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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闹市花街柳陌。

      贤王府出门左拐便是上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南安街。

      此街乃是先帝在世是赐的名,在南安街入口之处两侧的石柱上头挂着一匾额,黑漆银纹木上方题着“南安”两字。

      为何没有街,因为此街无论白天黑夜都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商贾名流的府邸大多是都矗立于此,且不说王公贵族常常来此玩乐,只说那香阁酒楼层层林立,属实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段。

      “我的爷啊,慢点慢点,奴才快追不上你了。”落后几步的汪福对着前头有些气呼呼的背影说道。

      他一面气喘吁吁的想要裴玹走慢一点,一面试图用手去拍他,但始终差着点距离。

      今日晌午余先生一走,这爷的脸色就跟锅盖一般黑沉沉的,待用完午膳后,也没个吩咐,换了一套衣衫便出了府,汪福身为近侍,只得尽职尽责地跟随着。

      但前头那主子越走越快,汪福又生得圆润富态,裴玹常年练武脚力一流,汪福都气喘吁吁了还是跟不上他。

      南安街人潮汹涌,叫卖声此起彼伏,若是往常汪福铁定是不知道在哪个甜品铺子上吃着,但此刻他却是一点胡吃海喝的心思都没有。

      裴玹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依旧健步如飞,前几日王韫上府来找他,跟他炫耀最近的新宠,一匹汗血宝马,将那马夸上了天,问他去不去比试一场试试手。

      按道理这种活动他本是最为乐意的,但就在答应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人姣好面容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踏出去的脚顺势一转又收了回来,重新落座书案,埋头于经义案牍之中。

      今日,他再一次被那人殷切的眼神气到了。低头苦思:她竟那么希望我与芸姐姐往来吗?无人给他答案,也无人可说。郁闷之际,就出了府欲找王韫。

      少年心事无人解,春风拂面惹人怜。

      这条街直走便可到吏部尚书的府邸,没多远,此刻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错目之际,他的目光便与手执紫纹银簪的李芸汐相触。

      两人隔着人海遥遥相望,裴玹心头划过丝丝电流,正当他心神恍惚之际,汪福追了上来,他两手掌着颤颤的腿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可算是追上爷了。”

      刹那魂醒,裴玹恍然收回目光,再看汪福这副孬样,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踢了过去“瞧你这样儿,真没用,叫你好好练武不听。”

      劲儿没下多大,汪福踉跄了一下借势直起了身子,心虚地保证道“此次回去必定好好练,好好练。”

      裴玹也不是真的要说他什么,便就此作罢。

      忽而,鼻端闻到了一股木兰花香气,闺中女子才用的香味,耳边也传来了玉石漱漱撞击的清脆音调“玹哥儿。”

      李芸汐今日出府本是玉儿的主意,玉儿看她整日闷在府中郁郁寡欢,知晓她是因为那浪荡子弟糟心,便劝着她出府散散心,好教她别那般闷闷不乐。

      当两人驻足在琳琅满目的摊子旁时,李芸汐瞧上了一只雅致的银簪,便想插上看看样子,美目一转就看到了裴玹。

      她与贤王府除了永安候那层关系便没有往来的理由,想起传信一事更是令她忧心,玹哥儿竟一封信都不曾回过,这让她多多少少有点难为情。

      但忆起自个儿的打算,她便也再不好意思也得跟他修补一下之间的嫌隙。这么想着,她便主动走了过来。

      重逢初遇那晚黑夜之间难辨事物,她还不曾好好瞧过他长大后的样貌。

      少年上着暗宝石绿对鸟吉字纹锦袍子,腰间系着宝蓝色连勾雷纹宽腰带,身量长了许多显得修长挺阔,脸也张开了,青灰的浓眉下是一双灼灼如春的桃花眸,高挺的鼻梁,往下是极薄的淡粉唇瓣,此刻抿成了一根直线,眼尾微微上挑给人一股倨傲不羁的映像。

      和之前大为不同,再也找不出当日的模样,一股难言之感涌上心头,忍住心酸,她抛开了古训女子规范中的矜持,嘴边恰到好处的弯起嘴角,扬出令人心动的弧度,柔柔道“哥儿,近日可好?”

