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城北徐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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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越国灭吴后，公子耀在越国一待就是一百年。他先是待在会稽，后又跟随越王勾践迁都琅琊，再随越王翳退守于吴，最后跟着无颛回到旧都会稽。见证勾践、鹿郢、不寿几世君王更迭，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越国经一时强盛后逐现颓势，到诸咎之乱后，更是大势已去。公子耀目睹越国宫廷手足相残的悲剧愈演愈烈，有心阻止，却也无力回天。他明白，是时候离开越国了。
勾践灭吴时将公子耀从吴国掳来越国，曾命人严加看管公子耀，形同软禁，公子耀和春燕的十年之约都未能赶赴。后来勾践吞吴，越国做大，便不再如此小心翼翼。公子耀虽然依旧不能无故离越，但和春燕的每十年的会面却不再受阻。如今，越国君主如履薄冰、自身难保，更无暇顾及公子耀。于是，他没受什么阻拦，很顺利地便离开了羁縻他百年的越国。
离开时，公子耀也带上了入越为奴多年的吴国灵童阿吴。原本公子耀也想带上阿越离开这是非之地，可阿越像春燕，有血性，执意要和越国共存亡，不肯离开故土，公子耀劝不动她，又想到越国王公贵族虽然糊涂，但至少不会对本国圣女下手，便只能作罢。公子耀和阿吴一大一小连夜乘坐马车离了会稽。
如今这天下依然是大争之世，诸侯纷起，大国兼并，战火连绵，英雄辈出。虽然如今秦国实力不强，但是春燕竟是铁了心要留在秦国了。上一次和春燕见面，正逢秦君嬴渠梁任用卫鞅变法。春燕提起这对年轻的君臣，脸上也不禁流露出赞许之色，认为变法定会大有所成，秦国当强也。
秦国既有春燕坐镇，那么公子耀暂不必去。公子耀对其他国家近况不甚了解，便决定在中原走动一番，看看各国气象。他先带阿吴去鲁国祭拜了孔丘，于是便就近去了齐国。有了吴越的前车之鉴，公子耀这回小心翼翼地隐姓埋名、低调行事。好在，他在越国百年未出，他国早已无生人记得他的相貌，这倒让他行事便宜许多。
既要考察各国气象，便不能局限于朝堂，得从民间入手。公子耀想到自己从诞生以来，竟始终居于权贵之家，未曾真正深入百姓之间，相比春燕都不如，不禁惭愧汗颜。他隐姓埋名地在齐国南部一小城住下，因城中多有徐姓人家，他便也谎称自己和阿吴为徐姓后人，化名焕之，后来这个化名便成了他的表字。他原也给阿吴起了个学名，可阿吴已开蒙读了些书，自有主张，没用公子耀给的名字，却为自己起了“疏陵”二字，自比为姑苏之陵。公子耀见他模样虽小，心思如此沉郁，心疼不已。后来，这个名字也未遭废弃，无论是年幼的小阿吴，抑或是后来的王苏，其大名均为王疏陵。
彼时公子耀模样正及弱冠，是一位清风霁月的谦谦君子；而阿吴也是八九岁的年纪，虎头虎脑，招人怜爱。再加上公子耀和阿吴存世有年，自是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博物多闻。很快，这对兄弟便在城中渐渐有了名气。因其住地靠近城北，又因其博学，年纪轻轻的公子耀竟被人喊出了“城北徐公”的名号。开始时还带点戏称的意味，后来渐渐传开了，所有人都这么叫上了。
几年后，齐君封邹忌成侯，封地便在公子耀居住的下邳。公子耀听说这邹忌可是个美男子，身高八尺，又英俊潇洒。好奇心作祟，他便找了个由头上门拜访。见那邹忌果然形貌昳丽，虽上了些年纪，但却依然赏心悦目。没想到的是，初一见面，邹忌便对公子耀说，他早已听闻城北徐公的名号，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公子耀倒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名。他和邹忌坐下刚寒暄几句，只觉邹忌家中仆婢都在偷偷窥视他，而邹忌也数度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公子耀心中警铃大作，以为这邹忌和当年的伍子胥一样看破了自己的身份，要将自己掳至齐宫了。于是，没说上几句话，公子耀便匆匆告辞。刚回到家，公子耀就对阿吴说，可能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得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然而，公子耀和阿吴严阵以待了多日，邹忌却也没个动静。再去打听，这成侯前几天就去临淄见齐君了。正摸不着头脑之时，府上却迎来了另一位贵客——秦国圣姬春燕。
