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二号》吃蛋糕的鬼

4、4 Eye

　　许岚好像受了重伤，破破烂烂的衣服仿佛是从血里捞出来又晒干了一样，浑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才能看出小少爷的模样来，他此刻脸上眼泪、血渍和灰尘混在一块一片狼藉。

　　他没有在意方穹的大喊大叫，只是再次扑上来抱住方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方穹心中却莫名地感到不耐烦起来——这个人不是死了吗？还是说许元朗先偷偷把自己儿子送到了古地球再转过头来威胁他？怎么，前脚刚和父亲合谋算计他后脚又开始卖弄深情？甚至还动手动脚做出这种事，这人还有没有点底线？

　　不过……按照许元朗的说法，之所以找他来做试验者就是因为时空穿梭技术尚未成熟，没有人愿意冒险，如果眼前这个许岚是许元朗送来的，那他许元朗还真是大义灭亲啊！找了自己儿子来做试验不够还得再坑一个儿婿，真是好算计。

　　就在方穹还在不断猜测眼下情况发生的缘由时，胸口处传来闷闷的带着几分呜咽的声音。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没死……太好……”

　　许岚没有说完就被扯出去摔在地上，方穹没有心情听他哭哭啼啼，只是不耐烦地摸上门把手准备另外找个地方。

　　许岚虽然错愕地坐在地上，但见他动作还是迅速爬起来拦住他，“你不能出去，郑元朗他们还在外边！”语气里透着十足的焦急慌乱。

　　郑元朗？这人是谁？名字和许岚那个让人讨厌的父亲名字就差了个姓，怎么，这位乖乖巧巧的少爷惹到人了？那倒是很罕见，按照方穹的了解，许岚此人性情温顺得不像话，简直和他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政客父亲成了两个极点。

　　内向少言不善与生人交流，总是保持着一副软柿子福利院的模样。这也是当初他肯和许岚结婚的关键原因之一。这样的人，肯定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那定是受了别人欺侮了。

　　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他，许岚是许岚。

　　方穹推开他，一把拉开房门走出去，也不管那糟糕的空气了，且不说这外头看起来连个人影都没的样子不可能有什么郑元朗，他现在觉得许岚才是最让他感到不适的东西。许岚慌忙地跟在他身后，依旧尝试着把他拦住。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他们交往两年共同生活三年，算起来相识五年，五年里方穹虽并不喜欢许岚但却也没有达到讨厌的地步就是因为许岚从来没有妨碍过他，可现如今是怎么回事？不仅三番四次做出逾矩的举动，还妄图对他的行为做出干涉。

　　方穹眉头的褶皱不断加深，只想赶紧甩掉许岚，因此加快了步伐，搅得那厚重的烟雾一阵混乱。

　　突然一道绿光擦过方穹的头侧，随即方穹的耳廓一阵刺痛，抬手摸去竟有血黏在指上。还没等方穹反应过来，又是几道绿光袭来，眼看就要刺进自己胸口，方穹只觉得一股大力——许岚扑倒了他，这才堪堪躲过那激光束。

　　“哎呀呀，许岚，你这是又找了个新欢么？真是可怜了咱们方博士啊，尸体都还在咀魔兽的肚子里呢，就被扣了绿帽子了。”

　　一个身影从烟雾里慢慢显现出来，来人一双丹凤眼，长相称得上俊美却透着股尖酸刻薄的卑劣感，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此刻这眼镜只是徒增他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手里转着一把形似军部高阶官员配备款式的激光枪。他在看清方穹的脸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恢复那副戏谑的模样开口调侃许岚:

　　“怎么？你那就快寿终正寝的精神力还有功夫造个幻象来满足自己啊许岚？不愧是号称精神力瀑布的精神系天才。”

　　什么方博士？什么幻象？许岚不是没有任何精神力场的无能力者吗？方穹愣愣地坐在地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浆糊，只觉得云里雾里，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此人极其强烈的杀意！

　　只顾着想自己目前处境的方穹没有注意到身旁许岚瞬间煞白的脸色，许岚的眉毛拧得很紧，本就薄的嘴唇现在被抿成一条细线，眼里透出无比锐利的疯狂杀意。

　　“郑元朗！”

　　郑元朗看了一眼已经浑身血污的许岚，再瞥了一眼看起来不像是幻象的方穹，心下疑窦丛生，索性抬手往方穹头部来了一发，而许岚反应极其迅捷地推开又没有回过神来的方穹，那道激光砸在地上，爆出了一个足有一个好几寸深度的坑来，坑中被激光烧成乌黑的灰烬，飘出一缕恶臭的白烟。

