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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月匆匆路过,在岁月上留下了微不足道的一道浅清划痕。
      中秋那天正午,杨秉清下了马,看着这昔日辉煌如今荒唐的清梦楼摇摇头。
      “你穿红衣服很好看。”杨秉清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听上去似乎是来接新郎官成亲去的。
      维扬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杨秉清,而后拿起手边的一壶清冽异常的酒,一仰而尽。
      “呀呀呀,你不能喝酒啊。”杨秉清急忙过去,脸上多多少少有些焦急,“李曦说你胃不好,喝不得。”
      维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哦~”杨秉清邪乎地看着他,“看来你是做好选择了。”
      维扬直了直身子,“我想再看李易安一眼。”
      杨秉清笑起来坐到他边上捻起一缕头发,“他很喜欢你的头发,也喜欢你高马尾的样子。”
      不光李易安喜欢,维扬自己也喜欢。
      “我扎。”
      维扬喝了酒后有些醉醺醺的,两只手抖得厉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来。
      试了几次都抓不住那一握头发,维扬作罢,让张呦钰来替他。
      杨秉清坐在一旁用李易安的拿把扇子扇风,静静地看着张呦钰给维扬扎头发。
      张呦钰用了将近一刻钟才整理好头发,用红色发带绑头发的时候,维扬要求他换成白色的。
      维扬闭着眼睛,好像是坐着睡了过去。
      苍白的嘴唇还有微微皱起的眉毛让人看了不禁动动心弦弹出一曲悲歌。
      未时三刻,维扬坐在马车里,手里握着一把剑,嘴里咬着一口血。
      空荡荡的马车四处透风,外面阴着天,风凉的不行。
      “杨大人。”维扬大声喊了一句。
      杨秉清骑马外侧,闻声用扇柄撩起帘子,“何事?”
      “我想知道李易安现在怎么样了。”
      杨秉清笑了一声,举起手来,“我穿着他的衣服,用着他的发带,手里拿着他的扇子,脚下踩着的,也是他的鞋子。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维扬说不出话来,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僵硬在那里。
      “看你这么听话。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但是不会是关于李易安。”杨秉清说。
      “我死后,”维扬叹了一口气,“提着陈清枫的首级送到我的坟前。”
      “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下葬?”杨秉清睨了他一眼。
      “这是我的要求。”维扬冷冷地说,闭上眼睛。
      杨秉清点点头,“可以。是条汉子。”
      维扬并不想理他,轻轻别过头去,听他放下帘子以后睁开眼睛,一滴澄澈透明度泪珠滑落下来,滴到了红色的婚服上。
      维扬素来不喜欢深色的衣服,所以他只穿白袍子。以前李易安说他天天白衣像守丧,这才偶尔会套上浅蓝色的外衣。
      他两手空空地站在阴凉的风里,立在断破岭头上,风把他吹的像火,却是一把冰冷的火。
      天穹压的很低,灰蒙蒙的一片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杨秉清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有人骑着马从远远的地方往这里来,但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
      “洛维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杨秉清把剑递给他,看他惨白的脸稍微有一些疑惑,但也转瞬而去。
      维扬伸手却没有接剑,耳边轰隆隆的听不清。
      他越过剑柄,从杨秉清的腰间抽出扇子,大力打开后往外使劲一甩,把扇子扔出去了。
      扇子飞了很远,空中那甩开扇子的声音久久不肯远去。
