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情话》春山载酒

26、第 26 章

　　雪球“噗”得散开，陆既明捂着被砸的后脑勺，零星散落的雪花落入他的脖子，顷刻化成水珠，寒意森森，他忿忿回头，眼神在程唯和梁晨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锁定了梁晨：“梁晨，你幼不幼稚！”

　　“谁幼稚？你自己倒霉还冤枉我？”梁晨目睹了殃及池鱼的戏码，脸上带了些对陆既明的嘲笑，反而被他理解成诡计得逞后的得意，抓起一捧雪要当场报仇。

　　梁晨无语，连忙躲避，雪地路滑，差点撞到程唯。

　　走在前面的谈霁之回头，圈住程唯的手腕，将她拉到路旁树下紧急避险，他的指尖干燥温暖，松开时带走了些程唯手上的湿漉漉的水珠，也留下了些残存的温度。

　　他的目光里带着了然：“想砸我？”

　　程唯装傻：“没啊，随便扔扔。”

　　谈霁之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的状态，或许是一些无用的控制欲过剩，不管是工作生活亦或是人际关系，他都想理得清清楚楚。

　　所以才会写那封邮件。
　　而现在，既然那封邮件没能彻底解决问题，他就必须跟程唯当面好好来聊聊。

　　他刚想开口，身后梁晨脚一滑，眼看着要往树干上撞，陆既明伸出手臂垫在她后后颈，碰撞瞬间，瞬间枝叶上的积雪漱漱落下。

　　程唯条件反射地低头闭眼，下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被人拉到近前，一只有力的大手张开在她头顶。
　　沁凉的风从耳畔拂过，白雾腾起，她并没有感受到雪意的料峭，反而感到了另一个心脏沉稳的跳动。
　　被人松开后，她看见谈霁之的头发和大衣上落满了白色。

　　他一边掸去落雪，一边侧头提醒他们：“小心一点。”

　　她心里一软，伸手去拂谈霁之额发上残存的雪粒，被谈霁之避了避，握住她的手腕拉了下来，另一只手拨了下自己已经有些微湿的发丝。

　　谈霁之继续着他想说的话题：“不是装不认识我呢？”

　　程唯装傻：“没啊。”

　　他低下头来看程唯的表情：“别扭什么？”

　　程唯小声嘀咕：“没啊，明明是你不想搭理我。”

　　谈霁之瞥她一眼：“你微信都把我拉黑了，还单方面跟我叽叽咕咕，我想不想的，有什么意义？”

　　程唯嘴快，刚想说“那你把我拉黑呀”，但谈霁之的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逐渐回过味来。
　　她眼睛一亮，终于抬头对上谈霁之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你允许我追你啦？”

　　谈霁之：“我没这么说。”

　　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嘛！
　　哼，老男人，口是心非，别扭怪！

　　“别人说没见过追人还拉黑追求对象的，但我就觉得我这是个妙计，”程唯已经开始骄傲自得，“这招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你这招叫做——负隅顽抗。”
　　“迟早被我拿下！”

　　她生了一双灵动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就会形成一个弯弯的弧度，带着纯粹清澈的快乐，极有感染力。
　　下着雪的天空好像都带了些雪后初霁的明朗。

　　谈霁之欲言又止，他突然觉得，或许放纵这种明媚，也不失为一种正确的做法。

　　于是他转而道：“外面这么冷，叫一下他们，该走了。”

　　程唯冲了过去：“梁晨姐，我来救你啦！看我佛山无影脚。”
　　她半蹲下就是一个扫堂腿，顿时激起千堆雪。

　　经过刚刚那撞树的事，陆既明都跟梁晨休战了，本来两人正说着话，被程唯一插过来，不得不各自分开，退了两步。

　　程唯站起身来，拍拍手：“刚刚那个雪球是我扔的，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来砸我吧！”

　　陆既明跟程唯不熟，也三十几岁的人了，哪好意思跟程唯较劲：“算了，走吧。”

　　程唯跟在他身后，早想问了：“陆哥，既明科技是不是你和谈教授一起创建的呀，能给我讲讲你们当初的故事吗？”
　　“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么天才的想法的啊？”
　　“现在谈教授跟既明科技还有什么交集吗？”

　　陆既明纳了闷了，费解地看了眼程唯，不懂这一时半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那么内向怕生的人，怎么现在就缺点内向了。

　　他们订了两个套房，陆既明和谈霁之住一套，梁晨和程唯住一套。

　　进了屋，程唯看见屋内新中式风格的陈设，哇了一声，跑进跑出把套房里的装修和陈设看了一遍，他们的屋子连着庭院，还附带着私人温泉。

　　梁晨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先打开笔记本处理了点事情，等她盖上电脑，程唯吃着冰淇淋，跑了过来，盘腿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跟梁晨贴贴。

　　梁晨模仿着她在机场出口处刚见着人时的惊慌失措，笑她：“先前还怪我没提前跟你说谈霁之回来，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一会功夫，就被哄好了？”

　　程唯也没想到两人再见面后，对话会这样和谐而又诡异。
　　她的嘴角疯狂扬起：“我原来以为他一见到我就又要长篇大论劝我迷途知返，不要吊死在他这棵树上，没想到他竟然是那种随你闹腾的放任态度。”