见春燕进门，公子耀惊得瞪大了眼睛。距离上次他们在鲁郊相会才过去五年，他也没想到春燕竟会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刻登门拜访。秦人豪迈，春燕在秦国这几百年，行为举止自然也沾染秦风。她命随行亲信在门外待命，大喇喇地冲进宅内，很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水。
“城北徐公，兄长最近可有名得很啊。”春燕抬眼看他，满眼调笑。
“咋了，干啥了我？”公子耀自是一头雾水，没想到远在西陲秦国的春燕都听说了“城北徐公”这个名号。
春燕这回并不是专程来看公子耀的。前几年秦君嬴渠梁去世后，秦国动荡，变法功臣卫鞅死于非命，而全心支持变法的春燕也从老秦贵族那处颇受了一番折磨。秦国新君嬴驷不忍，便找了个由头打发春燕暂时离秦游历。于是，一年前，春燕便带了些亲信离开秦国，女扮男装去了临淄的稷下学宫考察，和当世大儒们面红耳赤地吵了大半年架，也算变相宣泄了对老秦贵族们的不满。近来秦国局势渐稳，在引起齐君注意前，她很明智地选择全身而退，转头溜到下邳，准备见公子耀一面就打道回秦。春燕在离开稷下学宫前，关于邹忌进谏的事已在临淄传得沸沸扬扬了。
“邹忌本是个形貌昳丽的美男子，却未想他封地里有个城北徐公更是有子都之姿，精妙无双。邹忌四处询问，他的妻妾和客人却都吹捧说邹忌比徐公更美。过了几天，徐公主动送上门来，邹忌仔细打量了徐公一番，自觉弗如远甚。这件事邹忌颇有所悟，便入朝见齐王，劝他广开言路，从谏如流。”
“啥玩意儿啊这邹忌，这都能被他瞅出治国大道来？”公子耀挠了挠头，难以置信这邹忌竟会因为一场比美而大老远跑去临淄给齐君讲道理。他原本只是想去凑热闹看看美男子，没想到这一看却把自己给看出了名。他扭头照照铜镜，发亮的镜面上倒影着他年轻得过分的身影。他很不自信地问春燕：“我长得美吗？”
“你眼睛瞎吗？”
公子耀一时不知道春燕究竟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不过心里还是突然美滋滋的。
“人邹忌今年可都五十岁了，你今年看起来才几岁？十八岁跟五十岁比美，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哦，高兴早了。
“我这一路过来，可听见齐国各地姑娘都念叨着下邳城北徐公。都说这齐女多情，兄长以为何如？”春燕笑着问公子耀，故意逗他。
“胡闹！”公子耀果然闹了个大红脸，“说啥呢你这小姑娘家家的！现在天下大乱，是我们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吗？”
“哦？这么说来，之前太平盛世之时，难道兄长就考虑过？看上的是哪地的姑娘家呀？”
越说越不像话了。公子耀不回答了，自顾自生起了闷气，真不晓得这老秦国一个个的都教春燕学了些什么。
春燕在公子耀家逗留半日便告辞离开。没想到的是，这城北徐公刚在齐国出名，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徐府。况且，春燕离开了临淄后就换回了一身女装，于是落在他人眼里，便是一位娇俏可人的秦国女子闯入徐宅，和徐公勾搭拉扯，半天才离去。一时之间，齐国无数少女芳心悄碎——想来也是，这么一位貌比子都颜比子充的良人，又怎会孑然一身呢？自是常有佳人相伴。如此一来，公子耀倒也省心了不少，不用担心多情齐女的问题了。
又住了几年，公子耀和阿吴容貌未改，怕被人看出端倪，便找了个缘故搬离了下邳。当时，还有不明缘故的人说，这城北徐公啊，是到秦国找他媳妇去喽。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城北徐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