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同人]挣脱》3l

9、欢迎来到十区

　　安塔瑞斯在元旦的夜晚，再度回到了十区。
　　他们沿着荒原上一条破旧的公路一直向北走，前方的灯光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夜间抛洒废物的飞艇被甩到身后。公路两边堆满了废铁，铁管从垃圾山上支出来，像是人的手臂一样伸向月亮。路上也时不时会有伸出来的钢筋铁块，要小心避开，否则连人带车就会翻进一旁的垃圾山中。
　　远处亮起火光，是三四个人围着一个燃烧的铁桶烤火。他们靠在旧冰箱上抽着烟，一听到引擎声齐刷刷地朝车看来。司机熟练地躲过放在路面上的钉子朝远处开去。
　　安塔瑞斯一直贴在玻璃上，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贫穷、落后、臭气熏天，将整个世界所有被抛弃的事情组合到一起，却拥有了流星街这样幻妙的名字。
　　“到十区以后环境会好很多。”司机说道，“我们先会经过驻扎基地，那是红莲狮子设置在十区的边界处的哨兵，凡是未经允许的出入都会被这里的士兵逮捕并处以相应的刑罚，不过很多时候，士兵们并不会严格按照规定办事。”
　　过了不久他们就经过了十区边境，就像司机所说，路边有一间小房子，站岗的人见到他们的车牌后直接放行通过。安塔瑞斯连忙朝后看去，小房子里亮着灯，能看到窗前两个士兵模样的人，弯腰拎起另一个男人的领子，像是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了门外的寒风中。
　　男人的手脚都被砍断了，流着血在寒风中寻着十区城市的灯光爬去，很快就被甩到车后面，消失在寒夜里。
　　周围的街道一下变得整齐起来。安塔瑞斯呼出的暖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层白雾，遮住街边的景象，那个被砍了手脚的男人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想要偷渡的人，刚刚那道边境不像是区与区的边界，反倒像是国境。”库洛洛坐在一边说道，看上去像是为安塔瑞斯解说着，“难道你没见过吗？街道里，如果大家发现有人趁着夜色偷偷跑去十区了，第二天和他熟识的人便会带着铲子去向驻扎基地的士兵讨要尸体。据说士兵为了解闷，会砍下抓到的人的手脚，所以那些尸体都是没有手脚的。真是奇怪啊……七区的居民，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这事。”
　　现在车中再次回归沉静，库洛洛在黑暗中摩挲着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肚，等待着安塔瑞斯给出答复，毕竟她是个来路不明、又神秘莫测的家伙，而现在的旅团还不需要如此大的不确定性。
　　沉默良久，安塔瑞斯忽然开口说道：“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的名字叫安塔瑞斯·雪诺依。”
　　雪诺依，也就是Snowy，雪白的，流星街会为一些没有姓氏的孤儿用外貌起名字。常见有乌黑的乌鸦——拉文，红色的火烈鸟——弗朗明戈，轻浮的金鸟——金雀。当然，会用颜色作为姓氏的不只有孤儿，还有一些被认为不配冠以父姓的私生子。
　　雪诺依这个名字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倒是再贴合她不过，库洛洛心里想。他心里重复了一遍“安塔瑞斯·雪诺依”，总觉得有些熟悉。
　　“私生女吗？”库洛洛问道。
　　“嗯。”安塔瑞斯真诚看了一眼他。那是她骗人的，自己都不是流星街出身，又怎么可能是姓雪诺依的私生女，但看来这句话对他很有用，“我是德沃夏克家的私生女。”她补充道。
　　“喂！德沃夏克，那不是流星街的大家族——”派克从前面带着些惊讶的表情看向她。
　　“哎，我从小并不生活在流星街……母亲她现在病重了，我想去十区找关于我父亲的线索，能见上他一面是最好的……所以我来找亚历山大先生，问问他能不能让我去十区。而我偶然打探到他在找你们，于是就跟了过去。如果你们还对我的身份怀有疑问，那你们可以问我些德沃夏克家的事。”
　　“不用了。”库洛洛看了她一眼，便将头转开。安塔瑞斯也重新看向窗外，暗自露出满意的表情，庆幸自己能圆过来。不过还是先不要过多与他交流了，露出什么破绽就麻烦了，她想。
　　“果然还是很奇怪……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如果那是最近拍的话，那就说明，她是从海上来的？”库洛洛忍不住皱起了眉毛，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安塔瑞斯正一边沾沾自喜，完全没有注意到库洛洛的神情变化。
　　“而且她既然不生活在流星街，还有母亲照顾，为什么会为自己冠上雪诺依这种标签一般的姓氏，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过几天我去那个酒馆再打听一下安塔瑞斯还有那些照片吧。”

