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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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姐素来豪爽，常年呆在西域，与天南地北的人杂处，若要听，她可用十几种语言表达污言秽语。
——幸好温苗苗听不懂。
温苗苗轻拽我的衣角。“姐姐，谢谢你。”
我心里绽放了开一整片花田。
她！叫我姐姐了！
不是诓骗，不是为了蒙混过关，是真真切切从心底里唤了我一声——姐姐！
我蠢蠢欲动，正欲牵住她小小的手——
“可是姐姐，我不是你内人。只有自己的娘子才可称呼为内人。”她认真纠正。
我一把摁住自己不安分的内心，忍住一把辛酸泪，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一举一动都令我心悸的女孩，是一个男人未过门的娘子。
那男人是锦花王朝第一顶流，是我选定的要打败的人，我是他的事业粉。身为事业粉，怎能打顶流的未过门的娘子的主意？
惆怅未起。
酒楼下传出一声紧接着一声的惊呼，那惊呼若浪潮，排山倒海，其中几乎都是女孩的声音。若不是知晓这里是覃山县不是天靖城的云袖坊，我几乎以为是那群满脑子都是司陵骁的小姑娘追来了覃山县。
从牡丹阁探头朝下望。一个一身青衣，简单束发的年轻男人负长砍刀缓步走入客栈。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姑娘，连声唤着“哥哥”、“哥哥回头看我一看！”。
为首的那红衣女孩便是云袖坊那群追顶流的小姑娘的领头人，名叫楚楚。她们称呼楚楚为粉头子。
粉头子，顾名思义，是那群喜欢司陵骁的小姑娘的领头人。
来人自然是司陵骁。
说来也是惭愧，我将司陵骁视作对手，这却是我第一次见到被称作锦花王朝第一顶流的司陵骁本人。
那群小姑娘依旧大呼小叫。还在云袖坊时，粉头子楚楚告诉我她们大体分为三种。
事业粉，譬如我，除了司陵骁的事业，别的概不关心。
恋人粉，她们只想与司陵骁成婚。
还有一种，称作月老粉。
此类比较特殊，她们喜欢看司陵骁与别的女子（男子）卿卿我我，由此便可获得极大的幸福感。
在月老粉心中，配得上司陵骁的唯有两人，其一是与司陵骁同年中举的女榜眼，当年的状元是司陵骁，可如今那女榜眼的官位却比司陵骁高——状元与榜眼，相爱相杀，再加上一点点宿命感！其二便是戮夜阁的副阁主，性别，男。这可是活生生的双强啊！
可她们不认可温苗苗。
指腹为婚，俗气！千金小姐，俗气！话本都不写了。
我未遇见温苗苗时也曾分外认真地问这群司陵骁的追随者：即便司陵骁不娶他未过门的娘子，也不会娶你们吧？就算要娶，也不会将你们尽数娶回家吧？
当天，我花了很多时间安抚嚎啕大哭的女孩子们。
后来我懂了，她们眼中的司陵骁代表着一种梦想。
这梦想就像我渴望当大侠一样。
谁说想当大侠便是梦想，喜欢司陵骁就不是梦想？
司陵骁瞄见了我。
他对楚楚一阵耳语，粉头子楚楚立刻带着那群小姑娘在牡丹阁一楼喝茶听戏。
而司陵骁缓步上楼。他来此自是为了寻找温苗苗。身为戮夜阁阁主，司陵骁想要查一个人，不难。亲自前来，是为重视。
温苗苗也看见了司陵骁。
“杀千刀的！害死我了！”她嗔道。不见小女儿的娇憨，只是单纯的埋怨罢了。
我却有些羡慕。
我也渴望被温苗苗骂为“杀千刀的”。即便是单纯的责骂，在我听来也宛若撒娇，只是撒娇的对象不是我。
司陵骁已推门而入。
“苗苗。”他冷着声唤了一声。
温苗苗竟是吓得肩头一耸。
抓我的衣衫越发抓得紧。
她有些怕他，怕得只敢在背地嘀咕几句。
我赶紧抬手阻拦。司陵骁很高，我却也不矮，至多视线略比他矮些许。道：“本官是雁渡军疾风小将军泪十三。许久以前便听闻戮夜阁阁主英名，对阁主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属有幸。”
官话套话嘛，我常说。
师父曾说我是师门中第二适合做官的。最适合做官的是文武双状元的大师兄。
司陵骁也抱拳道：“大人竟是赫赫有名的雁渡军疾风小将军泪十三。将军名震天靖城，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官话套话嘛，黑白道通吃的戮夜阁阁主不会说不顺溜。
都是官场中人，我二人又对彼此客套了好几句。官场中不少人明面上装模作样，温煦有礼，背地里阴阳怪气，争相使坏。
我学得好，司陵骁也学得不错。
一番客套，司陵骁入座，对宛若一团“东西”的大师姐无一分好奇，只道：“司某本以为表妹被恶人掳走，不想竟是为大人所救。”
司陵骁身为戮夜阁阁主，怎会连绑架者是谁都查不清？他此言是为让步。
我顺势而上，道：“那日撞上三两阉人掳走了温姑娘，本官出手相救。无奈温姑娘短暂失忆，一时竟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本官心善，见不得她流落街头，便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不敢有分毫闪失。今日温姑娘终于记起了过往，本官正欲亲自将她送回府邸，不曾想，阁主竟是亲自来了。阁主与温姑娘郎才女貌，着实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璧人。”