　　梁晨“啧”了一声：“这才哪到哪，谈霁之就已经开始纵容你了。”

　　“是吗？”程唯爱听这话，喜上眉梢，所有开心都写在脸上：“是吧！是吧！是吧！”

　　梁晨侧头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被逗笑了。

　　程唯乐了会，仰头问梁晨：“哎，不过梁晨姐，陆既明喜欢你啊？”

　　“不算吧，他只是对责任心过剩。”

　　“哦吼，我觉得是他是喜欢你。”

　　梁晨笑了笑，三十岁往后，她和同性亦或者是异性聊天交流时都甚少讨论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了。
　　她想起程唯先前几次打电话来，哇哇跟她哭着控诉谈霁之叫她伤心的种种，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程唯想起看到谈霁之写的那封邮件后，自己微信上回怼他的那些话，陷入沉思，她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了，倒了点红酒，坐到沙发上，抱住梁晨的胳膊，断断续续跟梁晨分析着。
　　梁晨不自在地坐正身子让她靠着，感觉这小孩软乎乎你歪歪地贴着自己，这么亲昵，还让人怪心软的。

　　程唯说，她喜欢在粥店的谈霁之，喜欢夜晚同她喝酒畅聊的谈霁之，不喜欢做事权衡利弊的谈霁之，不喜欢过于洞察人心的谈霁之。
　　但喜欢不就是要能够包容对方的一切吗？连同不那么熠熠闪光的地方一起。
　　谈霁之说她是把崇拜和仰慕误认为喜欢，是对的吗？

　　这话说得更绕口令一样，梁晨忍不住笑了。
　　她的回答简答粗暴：“喜欢就是你想要和他做、爱。”

　　“什、什么？”程唯听见最后那两个字，人都傻了，脑子里莫名有了些翩翩遐想，于是耳后脖颈一瞬间爆红。
　　她猛得灌了一口酒，一阵热气涌上脸颊，连难过都忘了，“我还没追到他呢！怎么会想到那么远的事情啊！”

　　“远吗？”梁晨忍不住笑她，“那你觉得什么是喜欢？想跟对方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拉拉小手，打个啵儿？你是小学生吗还玩纯情恋爱游戏？”
　　“爱情之所以区别于友情、亲情，就是因为它是以性为前提的啊。”

　　好像很多女孩都会误以为喜欢和爱是一种纯粹至极的情感，一定要两人灵魂及其契合，此生唯一，超越一切，连同对方所有的闪光点、缺点都全部悦纳，不能有任何犹疑、退缩、反复和争执。
　　因此也会对自己的要求极高，要在伴侣面前表现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自己。

　　然而男人就不会。
　　大多数男人认为心动了就是喜欢，不心动就可以提起裤子走人，一点儿也不会给自己主动加上道德枷锁。

　　程唯不自觉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所以我对他是没有……性、吸引力吗？”

　　梁晨伸手过来摸了一下：“还挺有存在感哈。”

　　“梁晨姐，你怎么这样？”程唯奔溃大喊：“不行！我也要摸你的！”

　　两人东倒西歪闹了一会儿，程唯躺会沙发，嘀咕道：“我觉得我还挺有魅力的吧。”

　　梁晨竖着食指摇了摇：“我可不是说你没有魅力啊，你理解错了。”

　　程唯小狗一样凑过来：“那你直白点讲讲。”

　　“说到底，你从一开始到现在，在他面前的自我身份定位，和你想要达到的目标背道而驰。你以现在这个状态，就算在他面前穿情趣内衣，他都会是把你当一个过于叛逆的小孩。”

　　程唯坐起身：“怎么说？”

　　“前面都不说了，就说你发觉动心的那个夜晚，你是怎么跟他对话的？”

　　程唯都不用回想，那一晚的所有细节都被她珍藏在心头，时时刻刻都能拿出来反复回忆：“我说他绝对理性，相对浪漫。”

　　梁晨摇头：“后面一句。”

　　“我说他中午还对我爱答不理，现在倒是肯教我了。”

　　梁晨摊手：“看看，迫不及待认下学生这个身份。后面还学他的保险课，还搞什么‘毕业答辩’。”
　　“你说他是君子，那一个为人师长的君子，才不会对自己的学生产生任何情欲。就算产生了，他也会认为——那是他的罪责。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所以他那样谦和的人为什么会轻易否定你的喜欢？他否定的是——师生之间，不会存在爱情。”

　　程唯仿佛醍醐灌顶般：“哦！哦！有道理！那其实我之前应该——”
　　她突然想起了灵之生日的那个夜晚，她靠在椅背上和谈霁之的对视。

　　“至少让他平等地把你当做一个女人去看待啊，小朋友。”

　　程唯缓缓向后靠在沙发上，慢慢消化着。
　　所以现在谈霁之的心态，是以长辈的心态纵着她追他吗？
　　他还是觉得他俩不可能呗。

　　程唯喃喃道：“梁晨姐，你牛，你真牛。”

　　梁晨睨她一眼：“这就牛了？”

　　“真的，我要实名推荐你去恋综当导师！”

　　“那不如去当女嘉宾，撩撩几个小帅哥，不是更爽？”

　　程唯绝倒：“是我局限了。”
　　她把杯中红酒一口气喝完，郑重对梁晨道：“梁晨姐，以后我跟谈教授的婚礼上，你坐主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