　　夜幕降临，他们找到了一家相当体面的酒店住下。安塔瑞斯、派克和玛奇被安排在一个房间，库洛洛和飞坦一个房间。
　　亚历山大将安塔瑞斯叫了出来，二人在酒店的长廊里慢慢走着。
　　“我接下来要去找法尼，你和我一起去吗？”
　　她犹豫了一下，“我……想先在这里待着。”
　　“嗯，好的。那我给你再订一间房？”
　　安塔瑞斯连忙摇头。
　　“唔——好吧。他这次带你回流星街，是要做什么吗？”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浮在海面上，我们想进去看看。法尼说借助红莲狮子是最方便的。”
　　“嗯……”亚历山大微微低下头，若有所思，“你说的黑色球状物体，是不是在离海岸大约两百公里的地方，就是民用船六七个小时的航程。”
　　“差不多。我和法尼是在下午5点左右看到的，我们是晚上十一点上的岸。它直径大概有两三百米，外壳像黑色玻璃一样。”
　　亚历山大手抵住下巴，“那或许我还真的能帮到你们。安塔瑞斯，你就先留在这里，和库洛洛他们一起行动。”
　　她不解地看着亚历山大，对方解释道：“我找旅团是为一次任务招募训练兵。而这次任务就是黑珍珠计划，探索海上出现的不明物体。”

　　亚历山大没有让司机随行。他独自开着车离开，找到了法尼落脚的旅馆。
　　他将脸埋进衣领中，带好墨镜，缓步穿过吵闹的餐厅走上二层。法尼住在靠里面的房间，顺着走廊越向里走，楼下吵闹的声音便越稀疏遥远，显得脚下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声格外明显。亚历山大将脚步放得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像是一只黑猫一样。最终他在法尼的房间前停下脚步，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却迟迟无法敲下去。
　　门被一下打开，法尼站在门前，“呦，阿历。进来说吧。”
　　他一边带着亚历山大走进简陋的小房间中，一边说道：“我们好久不见了，得有十四年了吧？”
　　“嗯，欢迎回到流星街。”
　　“你见到安塔瑞斯了吧，她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亚历山大向法尼说明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法尼感叹道：“什么啊，安塔那家伙一点都不想我吗！竟然说她想先待在那里！”
　　“难得遇到同龄人吧，今天中午的时候她也是主动说要和他们一起行动的。”亚历山大说。
　　法尼靠到沙发背上，“这样也好，她这几年确实没有同龄的玩伴。”
　　“现在我们都想探索黑珍珠，我看不如让安塔瑞斯也加入这次训练任务吧。还能认识更多同龄的人。”
　　“嗯！好主意！”
　　“话说回来，安塔瑞斯究竟是谁呢？”亚历山大问道，“以你的性格，不会带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四处奔波吧？”
　　法尼摆出难过的模样，探身凑到他面前：“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冷酷的家伙吗？”
　　亚历山大别过头不做回答。
　　“……她是蒂亚斯的女儿。”法尼最终回答道。
　　“只有你回来了，蒂亚斯她……”
　　“死了。”法尼闭上双眼，“这十几年，死去的人太多，要一一告诉你还真是要花很久。”
　　“那我先回去了。”亚历山大站起身说道。
　　“阿历！”
　　“过去……”亚历山大回过身，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轮廓清晰而略有消瘦的脸颊，黑色墨镜片里倒映着法尼，“过去不是那样轻易就能开启的东西。我不认为你现在真的想告诉我这十四年你们发生了什么，等你想说时再说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
　　“明天见，阿历。”
　　对方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尽头。
　　“还真是老样子。”法尼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自言自语道。

　　次日，库洛洛一行人从落脚的旅店再度出发，一路向北拐到东西向的沿海公路上，朝西边前进。
　　天气晴朗，凛冽的海风从海面吹向陆地。公路两边种着紧凑而整齐的翠绿色龙柏，顺着北风的方向微倾着生长。
　　右侧是一个陡峭的岩石坡，向下的沙滩上混合着白雪，如同海水析出的盐晶漫布在大地上。褐灰色的海浪，在大风的卷集下如拱起的山丘般压向沙滩，卷起战马般奔腾的泡沫。
　　库洛洛、玛奇、飞坦和派克沉浸地观看着面前磅礴的怒海，不知不觉间已经达到了目的地。
　　公路左边是一片暗绿色的松林，中间立着一栋白色圆形建筑，由六个大小不一的扁圆柱叠成，仿佛几个银镯摞在海边。他们走进高大的铁栅栏，穿过草坪，来到宽敞明亮的大厅之中。
　　“就像是宴会的舞厅一样。”派克不自主感叹道，她仰头望着二楼中间镂空的部分，阳光从高处的窗子直射进来，一束束光带穿过厅内温暖的空气，地毯一样铺在大理石上。
　　“这就是你们以后训练的地方——红莲训练基地。中午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们等其他人到齐。但是别忘记了下午的讲习。”说罢，亚历山大便转身离开。
　　“我去四处看看。”飞坦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好奇地走进通往地下的楼梯。
　　“团长、玛奇，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派克问道。
　　听着他们说话，安塔瑞斯默默地转身走向了大厅一角的长椅。库洛洛犹豫了一下，拍了拍二人。
　　“你们去吧，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一下。”

