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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遗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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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了一下。
雪林翻身钻了进去,动作轻盈敏捷,就像是只小猫。
谁也发现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他低着头缩在角落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骑士的交谈声隐约落入耳中,但很快就被风吹散,周围越来越安静,最终只剩下马蹄与车轮滚动的声响。
出城了。
雪林舒了一口气,从窗户缝隙往外面看去。
马车正在一条山路上,四周的雾气很浓,明明是中午,天色却是昏暗的。
让人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
这是要去哪里?
雪林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马车内部。
里面的装饰奢华。
墙壁上的鎏金花纹崭新,香水味很浓,显然是招待贵客用的。
但现在,车上载着的是一群毛头小子。
他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洗刷得干干净净的,但从劈叉的指甲和泛黄的牙齿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很好的生活习惯,应该是来自于贫民窟。
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成为贵族的客人。
雪林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现在上了马车,要下去就没这么容易了。附近是荒郊野岭,不知道藏着什么骇人的野兽,要是回到城里,还要面对骑士的追捕。
不如先待着马车上,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还能趁机彻底摆脱那个怪物……
想到这里,他的手腕上突然刺痛了一下,似乎是被虫子蛰了。
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瞧见。
可能是错觉。
他摩挲了一下手腕。
只是在瞧不见的地方,一道阴影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游走,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触手,死死缠住了手腕,贪恋着人类给予的温度。
……
雪林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马车上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然后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主动开口:“我叫亨利,你们呢?”
有他开了个头,马车里热闹起来,大家的年纪差不多,很容易打成一片,很快就交换了姓名。
雪林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在乱糟糟的声响中,他悄然开口:“你们也是来那个的吗?”
他手上的信息很少,是在套话,所以说的含糊不清,但所有人都心领神会。
“没错。”
“我没想到会这么幸运,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啊是啊。”
七嘴八舌中,雪林大致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都是贝利公爵的客人。
他听说过这位贵族。
出身高贵、富有,年轻时曾在国王身边任职,但因为家族遗传病,不得不回到弗兰港修养身体,平时鲜少出现在人前。
最近,贝利公爵生了一场重病,即将回归神明的怀抱。
在生死关头,他良心发作,想起了年轻时的一段风流韵事——他和交际花有一个不知名的私生子。
私生子大概十六七岁,迟来的父爱让贝利公爵为他分出了一笔价值五千金镑的遗产。这足够让一个穷小子阔绰得度过下半辈子。
只是贝利公爵现在重病昏迷,不记得私生子的母亲是谁,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特地邀请来了符合年龄,可能是他私生子的少年。
一提起这笔遗产,马车里的气氛就变得火热了起来,有人幻想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兴奋地手舞足蹈。
说到兴头上,忽然有人浇了冷水:“可是,公爵只有一个私生子。”
车上坐着七个人,但只有一个可能是公爵的私生子。
一个人一步登天了,其他人又要回到灰扑扑的贫民窟。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
少年们的目光交汇,刚刚还勾肩搭背,现在却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互相警惕了起来。
雪林下意识地揉搓着手腕。
不知怎么的,他的手腕上有点痒,感觉有东西在皮肤上游走。
贵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听起来多像是一则童话故事。
不过他知道,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在诡异的沉默中,马车停了下来。
门被打开,车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下去。
雪林混在其中,毫不显眼。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古堡,背靠着悬崖而建,下方是翻涌的暗流。
城堡门口站着一个老嬷嬷,她带着深黑色的礼帽,纱网垂下,后面是一张刻薄古板的脸。
她的嗓音嘶哑:“午安,各位。”
少年们局促不安地站着,稀稀拉拉地回应:“午安……”
嬷嬷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老旧的树皮,耷拉下的眼皮后冒出锐利的光。
一个、两个……七个。
嬷嬷冷不丁地开口:“怎么多了一个?”