      “无话可说。”他伸手拍拍衣服,想要那剑,杨秉清却错过他的手,利剑出鞘,剑尖入土三分。
      杨秉清似乎听到了呼啸的山风,冷冽的鸟声,还有没来得及见面的重逢。
      “我说过,李曦很喜欢你的头发。”杨秉清道。
      维扬腹部一阵绞痛,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麻的,手心渗出冷汗又被风吹走,整只手冷的有些冻人。
      杨秉清小心翼翼地捏着维扬的发扣往上提了一下,然后挥剑斩断发扣下缘的头发。
      如瀑青丝猛然间断流结冰,维扬看着耳边飞出极短的头发,自己脑后一轻,眼前无数根头发慢慢落到地上。
      他愤愤地盯着杨秉清,目之所及却越来越模糊。
      哒哒马蹄声似乎传过来了,杨秉清把剑递给了维扬,扬扬下巴退后两步。
      维扬自嘲一笑,举剑自刎。
      剑锋锋利,皮肉柔软。
      殷红的鲜血顺着白皙漂亮的脖颈流下,蜿蜒进红色的婚服里。婚服的领子有些高,这样就看不到吓人的血迹和伤口了。
      维扬咳了一声,嘴角漫出发黑的血。
      死亡总是突然来临,维扬只觉得脖子上疼了一下,然后视线就开始模糊,腿脚变软,大脑一时间紧急当机,什么也想不到。
      他睫毛颤动,纹丝不动片刻。
      倒下的时候轻飘飘的,宛如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找不到地。他是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落到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远处,李易安鬼使神差地勒紧了缰绳,身子一歪掉下来。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一点意识也没有地过来,爬到维扬的身边时满面冷泪,眼睛里全都是惊愕,恐惧,后悔和不解。
      杨秉清冷冷的地立在一旁,又退后一步。
      李易安伸出颤抖的手捂住维扬往外喷血的脖子,往肩膀上蹭没了泪,勉强拼凑出一个笑来,“扬扬,扬扬。别闭眼。”
      维扬没有力气。
      他嘴角勾了勾,这就是最后的画。
      我终于……看了你一眼啊……
      李易安疯了似的怒吼起来,吼着吼着,趴在维扬身上开始痛哭。
      在上午的时候杨秉清去找他,说给他个机会去看看维扬。
      李易安去看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是被杨秉清看着,只能远远地瞧上一眼。
      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次。
      杨秉清就是故意让他看见维扬自刎的全过程,让他悔恨终身,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报复告诉他不配合的后果。
      李易安用沾满血的双手狠狠地抓住杨秉清的衣服下摆站起来,怒吼着质问:“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非要把这时间所有有情人全都拆散才肯善罢甘休吗?啊?!你害了一对不够,两对不够,三对四对,什么时候才够!谁亏欠你多少!谁又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要让世人还你的罪!你凭什么!”
      双目赤红目眦尽裂的李易安看上去就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恶魔,冲动而不计后果。
      “不为什么,我只是看不过你活的开心。”杨秉清居高临下,语气冷的像死人。
      李易安暴起一拳将他打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砰砰砰好几拳下去,拳拳奋力不留劲,击中那张人面兽心滋养出来的脸。
      “打完了你会开心些么?”杨秉清咽下一颗断掉的牙,“洛维扬死了,你又不会仙术,何必呢?”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李易安的眼眶里滚出来,他嘴唇抖动的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秉清扒开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咬牙道:“我就是不想他活,想知道为什么吗?”
