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何有之乡(GL)》尚岂

3、第三章 缘由

　　和煦的春风中，紫色的桔梗花丛，身着华美衣衫的女孩静立其中，宽大的衣服欲盖弥彰般，并不能完全掩盖住已经开始发育的少女的绝美身形，温软的亚麻色秀发掩映下的，渐渐褪去稚气的脸，逐渐显现出摄人心魄的惊艳的容颜。远远的，桔梗花丛的外沿，同样年纪的的女孩抱剑伫立着，墨蓝色的长发和衣摆随着风的方向轻摆着，空旷而冰冷的眼眸，平直的唇线透露着毫无感情的冷血。自从六年前第一次来，这个山坳中的桔梗花仿佛得到某种庇佑般，始终开不败似无时不刻地娇艳绽放着，完全不受到山坳外季节变迁的影响。年轻的剑士注视着在花丛中奔跑的女孩因为兴奋而稍显绯红的脸，『难道——这就是她的力量？』
　　『慕！』,花丛中的女孩向她挥挥手，年轻的剑士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柔和的色彩，随即又为那一成不变的表情所掩盖。
　　血色的道路两旁，堆积着数十剑士的尸体。年轻的剑士站在道路的尽头，剑身仿佛吸饱了鲜血般厌恶地反刍，溢出的猩红染满了她握剑的双手。她下意识地皱皱眉头，跃上树梢远眺，林紫生仍在沉沉地睡着。年轻的剑士稍稍松了口气，径自来到湖边，褪下身上的衣衫，散开头发，迅速沉没于漆黑的湖水之中。苍蓝色的眼眸微微眨着，拜残酷的剑术训练所赐，即使在如此如漆般的黑暗中仍能清楚地看见周遭的事物。猩红的血丝在湖面上迅速散开去，顷刻间消融在暗夜中，踪迹全无。，有着强烈自愈能力的身体，全然没有丁点疤痕的印记，白皙的皮肤在湖水的映衬下反而显出晶莹剔透的光泽。不过，比起那个，年轻的剑士低头审视自己泡在湖水中的已经开始发育的身体，呈现出明显的少女的曼妙身姿。即使是年轻的剑士，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也稍微感到些许的惶恐和疑惑。『公主殿下，也一定是同样吧』,她这样想着，深吸口气重又沉入湖中。6年前初见的那个雨夜，林紫生看到猩红血色时绝望的惊恐神情，始终在脑海中抹擦不去。即使那之后她再也不曾说起，不过，她的心里其实是介意的吧。公主对于血腥气味，似乎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良久，年轻的剑士从湖中探出头来，重重地吐了口气。她随性地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发稍甩出的水珠悄无声息地坠落湖面，激荡出一圈圈细小的水纹，似有似无间轻柔地拍触着她的肌肤。稍稍地抬头，望日之夜的月光，如犀利的剑刃反射太阳光般，明晃晃耀眼得有些刺目。遮盖住繁星的光芒，只照得大地白茫茫的一片苍凉，有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哀伤。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月光，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朔月时，满天繁星闪烁的夜晚。尤其是广袤的银河落在林紫笙湛紫眼眸里时的缤纷，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加反射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璀璨色彩。
　　『早安，慕』,很少见的，能在清早醒来就看见年轻剑士的身影。
　　『你今天没有——』,话说到一半打住，林紫笙伸出手来，摸摸年轻剑士半湿不干的头发。
　　『我早上到湖边去洗了澡』,想到公主会有此疑问，早有准备的年轻剑士不慌不忙地回答。
　　『是这样啊。慕，你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吗？』
　　『嗯？』,似乎惊讶于林紫笙的明知故问般，年轻的剑士稍稍一愣，但仍是回答道，『确切地说，我不知道。』
　　『因为这样，连悲伤的感情也没有吗？即使没有触感的话，那这里呢？』,林紫笙用手抓住心口，『疼痛，悲伤，幸福，不需要依赖于触觉，可以用心感受的那些情感，也没有吗？』
　　『用心感受的情感……』,春夏秋冬的冷热变换，痛楚，舒适，花瓣的柔嫩，剑刃的冰冷，对于没有触感的年轻剑士来说都是同样的，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就好像听不见的聋人，虽然具有说话的官能，却因为长久的沉默而丧失一样。同样的，机体上毫无感觉的年轻剑士，只是作为杀人工具的自己，甚至连悲伤，欢喜，痛苦，焦虑这些用心来感受的情感都无一例外的丧失掉。尽管从字面上熟知那些情感，看到身边其它的人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痛苦着，幸福着，如此真实的存在于自己的身边。然而自己寂静的世界，长久以来的麻木淹没掉那些原本喷薄而出的想要感知的欲望。
　　『昨天晚上——』,林紫笙的脸上浮现出细微的淡然笑容，『这6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想隐瞒我也没有用啊，因为慕的身上，有血的味道。任何作为人的感知和欲望都没有的你，对于杀戮，根本就不会感到任何悲伤吧。』
　　『算了吧，我很傻呢』,林紫笙对她笑笑，依然是如花般的绝美笑靥，年轻剑士的心里，却好似被某物生生地磕了一下，带给心脏些微不寻常的沉重负担。总觉得那样的笑颜下，有种无法诉说的悲凉意味。
　　『公主殿下』,皇城的侍卫长突然出现在面前，低着头，带着毕恭毕敬的表情。
　　『我知道了』,林紫笙点点头，『今天你也不用跟去了。』
