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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   大师兄倒霉后,我的运气便来了。
      真好。

      因那日相助温涵之事,我终得顺利打入岳父岳母的大本营——温家。我带上精心准备的礼物,着靛青色男子衣衫,白玉腰带。还特意将长发随意捆了个长马尾——英姿飒爽,方才能让未来岳父大人明白,他女儿若是跟着我,绝无人敢欺负她。

      温涵在门外迎接。“本少爷有心去一趟花溪巷。”挤眉弄眼,道:“该如何做?”

      好歹是未来舅子,我很快指出一条明路:“投其所好。”
      “说人话。”
      “小狗听不懂人话也是理所应当。”
      “说得是……不是,谁是狗?疾风小将军,你怎能这般?你我如今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无言以对。
      “褚音铃喜欢钱。”
      温涵眸光一亮,道了声懂了,将我交给管家便转身溜了。

      我目送温涵离去,念及他一脸憨态不由得生出几分忧心,却还是劝慰自己道:人,终究是要成长的。

      管家将我迎入房中,温老爷当着我的面怒斥温涵不懂事。

      我笑道:“三少爷心思通透。”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善于求知,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会动脑,只会问,给了答案还不明白,脖子上那颗东西不是头,是摆设。
      “当机立断。”一根筋,半桶水响叮当。
      “着实是世上少有的俊才。”温家这种削尖脑袋往朝廷钻的人家竟能养出这种儿子,着实不容易。

      一番话后,温老爷口上依旧骂个不停,眼中却有了对温涵的期望。

      话术。话术很重要。
      何况那是温老爷、我未来岳父的亲儿子!

      我十三岁那年师父曾道:成年人,说话留三分,懂的自然懂。
      那年我十三岁,不解道:若别人不懂,又该如何?
      师父一脸高深莫测,道:小十三,你可知猪是怎么死的?
      我吓得直哆嗦:师父,是大师兄带我们去偷猪的!
      此事后,我在师门中坐实了“大笨狗”的称呼。

      幸而,人也是会改变的。
      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年那愚蠢的大笨狗了!

      我与温老爷寒暄几句便进了温家内院。
      因我是女子,温家女眷也不会避让。温家老夫人带着温家的两名儿媳妇、女儿,家中的姨娘,家中仆从的媳妇和和气气等着我。
      我一眼便看见了温苗苗。
      她今日细细装扮过,她不是温家最美的女儿,但她是我的最美的女孩。

      我滔滔不绝,与她们讲北地风光。
      也低眉浅笑,听温家女眷的家长里短。
      军中见多识广的姐姐们曾说:“废话”是人与人交往的第一步。

      温家女眷听得欢喜,说得开心。说着说着便说起女子们最是喜欢的衣衫裙钗。“倒是从未见过泪大人穿女子衣衫。”
      “本光武将出身,行军作战时还是男子衣衫更方便一些。”我瞄了眼安安静静坐在诸位小姐中的温苗苗,又笑道:“若哪日本将穿了女装,定是要去见最为重要之人。”

      我每回穿女装都是为了温苗苗。
      这句话,就是说与她听的。

      温家一位夫人道:“听说北地有雁翎服,比普通骑装华丽美丽,适合女子骑马射箭穿。”

      “雁翎服自然好。只是我等武将更喜男装,上马下马更为方便。”
      我口上在说,不留意瞄向温苗苗时心却乱了。
      若温苗苗能穿上一身雁翎服,定比花娇、比月柔。若能提早知晓来京城会有如此偶遇,我定要提早备下最华美的西域纱巾服,最精致的雁翎服送给温苗苗。
      口上,我缓缓道:“相较普通的男装,雁翎服更为精致华美,适合夫人小姐出门玩耍时穿着,坐卧随意,行动自如。”我细细描述雁翎服的式样,过目不忘、过耳就可牢记的本领在此刻有了大用。
      要注意话术。
      “年末时十三会启程回雁渡。定帮夫人小姐们好生挑选几身雁翎服算作对今日的回礼。”
      送!使劲送!
      哪家的姐姐不喜欢送东西的乖孩子呢?