      李易安双眼空洞,没有一丝人气。
      “我喜欢的东西我就必须要攥在手里,如果不让我碰,我拥有不了,那我只能毁了。”杨秉清好笑地看着李易安,好像在看一场闹剧,“不是你说的么,男人和男人,恶心至极。”
      李易安一个人在那里瘫坐了很久很久,最后抱起维扬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回走。
      维扬很轻,像一根羽毛。
      时隔多年,羽毛又开始流浪。
      街上的人很害怕李易安这副模样走在街上,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也几乎都受过他的帮助。看到他抱着一个穿着婚服的短发男人,满手殷红的血,脸上没有人气,头发散乱着,浑身上下全是失落和悲苦。
      昔日一幕幕走马灯般地再他眼前飞过。
      扬扬喜欢吃烧鸡,绿豆凉糕,桃花酥,栗子糕,蔬菜粥,红烧鲤鱼,鲫鱼汤,冰糖葫芦,桂花糖……
      他的大脑混乱无比,几乎连不出任何一个场景。
      他忘了维扬是在谁家的山楂锅盔摊子前跟他撒娇,忘了是在哪个文玩店里面大讲毛笔的由来,忘了是在哪家凉糕铺子吃得听不见自己说话。
      张呦钰站在一旁,正在看着李易安。
      他不能走过去,因为酒是他买的,毒药也是他买的。
      他一开始以为药是要用来杀杨秉清的,却未想到是要用来自尽。
      李易安并搞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
      好像哪里都容不下,哪里都必须要赶他走一般冷酷无情。
      断坡岭离清梦楼很远,李易安站在清梦楼下的时候几乎是筋疲力尽。
      他回头望了一眼寂静的大街,叹了一口气上楼。
      李易安给维扬擦了身体,换了维扬最喜欢的白袍子,把手腕上的细链子摘下来洗干净又戴上,只是看着他的短发,心脏一下一下地钝痛,这个滋味怎么说怎么不是味道。
      维扬最疼爱他那一头秀发,从前他只是玩笑似的拽一下都得一个吻才哄的好。
      李易安把维扬的头发拨开露出额头,含着泪吻了一下。
      这是他的宝贝,却被别人弄的遍体鳞伤,然后死的不明不白,迫不得已。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把维扬放进被子里,自己脱掉鞋子,也钻进去。
      “扬扬乖,小遛毛子回来了……”
      李易安眼下发青,固执地把维扬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往上拱了又拱,却迟迟不见维扬来摸摸他的头。
      “扬扬,你摸摸我……”
      李易安流下泪来,失声痛哭。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维扬还在,会被他闹的烦不胜烦,伸出手来拍他一下,再抱怨一句,“干什么你。”
      可是不会了,他的扬扬没有了,再也不会抬起手来拍他,再也不会低下头亲他,再也不会跨坐在他的小腹上往前襟写字,再也不会给他的辫子插毛笔,再也不会撒娇要酒喝。
      像一曲悲壮的音乐终于迎来了休止符,一座巨大的城堡轰然颓落,一片湛蓝的大海突然干涸,整个世界突然一分为二,进而化为齑粉。
      心痛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可能像一万根针同时扎进十指指缝,像一万把刀同时在最脆弱敏感的腹部重重落下,像一万只剑同时向太阳穴刺去,像一万颗滚烫的红碳同时把身体掩埋,每一次的尖叫求救也许就是心痛。
      李易安蜷缩在维扬冰凉的怀里睡了一夜,做了一场冗长琐碎的梦。
      梦里他看到了活着的维扬,两个人游山玩水,在街上买鸡鸭鱼肉,回了清川居,李易安再按着维扬的口味一一做出来。维扬喜欢吃甜的,李易安就少放些盐。
      两个人买了栗子糕和桃花酥,一路南下,竟然走到了歌舞升平的扬州城。
      一身白衣的维扬像天上的那轮明月,皎洁又纯粹。李易安和他接吻,在廿四桥上拎着酒坛对饮唱歌跳舞。
      他梦见维扬倚在自己怀里说了很多很多,时不时还会仰起头来问他一句,“对不对啊?”
