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拒》羽小晨

11、第11章-修完

　　十一点半已过，陈凯伸了把懒腰，站起来嘱咐其他人：“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

　　“陈哥，bye~ ”

　　“路上小心。”

　　这些博士住在院里宿舍，离实验室很近，出了大楼步行几分钟就到。相比之下，陈凯新买的房子离着要远不少，他拎着手提袋，准备把衣服给放到陆嘉年的办公室。
　　爬上楼梯一拐，意外发现，老板屋里的灯还亮着。

　　陈凯站在门口，伸手轻声敲了敲：“老板，您还不回家？”

　　“嗯，在看今年的CVPR，里面有个人提的3D重建这方面，挺有意思，和你研究有重合，我转给你。”陆嘉年盯着电脑屏幕，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陈凯。

　　陈凯走过去，俯身盯着屏幕，感叹：“这两年咱们的技术发展不错啊，今年CVPR上华人学者大放异彩嘛，百度在计算机视觉这块还挺强的。”

　　“拿了不少奖项，等你博后出站，要是想去的话我替你推荐。”陆嘉年神色看不出喜怒。

　　陈凯赶紧打哈哈：“不要，老板我要跟着您，不离不弃！”

　　陆嘉年这才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动到陈凯身上，问：“有什么事？”

　　“我把您衣服拿过来了。”陈凯将手提袋递给他，然后就见他顺手接过搁在了地上，依着桌子放置的姿势和陈凯方才几乎一样。

　　陈凯：……

　　二人讨论了一会这场世界顶级的计算机视觉盛会，等到时针快要偏向12点时，陆嘉年问他：
　　“你不回家？”

　　陈凯干笑着露出狐狸尾巴：“这不是打算蹭老板的车嘛。”

　　“就你抠门。”陆嘉年笑骂，“这些年我们实验室没亏待你吧，我记得，你收入好像还不错？”

　　“我把老板这些年给的奖金攒了攒，回来后，刚在北城买了套小房子。”陈凯嘿嘿笑着，搓搓手：“跟您那大平层没法比，不过像我这小老百姓凑合过日子，还挺知足的。就是付了房款，账户就空了，老板，求带！”

　　“走吧。”

　　陆嘉年关了电脑，拿起车钥匙，往地下车库方向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提议：“明年做完那项目，拿的奖金够你买辆车了吧？”

　　陈凯跟在老板身后，稍慢半步。听闻此言，稍一琢磨，试探着问：“老板，您是准备以后只载师娘，不让我蹭车了么？”
　　一边说着，在车锁解开后，闪身坐入副驾，动作流畅至极。

　　陆嘉年一贯高冷，并不会回答他这种幼稚的问题。

　　早就习惯了老板这幅脸色，陈凯的八卦之心丝毫不受影响，毫无心理障碍的继续旁敲侧击，打探老板艰苦卓绝的追妻之路。

　　“老板，师娘她是不是也没买车呀？您可能不知道，在这北城，可不是拿了奖金，有钱就能有车牌的，我打听过，排队至少要排七八年呢！”

　　“这么紧俏。”陆嘉年似是被他哪句话取悦，难得心情不错，竟肯陪他聊几句。

　　“是啊，限号还这么堵，这都十二点多了，您看四环上还堵得走不动呢。”

　　陈凯在他身边多年，早已练就一身对着不吭一声的冷脸，也能自说自话的高超本领，此时见他心情不错，更是皮得很，操起一□□通电台的播音腔，开始逗乐：
　　“听众朋友，很荣幸和您一起赶上了今天最后一班晚高峰，请让小陈替您播报实时交通路况……”

　　陆嘉年听着，忽然想起什么，问：“那些互联网公司六点下班时，没多少人走吗？”

　　“唉哟，我的老板，您是不是对996有什么误解？其他行业我不太清楚，可就咱这行，社畜们有几个能六点下班的？那996不成了966？”

　　平日里贯受陆嘉年打压，也习惯了学术领域他什么都懂的局面，好不容易到了生活中，能掰回一局，陈凯洋洋得意。
　　傻乐了三秒钟，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算不算是嘲笑了老板？

　　虽然，他没什么架子，可导师毕竟还是导师……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目前还蹭他的车子。

　　陈凯那快要歪到耳边的嘴角，忽然就僵在那儿。
　　他眼睛余光瞄了一眼环路，若是在此被扔下去，他怕是连出租车都很难打到，八成要靠双脚走回去了。
　　多年的实践经历告诉他，自家老板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一个激灵，让陈凯迅速端正心态、摆正表情，回过头去正视驾驶位上的人，准备看他脸色见机行事。

　　意外的是，陆嘉年此时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甚至，嘴角还有上扬的趋势，虽然幅度极其微小。若是寻常人，绝对是注意不到，可陈凯毕竟是跟随了他多年的人，对他的细节表情，了如指掌。