　　『是』,年轻的剑士应答道，每次侍卫长来找公主，公主便会独自随他而去，从不让自己跟随。而每次公主回来，无一例外的都带着虚弱到近乎虚脱的身体。侍卫长与公主那样的肃穆表情，令她心里猜想到，公主娇弱的身体不知承受了怎样暴风骤雨般的洗礼。但是，公主不说，她也从来不问，因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这个必要。自己的职责，只是保护公主而已。话虽如此，然而每次这个时候，心里并不能如往常一般的平静，虽然不似惊涛骇浪般的不安，却至少有些微微簇起的波动。加之今天之前的事，年轻剑士竟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看到公主远行的背影，惶惶然中竟宛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谨以我之信念与善心，敬告四宫之天与四方之地，闻吾唯愿，请你降立于此，以神力加护于我竹取国之国家与臣民』,林紫笙手拿神器立于神坛前，她的脸在四周红烛摇曳的光焰照耀下，散发出无人敢有触碰之心的神圣气息，和着游荡在身体四周的金黄圣光，逐渐与手上的神器合为一体，消融了身影。光影过后，竹林中恢复了一贯的静谧清冷，林紫笙的身体稍稍一歪，如秋风中的落叶般轻飘飘的眼见就要倒下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接住了她。
　　『谢谢』,林紫笙勉强挤出笑容，对着侍卫长感激地微微颔首。支撑着他的手臂，林紫笙硬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充满乞求地对着眼前面貌庄严，没有一丝表情的老者说道，『父亲——』
　　『如果你乞求的是同一件事的话』,老者望向林紫笙身旁的侍卫长，『带她下去吧。』
　　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般，林紫笙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全身一软，栽倒在侍卫长的怀里。侍卫长抱着林紫笙走出竹林，竹取阁的门前，年轻的剑士正倚着立柱站着。侍卫长把林紫笙交到她手上，『公主殿下，就拜托了』，年轻的剑士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少女，稍稍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对不起，公主殿下。』
　　小心翼翼地将林紫笙平放在床上，年轻的剑士替她掖好被子，伸出手去，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沾湿的长发，手指掠过她的额头，林紫笙眉间的皮肤郁结着，隐藏着淡淡的哀愁。年轻的剑士忍不住用手掌去轻轻揉搓那郁结起来的眉毛，可是无论如何都只是徒劳，无法让它们舒展开来。她微微叹口气，手指继续划过她如纸般惨白的面颊，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上，浅红的血管清晰可见。心中突然有些绵长而牵扯不断的未知情愫渗溢出来，年轻的剑士不由讪讪地缩回手。
　　『慕——』
　　『您醒了，公主殿下！』,让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地，年轻的剑士惊喜的叫道。
　　『真的不用，请御医或是侍女来照顾您吗？』
　　林紫笙摇摇头，『只是慕，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林紫笙带着些戏谑表情地微笑着。
　　『唔，我——』
　　『好了，扶我起来吧』,看到林紫笙并没有追根竭底的样子，年轻的剑士默默地松口气，用枕头垫好后背，扶她起来。
　　『你都看到了吧。』
　　『嗯？』
　　『我是不需要用气息来感觉你的存在的，用这里就可以了』,林紫生说着，用指尖点点鼻子，『你身上的血腥气味，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烈。躲在树上都看到了吧。』
　　年轻的剑士只好点点头，『那就是——传说中的力量？』
　　『不知道啊，只是神似乎对我的祈求特别眷顾呵。』林紫笙带着些轻松玩笑的口吻回答。
　　『怎会说得那样轻松？只能这样，一直只能这样——』年轻剑士的手紧紧攥住床单，红烛掩映下的脸是从未有过的难过神色。『只能看着公主殿下孤独一人的寒冷背影，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林紫笙伸手按压住年轻剑士紧紧攥着床单的手，注视着她因为激动而更加绯红的脸，问道，『用这样质问的口吻，慕——是因为担心我吗？』
　　『呃？我——』,年轻的剑士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中。林紫笙微微叹口气，有些失望地松开手。『我——』,年轻的剑士反手握住林紫笙将要收回去的手，明显地感到手心渗出的细密汗珠。她抬起头来，盯着林紫笙闪亮的湛紫眼眸，『我并不太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也许正如公主所说，我非常地——担心您。』
　　『是这样啊』,林紫笙伸手去拨弄年轻的剑士额前的刘海，细碎的墨蓝头发在纤细修长的指尖上轻盈地躲闪跳跃着，『稍微有些，幸福的感觉呢。』
　　『抱歉』,林紫笙收回手，眼神掠过年轻剑士的头顶，落在窗外那一大片浓郁的深绿上，有风拂过的微微沙沙声响，『其实，早该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