　　“你就不会躲是吗！”许岚的脸上近无血色，吼出这句话后嘴里头竟喷出一口血来，整个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方穹愣愣地看着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地怔在原地。

　　“噗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啊，方穹你就算命硬逃过一劫还是要靠许岚来保护你！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郑元朗轻蔑地看了一眼方穹，转身便走了，正当方穹以为这家伙脑子抽风要去喝口水继续笑的时候，周围浓重的烟雾里突然走出了无数个穿着奇怪的盔甲的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把激光枪，枪口尽数对准了他们二人！

　　只听见许岚暗骂一声，极为不爽地用力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你在地上歇够了没有！起来啊！”

　　突然被呵斥的方穹傻愣愣地依言照做，还未站稳他便觉得自己的脑壳突然嗡嗡生疼，手臂被一股大力拉扯:“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走！”

　　对上许岚极为不耐烦的眼神，再看见那些全副武装的人都有些晕头转向的样子，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许岚的精神力攻击，至于许岚为什么有精神力，这明显不是现在他该关注的地方。

　　在被受了伤的许岚拉扯着跑到一栋巨大的建筑物里后，前方的许岚突然踉跄着跑了几步，随后重重面朝地摔了下去，好在这次方穹反应了过来扯住了他这才没有摔得太惨，但当许岚勉强撑着墙站稳后便一把拍开那只握住他胳膊的手:“别碰我！你根本不是他！”

　　说罢还嫌恶地啐了口唾沫。

　　许岚见他不说话，倒也没有再出声，只是眼底的哀伤逐渐浓烈了起来，自己一个人慢慢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盯着空气发呆。

　　“是啊……他死掉了……”

　　好像过了很久，许岚突然喃喃自语，随即他就站起身来，站直时因失血过多而摇晃了几下，不过马上就用力稳住身形。

　　“你要干什么？”本来伸手打算去扶的方穹讪讪地收回了手。

　　“送你出城，然后回来打个痛快！”许岚没有看他，淡淡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约约的令人绝望的气息，他身上的血有新也有旧，新的在不断往外流出浸湿衣服，旧的已经在衣服上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方穹突然觉得心脏有点难受，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死命按压着，方穹是个没有精神力场的无能力者，相信眼前的这个许岚已经看出来了，或者……感应出来了，方穹一点精神力场的辐射都没有，摆明是个普通人，应该是因为这个，许岚才说要送他出城。大概出城，就代表初步脱离了危机吧。

　　“只是你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了。”

　　那样他会很难受，许岚闭上眼，他几乎听得见自己逐渐减慢变得微弱的心跳声，流过耳旁血管里的血液也不再激荡有力，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勉强支撑下去了。

　　通往城外的路上安静得出奇，方穹和许岚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身旁可以遮蔽视线的烟雾实在是危险，许岚却一直坚定地走着，仿佛已经知道周围是什么样的一个环境。方穹想着，前面的许岚突然停住了，越过那满是血污的肩头，方穹看见一小块应该是门的某一部分，溅满了新旧程度不一的深色血渍的巨大石块。

　　“这是仅剩的出城通道了，很快，这座城市……不，这个世界就要消失了。这是他告诉我的。”

　　许岚回头看他，方穹记着他的话忙扭过头去却被许岚阻止了。

　　他的脸上覆上一只瘦而冰凉的手，方穹微微低头看着对方。只见面前这个满身血污的青年眼里的温柔几乎快要溢出来，不久那漆黑的眸便被泪水浸湿，许岚的手指温柔而细致地描摹着手下的每一寸皮肤，最后停留在眼角处，青年笑了笑，早已快要决堤的眼眶随着他的笑滚落大颗大颗的泪滴，许岚张开干涩的嘴巴，声音沙哑:

　　“你果然不是他。”

　　随即方穹被许岚狠狠拽过，他还在惊讶之时一团喷溅的血雾猝不及防地淋在他的脖颈和下巴处，温热而黏腻。

　　“我知道……他跟我说救人不要用自己挡……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许岚僵硬地往下吞那些继续往上涌的血，可惜它们还是从他的嘴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不要让我……在死前……看见你这张脸……”

　　他僵硬地转身，几道激光刺进他的身体，却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流出来了。

　　方穹颤抖着强迫自己转身不再看那人，突然耳边一声爆响，未等他完全转过身，方穹便被一道激光射中了胸口位置。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看见倒在地上的许岚满脸是血，而那双眼睛，只剩下了无生意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