      众人欢喜。
      温苗苗与温家年轻女眷坐在一处,双手托脸,抿唇微微笑。
      “喵喵要什么?”温夫人问。
      忽然被问,温苗苗恍然一惊,想想,笑道:“要、我要最软的粉色,衣衫上要绣一排小白猫。”
      “又胡闹,谁在衣衫上绣小猫啊。”

      我却牢牢记下。
      粉红色,小白猫。
      下女端来清茶,与众位女眷说笑,言笑晏晏。

      温老夫人轻轻打了个哈欠。
      我立刻明白,朝外望了一眼道,“贵府的花园,颇有几分趣味。”

      顺理成章由温苗苗陪我进花园。
      只可惜温家家大业大,家中丫鬟仆役成群,即便我已将温家家宅的地图牢牢刻入心中,却依旧寻不到一可与她聊几句缠绵话语之处。

      果真,还是翻墙进闺房更方便。

      可这简单“靠近”也可令我万般欢喜。
      我缓缓走在她身侧,听她细说雕梁画栋,听她讲花草树木的的曾经。“当年,我曾在此处抓过一只绿色的小青蛙,本想着养几日,却被乳母拿去丢了。姐姐在北地可见过小狼?”
      “草原上时常得见。苗苗若是喜欢,将来去雁渡时我便可给你找一只。”

      温苗苗娇嗔道:“谁要与你去北地!胡思乱想。”
      我笑道:“我只说苗苗若要去、我可从未说‘与我同去’。”边说,边迎上温苗苗敲下的小粉拳,那软乎乎的小拳敲在我的手心,仿若敲在我的心上。

      “你,干嘛不躲。”
      “你打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舍得躲?”

      “不要脸。”
      “我要你,脸不重要。”

      “别,那——”

      前方是司陵骁,他沉着一张脸,似乎心中有事。见我与温苗苗一路,面上的愁绪更为深重——重得像是谁欠了他钱。
      我朝前一步欲与他说些官场上的套话。
      靠近,一眼便见端倪,他右侧面上微有些红,像……手掌印。
      司陵骁可是戮夜阁阁主!
      谁有胆子打他?
      “李大人的脾性不小。”

      司陵骁面上更冷了。避开我,他望像我身后的温苗苗,叹道:“似要下雨了。苗苗记得玩一会儿便回屋。”

      眨巴了两下眼睛,温苗苗朝前一步,像是不留意扭了脚,忽跌坐在地捏着小手绢呜呜咽咽。“我摔了,好疼。”

      我与她有情,可司陵骁在此。遍处皆是仆从,有些事轮不到我。
      司陵骁朝前,伸手欲扶。温苗苗一把打落他的手,小手捂着脸,竟哭了!“不行,你不许碰我。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默了。
      司陵骁也傻了。
      温苗苗抽搭两声,冲着我伸出手,方才装模作样流过几滴眼泪的眼睛越发显得水汪汪的,她望着我,伸出双臂,软声轻轻唤道:“姐姐。抱。苗苗要姐姐抱。”

      完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她的目光击穿了一个大口子。那口子中盛满了她的楚楚动人。
      多可爱的女孩子!
      多娇弱可怜的女孩子!