　　“你不去吗，派克诺坦不是邀请你了吗？”安塔瑞斯见库洛洛也走过来坐下。
　　“日后机会还多。”
　　安塔瑞斯点了点头。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库洛洛礼貌地接近她问道。
　　“嗯？”
　　“被蒙提他们绑架的时候，感觉你一点都不害怕呢。真厉害啊，能告诉我秘诀吗？”
　　“嗯……没有什么秘诀啊，我只是不觉得当时有什么可怕的。”安塔瑞斯皱了下眉，双手撑到膝盖上，冲库洛洛耸肩，然后表示友好地微笑了一下。
　　“诶！那你是确信亚历山大会来救我们吗？”库洛洛追问道。据玛奇所说，亚历山大既没有向他们问路，也没有向街上的人询问，就直接找到了现场。他正觉得此事蹊跷。
　　她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
　　“那你相信自己能打败他们吗？”安塔瑞斯一直没有用过念能力，是不是她在刻意隐藏。
　　“我没有如此自信。”
　　“……那一般来说，都会有些紧张吧。”
　　安塔瑞斯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如果你看过一场限制级的血腥电影，就不会觉得电视剧里的血可怕了吧？”
　　“用我们的话？”库洛洛皱了下眉。
　　“而且我只是最近状态不好，我平时可是比他们强的！”安塔瑞斯忽然逞强道。
　　“哦，哦……”库洛洛敷衍着，然后感叹道：“想到可能会被他们杀死，还能那么淡定，你还真是厉害。”
　　一旁的安塔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头看向库洛洛，瞪大了眼睛问道：“库洛洛你觉得，被别人杀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吗？”
　　库洛洛听到这话，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如果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句话，他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可安塔瑞斯昨天的表现，以及她此刻的神情，让他完全无法质疑。
　　她说着这话，表现却无比平静而坚定，如同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休憩，如同归入旷阔的大海中沉眠。原本闪耀的紫色眼睛，也如同被蒙了一层混沌的黑烟。
　　然而下一瞬间，她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灵气。紧接着上句说道：
　　“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个疯疯癫癫的男的总喜欢问这些，哈哈，我照搬来逗你的。”
　　库洛洛在内心无奈地感叹，“果然是个怪人，她究竟什么来历？”
　　另一旁安塔瑞斯也有些不安地用余光偷偷打量库洛洛，“我能在这里交到朋友吗？”她担心地想。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她说。
　　库洛洛连忙应答道：“抱歉，竟然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库洛洛·鲁西鲁，13岁，以后都在一起训练，还请多关照。”他摆出一副无可挑剔的真诚笑容看着她。
　　“嗯。”
　　库洛洛等待着她进一步的回应，然而过了良久，却发现对方已经低下头玩起自己袖边的印花布来。“就一个‘嗯’？”库洛洛在心里有些委屈地叹道，“她怎么这样？这时候不应该好奇地多问一些吗？不想和她说话了……可是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打探一些消息，或许就难以再自然地问起这些了。”
　　“呐，你之前说你是来找亚历山大先生的，你之前就认识他吗？”
　　“我只知道他是红莲狮子的干部。我不太了解他，你呢？”
　　“他是现任红莲狮子第四部门社会部副长。大家都说社会部是将网织满流星街的毒蜘蛛呢。”
　　“社会部是做什么？”安塔瑞斯好奇地问道。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社会部就是为红莲狮子收集情报的。亚历山大可是其中心狠手辣的二把手，为人冷酷无情，将他人当作棋子，尤其是对流星街外的人，我劝你还是小心一下。”
　　库洛洛一边说着，一只手托着脸朝安塔瑞斯那边看过去，一副忠言相劝的样子。
　　安塔瑞斯皱起了眉，亚历山大先生是法尼的好朋友，虽然自己和他并不熟悉，但库洛洛这么说他，让她有些生气，“是你们流星街都这么排外吧？”
　　库洛洛假笑了两下，但声音仍然友善而温和，“哈哈哈，在你眼中流星街是这样吗？他说不定在盘算怎么利用我们呢，尤其是对于私生子……”
　　库洛洛希望挑起她的不安，这是任何一个孤身来流星街的人都会有的感觉。如果攥住了一个人不安的一面，再给予相应的支持，就能简单地撬开她的心。“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十区，将来的事还有很多不确定，让我们一起——”
　　然而安塔瑞斯却忽然站起了身，折断了他抛出的橄榄枝。“亚历山大先生是怎样的人，我会通过自己的眼睛判断。我先走了，你今天的问题有些太多了。”她回头用俯视的目光看着库洛洛：
　　“以后不必再这样带着假面具对我说话了，你也很累吧？请不要忘记，我不是这里的人，别用你们的认知推断我。”
　　库洛洛坐在空空的长椅上保持着安塔瑞斯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交叉在身前的手指却因为绷紧的力量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