      早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裴玹就想到了这几日的书笺,想着说开了也好,免得心中日日烦扰。

      两人来到了附近的茶楼,汪福很有眼色的要了间隔间。

      当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时,日头已经缓缓在下着山。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只静静地品着茗,茶杯与黑木茶案相碰的咣咣声儿敲打着李芸汐的心间。

      最终还是她开口打破了满室寂静,轻柔地道“哥儿,最近课业怎么样了?”

      裴玹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茶水里漂浮的茶丝,慢条斯理地道“不用拐弯抹角,有事就说。”

      李芸汐揪紧了手中鹅黄的丝帕,纤长的指甲仍是掐进了肉里,强忍住喷薄欲出的泪水,故作姿态道“哥儿变了,连跟芸姐姐说会儿话都不耐烦了。”

      少年眉眼未动分毫,瞳仁无焦距地盯着一处,嗤笑了一声“芸姐姐不会不知道我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答应与你一聚的吧。”讽刺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漠然。

      李芸汐这下彻底是不敢再试探自个儿在他心中的份量了,眼泪即刻在盈盈美目中打转,要落不落的样子给其娇弱的模样添了点楚楚可怜的韵味。

      侍候在一旁的玉儿看见自家小姐受了委屈,眸中含泪跪在了裴玹面前“世子不知,我家小姐对你的情义天地可鉴,自与你不欢而散那日便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整日以泪洗面,小姐身子骨本就虚弱,若再这般下去,怕是…怕是。”

      还没说完,玉儿就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李芸汐也早已哭成了个泪人,肩膀轻微颤抖似风中易折的细柳,无比惹人怜爱,一般男人早就扑了上去抱住佳人轻声细语的安慰了。

      裴玹虽不像一般男人那样,但还是被那声泪俱下的表白给撼动了。

      将李芸汐送回永安候府后,他努力地回想着与她相处时的细节,但脑子却像断了片似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回了王府,听说老祖宗派人来寻他,他便转道去了祖母那院。

      老祖宗高龄七十了,满鬓如霜却依旧精神抖擞,隔三差五都会叫孙子过去陪她唠嗑唠嗑。

      老祖宗一见到宝贝孙子脸上便绽开了一朵花,脸上的褶皱让她看起来慈善祥和,她照例问了裴玹的功课如何,裴玹对其也甚是敬重,一一回答。

      瞧见他又瘦了些,嘴上唠叨着“哥儿顾着功课是极好,但也得吃得好些,吃多点。”老一辈的人就喜欢子孙白白胖胖的,说这样有福气,身体也是倍儿棒。

      天色也黑了下来,老祖宗便留了裴玹一道用膳,在饭桌上一股脑地将膳食放到他碗里,夹了又夹,直放得他碗都塞不下,旁边的一众丫鬟看得哭笑不得。

      且说余锦这边,自觉任务进行的还算顺利,这半天她都躲在屋里头摸索着怎么做月事带,对着窗扉的霞光,大为自豪地欣赏了下手中四不像的带子,抻了抻还挺结实的,算是出师大捷了。

      将这些带子藏好,她注意到了角落里又积了几摞宣纸,反正也用不完,趁着墨染膳食还没做好,她便抱着一沓纸来到了王婆子处。

      守门的活儿虽然轻松了点儿但上值时间长,碰巧另一个婆子还没来换值,余锦将宣纸放到了门旁的墩子上。

      王婆子正好方便回来看见余锦,也瞧见了她身后的那沓纸,“啊呦”了一声忙道“先生又送纸来了,老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先生了。”

      余锦挑了挑眉,道“无事,放着也没用,尽管拿去用吧。”