车夫擦了擦汗,支支吾吾:“没多啊,我都是按照您给的地址接来的人……”
嬷嬷目光一一扫过。
少年们全都低着头不敢与嬷嬷对视。
嬷嬷:“出来一个人。”
少年们你推我我推你,犹豫着不敢乱动,生怕一个说错话做错事被赶出去,错失一步登天的机会。
嬷嬷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
雪林思索了片刻,主动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午安,嬷嬷。”
嬷嬷看了过去。
雪林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企图来获得嬷嬷的好感。
嬷嬷不为所动。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嘎嘎——
身后乌鸦腾空而起,漆黑的身影盘旋在半空,带来不详的感觉。
雪林被冰冷的视线注视着。
要是胆子小一点,说不定都要被当场吓哭,被人戳穿。
但他现在要扮演的不是一个求人怜惜的小可怜,而是一个野心贪婪的贫民窟小子。
雪林不假思索地说:“嬷嬷,我出生在弗兰港的贫民窟,我的母亲未婚生下来了我,在她临死前才告诉我我有一个声名显赫的父亲,直到今天才知道——我的父亲竟然是贝利公爵。”他说得十分激动,甚至哽咽了起来,“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是为了遗产来的,我只是……想见一见我的父亲。”
他的眼角没有泪水。
这表演太假,假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野心与贪婪,让人觉得他愚蠢无知。
但这正好就是贝利公爵所想要的。
表现得太过聪明,演得太真,反而不好。
嬷嬷眼中的怀疑果然消失了,抬手放行。
雪林顺利通过。
嬷嬷又对其他人盘问了一番,可她始终没有发现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她只好摆了摆手:“算了,多一个就多一个了……都都进来吧。”
上流社会的大门敞开。
他们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进去其中。
嬷嬷在前面带路。
一楼大厅的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型的油画,让进来的人第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自画像。
雪林仰头。
油画中的贝利公爵与传闻中的一样英俊,身穿铠甲,肩膀上刻着家族的徽章。他同样能够高傲而阴冷地注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从大厅右侧的楼梯上去,顺着走廊,四周逐渐变得幽深。
雪林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他。
转头看向目光投来的地方,没见到人,反而是对上了一副油画。
画上是一个体型丰腴的贵妇人,穿着鲸骨束腰与宽大的裙摆,手中捏着一把羽毛扇,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产生了错觉,女人的嘴唇慢慢地掀开,洁白整齐的牙齿上沾着了血丝与肉沫,隐约间还传来啃食咀嚼的声音。
咔呲。
咔呲——
声音钻入耳廓,直让人骨头发寒。
雪林直直盯着油画中,看得久了,女人似乎要从油画中钻出来。
嬷嬷在前面催促:“快跟上。”
雪林收回了目光。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无处不在,摆脱不了。
不仅是他不安,就连缠在手腕上的触手都绷直了身躯,触尖裂开了一条缝隙,像是在向黑暗中的存在警告——
我的。
这是我的。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处待客的大厅。
华贵的水晶灯从上空垂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地上铺着手工编织而成的地毯,让人感觉是踩在云端上。
出于习惯,雪林下意识地观察四周,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线。
但奇怪的是,大厅是一个密封着的空间,没有窗户,连门都被关上了。
灯光很暗,影影绰绰,仿佛是有扭曲的身影藏在暗处。
绕过拐角,大厅的全貌出现在了眼前。
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桌边只摆放着六张椅子,显然,现在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嬷嬷没有发话,其他人也不敢乱动。
只有雪林一个人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率先拉开椅子坐下。
嬷嬷看了他一眼,没看出是不是在生气,转而对其他人说:“坐吧。”
因为少了一张椅子,有仆人临时搬来,插在其中,显得有些拥挤。
等所有人都落座以后,嬷嬷站到了最前面,开口:“贝尔公爵病重,需要各位在城堡暂住一段时间,等确定了你们的身份,再给予你们应有的遗产。”
底下一阵交头接耳。
最后是一个壮硕高大的少年壮着胆子开口:“嬷嬷,要住多久?”
雪林记得他叫做亨利。
嬷嬷冷冷地说:“七天。”
亨利还想要问什么,但嬷嬷不想解释太多,自顾自地说:“贝利家族历史悠久,血脉高贵,在城堡里必须遵守贝利家族的规矩。”
嬷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第一,晚上十一点宵禁,不准离开卧室。”
“第二,三楼是贝利公爵的卧室,除非有邀请,不得进入。”
“第三,城堡里看不见海,如果有人邀请你们去看海,请快速告知仆人,并且不要应邀。”
“第四,禁止吃鱼。”
“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