　　他，在开心？

　　为啥？被无意嘲了，还能偷着乐？

　　陈凯觉得，自从回国以后，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家老板了。

　　过了拥堵的路口，车辆均速行驶着，陆嘉年在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那她，还挺辛苦的。”

　　“哈？”陈凯正刷着手机，计算着还了房贷后，每月的钱还够不够再供一辆车，忽然听到这个论断，不由愣住：“谁？”

　　“996。”

　　“噢！您说这个啊！”陈凯收起手机，又开始唠嗑：“没办法，国内目前行业情况就这样，卷得厉害，虽说是辛苦了些，可这行收入高，还是有很多人前仆后继涌进来的。”
　　“尤其是近几年，互联网行业薪水涨得很快，有几个头部大厂目前开出的价格已经不低于欧美多少了，特别是算税后的话。北城房价这么高，不多赚点，让人怎么养家糊口？虽说是宣布了996违法，最近行情也稍好了一些，可整体节奏在那儿。”

　　“反正，你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东家不愁没搬砖的。相比起来，欧美的程序员的确轻松不少，想加班还得专门写申请。”陈凯说得起劲，突然意识到老板今天对他仿佛格外有耐心，眼睛一转，顿时一脸贱兮兮的笑容：
　　“您是不是刚回国，还不适应师娘的工作节奏？”

　　“……”陆嘉年难得没想停车将他扔下去，想起今天路过18层的时间，才刚过六点。若是按陈凯说得，她的确是还没下班呢，难怪……

　　陆嘉年僵直近半天的唇角，终于有了轻微上扬的弧度，他想着晚上开会的情景，声线清越：“看你和那个小杨，关系不错？”

　　“嘿嘿，这都被您发现了。”陈凯忽然觉得，自家老板对感情还挺敏锐的，并不是睁眼瞎式钢铁直男，“小杨是我大学时的学妹，不过以前上学那会儿也不熟，正巧了她也来了您实验室，这不就是有缘么。”
　　“茫茫人海，相遇就不容易，何况再遇。”
　　陈凯说话时，一般偷瞄着老板的神色，旁敲侧击。

　　陆嘉年若无其事的抛出疑问，求教的相当不明显：“那，你们在院里，偶遇的机会多么？”

　　“偶遇？”陈凯又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我俩又不是中学生谈恋爱。”

　　陆嘉年：……

　　陈凯摇头叹息：“学院大着呢，要不是她算好了我上下班时间，或是我摸清了她吃饭的路线，哪来什么偶遇？”
　　“全世界有七十多亿人口，多老板，您算过遇到一个人的概率吗？”

　　“假设我们活到八十岁，也不过是两万九千两百天，就算每天能偶遇一千人，一辈子也不到三千万，算下来，比例是百分之零点四稍多点。若按排列组合，算再遇，呵呵……”

　　“所谓偶遇，不过是有些人私底下的预谋已久。”陈凯忽然觉得，自己有当哲人的潜质。

　　陆嘉年平视前方，神色悠远，映着照进车窗内的霓虹灯，让整个人显得不甚真实。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校园里的事。

　　偶遇原来是这么不易么，那，高中的时候，他们好像经常“偶遇”。

　　陆嘉年忽然想起，在数学组办公室门口相撞的那个女孩，那么理直气壮，嘴里说很着急，手上的动作却气定神闲，和那急匆匆的上课铃声格格不入。让他觉得，她其实也没那么在意她说的“很重要的考试”。

　　实际上，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夏知沐，更早的时候，他曾无意间，在操场附近不显眼的角落，见过他们年级的一个男生，带着些许羞赧，挡住了女孩的去路。
　　隐约记得，那个男生是高三部挺受欢迎的一位，兼任学生会主席，据说家境极好，又擅长乐器，相当受女孩追捧。

　　但女孩只是接过了男生递来的零食，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转头就把零食送给了扫地的保洁阿姨，神情皆是满不在乎。

　　擦肩而过时，他隐约听到，女孩正和她朋友说着什么，有些词顺着风飘入耳中，好像是“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

　　陆嘉年在那之前，还真没怎么关注过女生，他一直对这个物种敬而远之，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个物种有情感交集、组建家庭。
　　就连最容易对异性产生悸动的青春期，陆嘉年也都是和数学公式一起度过，刻意将视野中另一半人的存在尽数抹去。

　　一直以来，都是成功的。但夏知沐那时的表情，却出乎意料，占据了他记忆一角，和他记忆深处他妈看他爸的神情，莫名的相似，一样透着不在乎、无所谓。
　　与之相对的是记忆深处，他爸对妻子深入骨髓的迷恋。即便是对方抛弃了他，至死也没能从这种情感里，脱离出来。

　　最早的偶遇，算不上美好。

　　那时候，陆嘉年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但他不会像他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