      王婆子看她眉眼生动灵巧,多次跟她打交道下来也觉着这人心善和气,不似从前王府请来的那些自诩德高望重的夫子一般对她们奴仆颐指气使,对着她们叫骂使唤。

      前几日听说她患上了风寒,本还想着抽空去看看人家,毕竟人家送来了这么多宣纸,叫自个儿的孙子有所学,但忙着忙着就为了这事儿。

      思及此,她有些愧疚难当,紧锁了眉头问余锦“前几日听闻先生病了,老奴本该携礼问候一番,奈何琐事缠身便给忘了,这就给先生请罪。”说着她就要躬身。

      余锦眼中将那废纸送给一个好学的孩子本就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的,没料到人家这么记恩,还要行此大礼,身为小辈她哪里受得了这礼啊,赶紧阻止了王婆子的动作。

      “王婆不必如此感怀,小事而已,我身子好,已经康复了。”

      看王婆子还是皱着眉头,她又补充道“王婆这段日子帮我递信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该谢谢王婆才是。“

      没一会儿,两人推搡间聊起了天,余锦更是趁此机会了解到了裴玹跟李芸汐之间的年少情缘。

      王婆子是为数不多知晓那件事儿的人,当年世子多次偷逃出府,次数多了王妃自也察觉,便暗中派了人跟着世子,王妃见那户人家与永安候府有些缘源,并且再加上那段日子世子甚是好学,王爷每每考较也是满意至极,见此,王妃不也拘着世子,只跟他定了时辰,时辰到了就得回来。

      这么得放养了世子一年多,直到那日世子失魂落魄地回了府,任凭王妃王爷如何劝告都不进一粒米,王妃这才意料到事情脱了轨。

      幸好世子那时也只是颓废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还是有了些变化。

      比如,素日最爱的诗词歌赋从此不再碰,执丹青狼毫的手也成了舞刀耍枪的手;性情亦是大变,尚还有些活泼可爱的性子变得越发顽劣狂傲。

      说到最后,王婆子语重心长地道“世子这几年来不甚好学,如今先生成了世子的夫子,可能也不太好过。”

      宽慰了王婆子几句,余锦慢慢地踱回院子,她有想过那人与李芸汐绝对有着不深的瓜葛,但没想到各种内情竟会这么深,但转念一想,这么深的情义,如今两人又再次相逢,肯定会余情未了,那她完成任务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因着这么一个好的猜测,这一晚余锦多吃了两碗饭,让看着她瘦了一圈很是忧心的墨染放心不少,使劲地给她夹菜,余锦看着堆成小山的碗哭笑不得,但心却是跟浸了蜜似的。

      随后她想起前些天墨染欲言又止的样子,边往嘴里塞饭边道“小染昨天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墨染前一刻还有些踟躇,此刻见她问了便也直说了出来“先生,我想跟你吿个假可以吗?”。

      余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夹了块滋肉又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与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墨染霎时泫然欲泣,将碗筷放在饭桌上,哽咽道“母亲病重,家中只余一弟弟看顾,奴婢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

      说到最后,已然哭泣不止。

      墨染的情况余锦是知道的,本名丁小衣,家中老父早逝,母亲健在,给人做浣衣的活为生,还有一个八岁的弟弟,孤儿寡母家中自是拮据,如今丁母病重,家中只有一个小弟看顾着,怎会叫人不忧心?

      第二天,余锦拿出一点积蓄塞给了墨染,权当自己的一份心意,墨染不要,她便佯装怒道“快拿着,你我主仆缘分,况且多日来你帮我打理这院子也很是上心,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当得起我的心意。”
      这一唬果然有效,墨染掂了下背上的包袱,心怀感激地向她福了福,而后往院门走去。

      余锦向她摆摆手道“替我向婶婶问个好。”

      墨染回头,只见金灿灿的日光洒满余锦全身,仿若给她踱上了一层金光,胜似得道飞升的仙人。

      这一幕,在往后的日子里,墨染每每忆起,蚀骨的疼就会绞痛她愧疚的心。

      *
      送走墨染,余锦就来到了凌霄阁。

      照例将临摹过的信送上案头,这次汪福并不是只给世子一人上了茶,当他将茶搁在余锦面前时,余锦诧异得抬头看向了汪福,心想,莫不成这人改性了,之前都未有过这般厚待,这次怎还送了茶?

