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过界》蝴蝶绿

24、第 24 章

　　由夜至晨，由晨至昏。白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他原本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过着平淡的，单调的，甚至可以是乏味的生活，然而他遇到了白瑞，他很感激上天让他遇到了白瑞，他原本可能会冻死在雪山上，或者有非常糟糕的境遇，他原本以为他今生不会再遇见这么让他在乎的人的。所以他陪在了他身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于是他不得不成为一个聪明的通彻世故的孩子，他不想成为突兀的存在。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打算成为过分聪明过分天才的孩子，他不打算去解决白瑞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不想成为担负起一切的人，那样太累太累。在他还是夏望秋的时候，他已经负担太多。
　　他不可能任由白瑞死去。
　　白墨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他不可能完全治好白瑞了，即使他能够想到办法出去白瑞体内所有的毒素和那些蛊物，白瑞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他的身体机能经过这样的折腾以后会脆弱很多，容易生病，容易受伤，却不容易复原。而且极有可能会导致四肢瘫痪。他清楚地知道白瑞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骄傲到宁可死去也不会愿意成为一个废人。
　　然而他希望白瑞活着，即使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活着。这是他的愿望，不是白瑞的愿望，白瑞所希望的是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毫无尊严地活着。
　　他还是不够潇洒，还是没有办法就此放手，他还是执迷不悟，看不破红尘俗世。
　　白墨，白墨，他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希望生活简单到黑白两色，纯粹到格局分明，只可惜到头了，他仍然有了舍不得放不开的牵挂。红尘多俗事，庸人自扰之。他是否应该庆幸一下，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父亲和瑞叔怎么样了？”等了很久的冷忆白终于忍不住跑上了屋顶，李行云和三人组在屋檐下竖起耳朵听着，同时暗暗为自己捏把冷汗，白痴都知道白墨的心情不怎么样。
　　“你父亲会没事的，……，甚至他所有的功力嗅味都不会有所损害，因为有个傻瓜都把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出乎意料，白墨还是以相对平静的语气回答了问题。
　　尽管目前得知的消息是好消息，在屋顶下的诸位还是齐齐退了一步，因为依据经验，越是平静的海面之下所隐藏的暴风雨越是猛烈。
　　“那瑞叔呢？”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冷忆白也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直到距离白墨一臂之外的地方才发问。
　　“他也不会死。”
　　“那太好了——”
　　“可是他会成为一个这辈子除了躺在床上等着人来伺候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的冷忆白被一大桶冷水劈头盖脸地泼过来，呆在当场。“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也不是一定会只是可能罢了。”
　　“老大，话一次性说完好不好？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就是就是。纷纷用上自己的拿手绝活来偷听的众人在底下齐刷刷地点头。
　　“老大，求你了，告诉我瑞叔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好不好？”忍受不了白墨这种峰回路转的谈话方式的冷忆白苦苦哀求起来。
　　白墨眯了眯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纽扣大小的……纽扣，可能吧，摆弄了一番，按下按钮，成功地在屋顶上布下一个小型防窃听功能的结界。
　　小气，见偷听无用的各位四散而去。虽然不明白白墨是怎么做到的，因为这样高密度的结界，并不可能依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做出来的。
　　“你希望他怎么样？”白墨盯着冷忆白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平常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截然不同。
　　冷忆白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有太多可以说的，他担心瑞叔啊他很抱歉给他们造成了麻烦啊，然而这些话都不够真心不够诚心，他说不出口。这是他头一次真真正正看到白墨的眼睛，清澈似水，纯粹无比，璀璨到宛若晨星，一直一直看到人心里最柔软最深沉的地方。那是一双太过美丽纯洁的眼睛，任何谎言在它们面前都无所遁形。他忽然开始理解为什么那样有着惊世才华的白瑞会对白墨没辙，即使白墨很聪明。
　　“我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我娘总是很不开心，很寂寞，我爹日复一日忙着山庄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物，几乎没有时间来陪我们。我想要让娘开心，我做了一切我可以做的事情来让娘开心。可是娘即使笑了，眼睛里还是带着哀愁。我代替不了爹，即使我做再多的事情。可是爹很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和娘只有忍耐而已。”冷忆白困难地张张嘴，他的嘴巴很干。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在大家眼里，他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整日里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开心。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白墨说这些，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很干净，让人放心，也许是因为他实在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太久，不吐不快，又也许只是因为天气很好，夕阳很美。
　　“然而后来在爹和娘的争吵中，别人的闲言碎语中，我得知了真相并不是这样的。爹虽然很忙，但并没有忙到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陪我们。爹只是想避开娘而已，因为他心里有别人，他爱的并不是我娘。他曾经有过一个恋人，虽然分了手，却仍然念念不忘。据说那个人有着倾世的容貌，惊人的才华，无比的天分。得知自己的父亲并不爱自己的母亲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我甚至有时候会想我爹是不是其实也不想要我这么一个孩子呢？他只是被逼无奈罢了。更加糟糕的是知道我爹的那个前度恋人是个男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受。”
　　冷忆白又顿了一下，即使能够说出口，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见到瑞叔以前，我确实很讨厌他，甚至隐隐约约恨着他的。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他，爹是不是就可以爱上娘了？娘是不是不会抑郁而终了？我是不是就可以成为爹引以为傲的儿子了？忆白，忆白，我的名字都是因为瑞叔取的。”
　　“可是后来见到了瑞叔，他实在不是可以让人怨恨得起来的对象，也不是会让人讨厌的家伙，不知不觉中，就会把大家吸引到他的周围，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他，真是糟糕得不得了的事情呢。”冷忆白苦笑。
　　“其实是我自己不好，莫名其妙地决定怨恨瑞叔的。瑞叔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所以我还是希望瑞叔能够平安无事。”
　　“忆白真是个好孩子。”白墨拍拍冷忆白的头，以示安慰，虽然这样的动作由他来做，显得不伦不类了点。
　　“瑞，一定不会有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