我呸！
我这满口的胡话。
司陵骁看破不说破。
官场中人，说话只说三分，全信，是你愚蠢；剩下的七分若猜不透，是你活该。
弯弯曲曲，环环绕绕，能表达清楚内心的诉求便可。
司陵骁落坐，冷眼对温苗苗道：“过来。”
不安搓着衣角，温苗苗小心翼翼从我背后走出，不敢抬头。
司陵骁冷着一张脸，像在给顽童讲道理：“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妈妈们难道不成好生教导你？胡闹这么多时日，难道你不知你爹娘有多着急？”
“苗苗错了。”
“我给你的戮夜阁金令呢？”
“包里。”
“为何不用？”
“将军她说了，我、失、失忆了。”温苗苗别开脸，不敢看司陵骁。
温苗苗竟有戮夜阁金令，我有些意外。
戮夜阁金令，持金令者可去戮夜阁在各州县的分部，请分部相助。
她与我同行多日，为何从不用。
我不解，此时不便多问。她怕司陵骁怕得厉害，我便轻轻拉过她的小手，她得救般站在我身后，松开我后，一双小手却又死死抓着我的衣衫，她抓得很紧，指甲几乎掐入了我的皮肉，微微打着抖。
“阁主，她是你未过门的娘子，不是你的属下，也不是你戮夜阁发布的赏金令上的罪人。”
那双紧紧抓着我的还在发抖的小手，竟也不再抖了。我似乎能感觉到，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从后看着我，我很想知晓那目光中如今正流露出何种情绪。
我继续道：“既然过往之事不可追，阁主日后小心些便是。阁主手握戮夜阁，不仅不派人严防死守温姑娘，弄丢她又将她寻回后不仅不忙着劝慰，反而各种责怪，终归不是未婚夫婿应做之事。”
“难道由她胡闹不成？她总归得懂几分道理。”
“慢慢讲？她已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孩，平日养在家中，头一回出门，贪耍些也是人之常情。一味责怪于事无补。”
司陵骁沉默。
紧抓着我的那双小手微微松开。温苗苗从我身后探出头来，大眼睛扑闪扑闪，带着深深的好奇。
楼下，粉头子楚楚忽然尖声道：“那个女人，骂了司陵骁哥哥！”
啥？
骂？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自己，要理解她们。譬如我，若是有人瞪温苗苗一眼，那人便是我一生之敌！
司陵骁对此种场景却已见怪不怪。
他立在雅间窗口朝下道：“无事，此事是我考量不周，与旁人无关。”
不过一句话，那些女孩便安静下来，乖乖坐下，继续喝茶。
司陵骁又转脸看向我。
“谢大人提点。”
“不用不用。”
“司某定会好生照顾温姑娘。苗苗。”他声音软了几许，气势也放了三分。“苗苗，过来。我不责骂你了。”
那始终抓着我衣衫背部的小手，缓缓放开。她小心翼翼，朝司陵骁一步一挪。
我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苗苗尚未走到，司陵骁目光忽然一变，抽出长刀从雅间窗口朝下一跃，那群小姑娘见此，不惊慌失措，反而连连拍手惊叫起来。
我与大师姐奔去雅间窗口朝下张望。
司陵骁刀锋朝其中一个少女的脖颈而去，那少女登时青了脸，一跃跳上方桌，摸出一条九节鞭重重抽向司陵骁！不愧是戮夜阁阁主，长刀勾住九节鞭的末端，一绕，一抽便轻而易举夺了兵器！长刀再次刺出，刀剑刺入那少女的面上，锋刃已陷入少女苍白的肌肤，却不见血色，一挑，一张人.皮面具从少女面上挑落！
哪里有少女？
那不过是一戴着人.皮面具的糙汉子。
大师姐惊叫，道此人就是那风流一只蝶！
我第二次看去时，已定胜负。
风流一只蝶。
卒。
厉害！
不愧是伸手天靖城万千少女喜欢的“司陵骁哥哥”！不愧是被我精挑细选决定打败的人！
身为事业粉，我很骄傲。
欢呼声不休，喧闹得天翻地覆。
司陵骁被那群小女孩团团围住，脱不得身。
大师姐趴在栏上往下眺望，乱糟糟的头发略微遮挡住她的眼睛，我却依旧能感受到她乱糟糟毛发下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钱，没有了。五百两，到手的鸭子，飞了。”
“忍住。”
“技不如人，甘愿服输——钱，没有了……钱，没有了……师父接了五个魑魅魍魉，让我二人带钱回去。”
那一瞬，我深深体会到何为金钱带来的心痛。
五百两白银……要杀多少牛鬼、蛇神才能凑够五百两！？
是我肤浅了。
我从未想到，戮夜阁阁主也会跑来与江湖人士争夺赏金令！
“要不，算了？”
“想想知晓我二人未达成师父的要求后的大师兄的那张脸。”
我登时有了精神！
什么叫做“算了”？
为什么要“算了”！
江湖儿女，怎可因区区五百两银子认输？
大师姐从怀中摸出在戮夜阁誊抄的赏金簿，我靠在大师姐身边，选下一个下手目标。
官服算什么？
面子最重要！
司陵骁终于归来，见我二人盯着赏金簿絮絮，摇头叹息。“苗苗呢？”
我一愣。
心一冷。
雅间中已没了她的身影。
窒息。
有生以来头一回，我因一个人忽然的消失而感到窒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