      他好像喝的太醉了,一句话也听不清。
      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圆弧形的巨大隧道里,身边有些彩色的绸带一般的东西在透明的隔离物对面飞快地往后倒。
      他迷茫地举目四望,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束很刺眼的强光在等着自己。
      鬼使神差地,他往前走。
      大约走了很久很久,光慢慢弱了些,他渐渐看清,在那光怪陆离的尽头,只有一个维扬。
      维扬脸上挂着笑,不知哪里来的风把他的短发吹起来,一晃一晃的很好看。
      “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来,不管多久。把我埋了吧,明天该不好看了,万一你不喜欢了怎么办。”
      李易安想抓住维扬,一伸手却只有一束光留在手里。
      “回去吧,我会等你的,一直到你来……”维扬的声音渐渐淡去,李易安从沉睡中醒来。
      他知道,岁月清冷,霜打的扬州再也撑不起点亮廿四桥的夜。

      维扬出殡那天,雨月娘也终于从那间噩梦般的屋子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素衣,仿佛是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还小的时候,干净的很。
      头上只有一根木簪,手腕上只有一个漂亮的银镯,额头上只有轻薄的刘海懒懒地随风而动。
      李易安从那以后就直接人间蒸发了,不管别人怎么寻他,都找不到。
      后来下了一场雪,雨月娘坐在牌匾被改成风云阁的陌生的,充满胭脂气的芒种里,喝下一杯茶,拿起一根做工精细的玉簪看了看,正要往头上戴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轻叹一声,换了张胭脂花片在苍白的唇下抿了一下,“都骗我……”
      玉簪在她冰冷的手里怎么也捂不热,最后雨月娘一脱力,清脆的响声掩盖住她的最后一声叹息。
      而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就连雪花都不肯大声地踩到地上。

      杨秉清大概也算守约吧,在维扬死后的第二天,取了陈清枫的首级,后来亲手送到坟前,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杨秉清知道自己一定得不到李易安的原谅,所以也没有挣扎,自己就端坐在杨府里,看着陈家人推开自己的父母家人,然后绑了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坏事很多,自然也没有什么怨言,在一个雪夜,喝了毒酒,死了个面目全非。

      江南兴起了一支很强大的起义军,为首者是那个没了将军爹的小将军,身边还带了个清官爹的小军师。
      这支称得上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打到长安来,没有一个国民愿意站出来保护那狗皇帝。那几个平常在皇帝身边转的很欢的大臣,太监,宫女,嫔妃,伶人做鸟兽散,只剩下一个势单力薄没有实权的宰相陪他陪到最后。
      等起义军进去以后,小将军对那宰相作了一礼。身后是皇帝自刎后的尸体。
      罢免了所有贪官污吏之后,有一队起义军来到了荒郊野岭里的清川居前。
      他们试探性地推开门,看见院子里有一个人躺在干枯葡萄藤下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封信,抬头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枕着自己满头的白发叹了口气,喃喃着,“我来找你了,你慢点走……”
      带兵的头头从李易安手里抽出信纸,上面写兰陵老家没了,爹为了保护娘掉下山崖摔死了,而姐姐和弟弟却因为自己的官员身份而被连坐,关进牢里等待进一步调查。这封信是弟弟在牢里借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和狱卒磨了很久才送出来的。
      李易安也许是真的一身轻松,灵魂飘到长安城上空,漫无目的地游荡。
      原来人死后真的是有灵魂的。
      他觉得自己只有一丝青烟的模样很搞笑,就趴在冰面上打量自己白发苍苍却还年轻的脑袋。
      扬扬走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想死后回去哪里?
      正出神……他没有神……发呆,一束强光刺来,他避无可避,只觉得这轻飘飘的灵魂头重脚轻,上下颠倒,然后猛地失重,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睁开眼睛,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个地方很奇怪,周围是古色古香的红木书架,上面摆的东西也是自己常用的笔,砚,但是没有人穿着长袍留着长发,而且非常好看的现代装束。
      他疑惑地转了转眼珠,正好奇自己在哪里,却一抬头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正侧着身子看自己,齐耳黑发别在耳后,手里拿着一把梨花木,画了墨兰并题了字的折扇,身后有一副画像。
      画上的人和那人很像,桃花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右耳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很漂亮。
      那个人眼眶通红,正注视着自己。
      仿佛无声地说了一句,别来无恙,我的爱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它全程扯淡,整个从有思路到全部写完不到三个月,所以情节会显得很潦草,人物性格特点也很不立体。毕竟我只是写来练练文笔,各位观众老爷看了以后请手下留情,吐槽不要太严重,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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