运。
　　因为只有命运，是注定的，却又是未知的。
　　再次踏在香港这块土地，我下决心，这次，我要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知道有多少把握，但是，我愿意勇敢尝试，并付出所有。
　　孩子在书吧出现过，那么，盛逸曾经就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看着我，但是，他却不出现。
　　我永远不懂那个男人，或许他是恨我的，怨我的，或者他想看到我慌乱无措的样子，看到我窘态百出的样子……
　　我都不会在意，我宁愿相信，或许，他是爱着我的。

　　哪怕就像现在，我淋着雨站在他的别墅前，从下了飞机到此时，分分刻刻不肯停的雨中，一动不动地等待一天，不受理会，我依然相信，他是爱我的。
　　这是一个幽静的地方，天色渐暗，雨声变小，周围的风声和树叶声显得更清晰。庭院的门紧闭，里面不会没有人，很明显，房间的灯在某一刻全部亮起来，很刺眼，像一双双嘲讽的眼睛。
　　不用怀疑房间里的人是谁，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二楼的落地窗前，一高一矮的身影，怔怔地看着细雨中的我，我此刻的狼狈，他们父子二人，尽收眼底，却置之不顾。
　　大人的耐性很好，一整天除了抽烟，品酒，就是抱着手臂站在窗前盯着我站立的方向。小孩可没有这个耐性，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我的身体不动，身上的衣服尽湿，浑身冷得发颤，我却没有颤抖一下。
　　脸上的泪水，混迹在雨水中，早已分不清楚。
　　然而，我嘴角的浅笑，一刻都没有停过。
　　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就算是个陌生人在他们家门前，淋雨，一粒米未进，傻站一整天也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
　　渐渐地，一种战胜决心和理智的莫名怒火在我胸腔里蔓延。
　　我在心里为自己默数完第一百次，百数倒计时之后，挪动麻木的腿，拖着僵硬的身体，转了一个身……
　　我走了，我心想，跟我玩持久战？
　　我玩得起。
　　先留条命，明天继续。
　　比谁有骨气是吗？有种你不要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后面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站的地方，是怕我在某一秒消失吗？
　　拉着儿子观战算什么英雄？如果我在这里站一夜，你是不是也打算不让儿子睡觉，陪着你？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欣赏我淋雨很惬意是不是？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凭什么偷走我儿子！
　　难怪儿子说，不喜欢家里的老头子，这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抹去脸上的泪水，缩了缩冰冷的身体，身体活动起来，我却感觉更冷。
　　我能感受那是一种害怕和恐惧，我在冒险，我不知道就这么走对不对。

　　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脑子里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我扶住沉闷剧痛的额头，低头间，地上多了一个长长黑黑的影子。
　　冰冷的心轰得沸腾，蔓延全身，我抬头，目光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眸。
　　我笑了笑，他没有表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冲我笑，我几步走过去，俯下身跪在地上，紧紧将孩子小小的身体拥在怀里。
　　孩子把脸贴在我耳边，说，妈妈，爸爸等你很久了，我也等你很久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此刻，我的孩子，他喊我妈妈，他对我说他和他的爸爸等我很久了，他还说回家……
　　字字扎在我的心上，眼睛里的泪水轰得倾眶而出，不能控制。
　　我抬头看向孩子身后的男人，他的眼里全然没有内容，他只是俯下身拉开我们，然后毫不留情地拉起孩子的手，冷冷地说，苹果，你难道没有看到她已经要走了吗？
　　他说完，抱起孩子，转身，两道背影……
　　夜很黑，风很凉，潮湿的雨化作冰冷的水汽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但是却都没有这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给我的感觉冰冷，让我害怕。害怕就像世界末日一样，我不知道以后没有他们的日子究竟会是怎样，所以，恐惧像狂风一样袭来，令人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颤栗。
　　我惊慌地喊住，盛逸！
　　孩子不停地回头，盛逸决绝地没有停止步伐。
　　如果这就是重聚之后他给我的答案，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我紧跟身后，突然，扑过去，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男人的身体僵硬，步伐终于停下来，
　　我把头紧紧地抵在他的后背上，说，盛逸，我想你。
　　他动了动身体，我突然紧张起来，更加搂紧他的腰，说，盛逸，我爱你。
　　他不再动，说，……拿开你的手……
　　我傻傻地愣住，默默地松开放在他腰上的双手。
　　最终，奇迹发生的时候，我等来了却是这样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可是，盛逸你知道吗？你的声音，曾经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哭了多少次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你的声音就这样真实的回响在我耳边，确是那样冰冷，心似乎被掏空，空空如也，然后被悲哀填满，只能感觉疼痛，我的心脏快要负荷不起。
　　站在空荡的空气里，我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压抑着澎湃翻滚的伤痛，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哭……盛一飞谈起盛逸，不再忌讳，或许是因为兄弟血亲，也或许是因为我。
　　他说盛逸那一次死里逃生，世上不会再有这样的幸运，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和对待，还有珍惜。
　　盛逸这几年确实忍辱负重，那些仇家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如果不铲除他们，一生不可能安宁。
　　盛一飞了解到，盛逸在背后做了很多，他跟那帮人周旋，单凭武力不可能制胜，他还要凭靠勇气和脑子。
　　以退为进，大概也是他的策略和计谋之一。
　　如果说盛家最终毁在盛逸手里，其实不为过，他确实亲手结束了盛家内部所有的恩恩怨怨。
　　当然，我们都知道，盛家其实是在盛逸手里获得了另一种重生。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把事挂在嘴上，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地做。
　　苹果可恶地遗传了冰霜一样的盛逸，小小年纪，谨慎稳重，不可避免地近墨者黑，雷打不动，根本不受控制，听说盛逸根本拿不住他。
　　苹果又是个神奇的孩子，足够厚颜，也够无耻。
　　肖亚分析说是由于母亲人品的问题。
　　我忍住吐一口血的冲动，然后，置若罔闻。
　　待在香港应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一直住在肖亚家里。
　　那个男人很忙，忙着出现在各大媒体，还有新的公司。
　　其实，我知道他不会很忙，有盛一飞和席慕，他仅仅只需露一下面，然而，他却始终不肯在我面前，露一下面。
　　好在苹果每天都会出现在肖亚家，来见我，顺便出卖盛逸。

　　舒玫和颜执来香港的时候，我和苹果去接机。
　　颜执有多讨厌盛逸我们都知道，但是这个孩子却一句话就化解了所有。
　　苹果问舒玫，说，奶奶，颜执叔叔和爸爸是不是兄弟？
　　我和舒玫当下愣住，然后很狠地点头。
　　那小子便撅着嘴，用一个小大人的口气对我们说，其实，这句话我也问过老爸，然后我老爸跟我说了很多可是，真的很复杂，很让人讨厌，但是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可是。
　　苹果超喜欢颜执，整天死皮赖脸地跟在颜执的身后，无比肉麻而又一刻不停地喊颜执小叔，世上又有谁能抵得住这种纯真的亲热劲头。
　　没有想到最后，却是一个孩子连接起冰冷的亲情，化解盛逸和颜执之间的一切怨恨。
　　有时，我总是怀疑，苹果这小子，天生就是跟盛逸作对的。
　　其实，这小子是很偏向父亲的，总是埋怨我心狠，说我伤他父亲伤得很深。
　　苹果说他之所以叫苹果，是因为我喜欢吃苹果，苹果有一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叫盛念。
　　苹果说盛逸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说，我名字里有一个逸字，谐音记忆的忆，你的名字是思念的念。我们一起记忆和思念一个女人。
　　原来，一直都是我在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