      我将司陵骁抛在身后,小心翼翼将温苗苗抱起,抱她坐于亭中。
      司陵骁僵在原地,目光阴沉,面上却有几分如释重负。

      我本欲本着“同朝为官”情义假惺惺地招呼司陵骁进凉亭坐坐,再装模作样说几句正儿八经的废话。
      温苗苗却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指着池塘中的一条红色的小鲤鱼娇声娇气道:“姐姐,你看,水中有小鱼呢,还有莲花呢。”
      “没错。”
      “小鱼好好看,对吧,姐姐。”
      “小花也好好看,对吧,姐姐。”
      “没错。”再抬首,司陵骁已不在原处。丫鬟说他回戮夜阁去了。

      无人,温苗苗整个人仰面倒入我怀中,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姐姐,给。”
      荷包上一面绣着马,一面绣着猪。
      自然得夸!“苗苗绣得好!你看着这马!英姿飒爽!你看这小猪,灵动活泼!”
      “……是小狗和小猫。”

      是典型的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我忍俊不禁,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上。叹息道:“苗苗的绣技与我的画技足以争个高低。”

      她忍不住笑出声,却又板着脸将香囊塞给我。面上冷着,眼眸深处却依旧笑着。
      偶有侍女经过,见我二人这般,只当女孩玩耍,并未在意。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听她唱着软软的歌。我与她说了许多话,可若细想,似又说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果真下了雨。
      雨水激起涟漪,荡开的一圈圈波纹相互冲撞然后消融,就像是人的命运,不留意相撞后便紧紧融合。

      “将军啊!”一声悲泣打乱所有。
      温涵便带着一脸伤归来。摸着肿得通红的脸,笑道:“摔了。摔了。”

      我望着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望着他牙缝间的血痕。笑着点头。“就是,摔的,我看出来了。”
      褚音铃能在花溪巷做那种生意,自然聪慧,也有的是手段与门路。“吃瘪了?”

      “何来吃瘪?我温涵身为男子、身为三少,自应让娇俏可人的女孩几分。”
      “譬如那日被我揍后说我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儿子的二八少妇?”

      温涵重重一声咳嗽,连声道褚音铃够野,够娇。“小爷去无名酒馆时她一抬腿,小爷骨头都酥了。小爷喜欢。又娇又野。还有一点,泪大人你永远比不过她。”
      “说!”
      “她喜欢男人。”

      “……”我本欲抬脚将温涵踹入池塘,让他好生看看我“抬腿”时的风姿。
      但见温苗苗在旁,乖乖忍住。
      此人好歹是我未来的舅子。

      温苗苗见温涵说起褚音铃时的欢喜,念及那紧追不舍的齐孟馥,道:“可若她嫁于那齐家少爷为妾——”
      “妾可买卖。让齐老三卖给我便是。”

      我当着温苗苗的面,抬脚将温涵踹入池塘!

      温苗苗捂着脸,惊讶道:“呀,哥哥,你可是脚滑?不然怎么在池塘里?”
      我感动,笑道:“就是,你哥哥脚滑。”

      温涵本欲说些什么。
      温苗苗一瞪。
      而我不言不语,顺手拿起一根在池塘漂浮的枯枝,折断!

      温涵趴在池塘边干笑:“脚滑,脚滑。”

      作为温家未来的女婿之一,我“见义勇为”将温涵从池塘中拉出。在他耳边低声怒道:“她不是物品。若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再靠近,我帮她揍你!”
      “与你何干?”
      “音铃是我的好友。”

      我不知温涵是否真正明白我话语间的意思。
      不过无妨——反正他也打不过褚音铃。

      温涵走了。
      一路走,一路思索,留下一路水痕。

      “我那蠢哥哥果真喜欢音铃?”
      “苗苗果真聪明,一眼便看出了。”

      “你二人用那么大的声音‘密谋’!我又不是耳聋目瞎。”
      “苗苗果真机灵,耳聪目明,还会偷听。”

      “姐姐你好会说话。”温苗苗的手指在我面上轻轻一刮。“油腔滑调。”
      “我只对你一人油腔滑调。”周围无人,我小心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归家时,我脚步飘浮。
      因为开心。

      才进家门便闻到了浓浓的肉香。
      小夏又在做好吃的。
      可来迎接我的却是面上挂着一万分欢喜、也悬着一万分惆怅的大师姐正在家中等我。她神情悲喜不定,托着腮帮子告诉我,她查清小夏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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