      汪福迎着她的眼神,瞪圆的杏眼仿佛有着摄人的魔力一时将他吸了进去,迟迟反应不过来,这一幕在裴玹面前便有些眉目传情的嫌疑,他重重地将茶杯掷在上好的黑漆繁复云纹的楠木案上。

      登时将震惊天外的余锦吓了一跳,飞溅的茶水烫到了她放在案上的左手,她惊呼了一声儿,只听得“呲啦”一声,那人冷冽的气息顿时包裹了她,他将她烫伤的小手如珍宝似的挪了过去,余锦想甩开却被他拉得更紧。

      “愣着干嘛,快去拿匣子里的烫伤膏来。”裴玹吼着吩咐呆在原地的汪福。

      余锦皱了下眉,不明白明明是这人害得她这般,他倒好,还怪上了汪福。她想说他一句,但又想到什么,咽下了话头。

      汪福翻箱倒柜将那药膏摸了出来,裴玹面上一派焦急,密密细汗顺着他的额头滴在了余锦的袍子上,余锦不言语,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烫伤的部分起了个大泡,丝丝疼痛折磨着人的神经,只见那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她的手,将挖来的药膏抹平涂在她的手上,药膏凉凉腻腻的,涂在手上有着温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痛意。

      与痛处的凉意不同的是那人握着她手的温热,余锦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欲移走那温热,却不小心掀起了他的衣袖,延伸着青色血管的手臂上也起了好几个小泡泡。

      余锦刹那抬眸看那人的神请,那人却还是低着头给她绑丝带,而后将衣袖掩了下去,眼神乱瞟,故作无谓道“今日是我的不是,你回去好好养伤吧。”继而仓徨起身走出书房。

      并没有说出余锦想要的解释,但余锦一想便通。

      是了,刚刚他拿着茶杯,若是溅了水,那拿着茶杯的人定不会相安无事,甚至是会比她伤的更重。

      可为何那人第一时间却来看她的伤势,还如此小心翼翼,看他那神情,其中的担心作假不了,且还一声不吭地为她涂抹膏药,完全罔顾他的那一手伤。

      “嘶,好疼“。最初的药效过去,痛感再次袭击余锦的神志,将其拉了回来。反正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

      一回到院子,余锦就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墨染,随后反应过来墨染归家了。

      她回屋躺了会儿,待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时,才意识到没人做饭,也没有人会帮她拿饭。不仅饭是个问题,洗澡也颇为麻烦。

      摸了摸还在叫个不停的肚子,余锦认命地下榻穿鞋,想要去大厨房用些膳。

      还未待她穿戴,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余锦打开门,与墨雨来了个面对面,墨雨看了看她垂下的那只红肿的手,将手中的红漆托盘伸了过来“世子听说先生的丫鬟吿了假,怕先生没法用膳,便吩咐奴婢这天给先生带饭。”

      余锦心中一惊,嘴上却是含笑道“那多谢墨雨姑娘了。”随后侧了侧身子示意墨雨将膳食放到木桌上。

      墨雨会意,抬脚踏了进来,目光流转间就将余锦的屋子扫视了个遍。

      余锦也不惧她看,悠悠坐下就用起了膳,墨雨观她如此云淡风轻,若不是看见了她那缠了白带的手,还以为她没有受伤。

      想起了世子的吩咐,她自衣袖中拿出一瓶药来,放至桌上道“先生今早遗落了这药,世子叫奴婢带来给先生。”

      余锦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墨雨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她走后,余锦便停了夹菜的动作,她知道,墨雨这是怀疑上了。

      墨雨是他的贴身丫鬟,保不齐日后还会是他的通房啥的,听说大户人家会安排一个丫鬟教习她们主子房事,现在可能年纪还不到,暖床的丫鬟便不需安排,但以后的事儿可说不准,墨雨极有可能在等待着这个出头的机会。

      没想到,此后发生的事儿还真是让余锦说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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