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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亲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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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林:“……”
雪林是在胡说八道。
可没想到这个怪物居然真的相信了,并且还在这里较真。
阿诺就这么站在原地,阴影在身后游走,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带来一股刺骨的凉意。
开什么玩笑,他要去……亲吻一个怪物。
谁知道皮囊下面是什么可怕扭曲的存在。
这对雪林来说是一个挑战。
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主动走上前一步,拉进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抿了抿唇角,琥珀色的眼瞳像是融化了的蜂蜜,甜得发腻。
“你低一点。”
阿诺不解,但还是慢慢地低下了头。
在这一瞬间,一点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在脸颊上掠过。
一触即离。
很短,但感觉却很明显。
这是冰冷无垠的深海里没有的。
祂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被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要被烧焦了。
不过这也只是错觉。
就算是再炽热的海底岩浆,都无法在表皮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似乎并不是作用在皮囊上的,而是更深处的……灵魂。如此新奇的体验,就连触手都要打成结了。
阿诺怔怔地站着。
想要伸手碰触一下被亲吻过的地方,但抬到一半,就又停止了。
因为祂怕一碰,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会消失不见了。
半晌。
阿诺像是终于被上了发条的人偶,木木地说:“我……我要做什么?”
雪林别过头去:“你什么都不用做,已经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吗?
阿诺不想结束,甚至还想再尝试一次。
但雪林明显不给他这个机会,说:“走了,我们回家了。”
阿诺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
小巷尽头,从侧面狭窄陡峭的楼梯上去,再拐角就是雪林住的地方。
楼道里静悄悄的。
阿诺的视线一直黏着在他的后背,传来一股令人发麻的凉意。
雪林假装没发现,自顾自地打开了门。
吱嘎——
木板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门后的房间不大,容纳下一张床后就有点挤了。
唯一的好处是有一间单独的盥洗室,为此雪林每个月要额外支付三十个铜币。
他站在门口,邀请阿诺进来。
阿诺一走进房间,刚打开的煤油灯就滋滋作响,里面的火光变得微弱,很快影子就把每一个空隙都填满了。
雪林没察觉。
或者说,就算察觉了也没有用。
他有点累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解决了阿诺——死掉的那个——的麻烦,然后又被海神殿堂的审讯官提审,又被敲诈,还遇上了一个喜欢玩扮演游戏的怪物。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精蓄锐。
雪林脱下了帽兜:“我要睡觉了。”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沙发,“如果你也要睡觉的话,可以睡在那里。”
阿诺看看沙发,又看看雪林。
雪林没管这个怪物,先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脸,等到出来的时候,阿诺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沙发是垃圾堆里淘来的二手货,被人割了好几道口子,发潮的海绵都翻了出来。
阿诺躺得笔直,双手搭在胸前,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雪林的目光凝视了片刻。
看起来这个怪物还挺听话的,没有要随便大开杀戒的意思。
不过这么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怪物怎么可能会听话?
只会是扭曲,可怕和危险。千万不能被表象所迷惑了。
祂很危险。
祂不是人。
雪林收回了目光,退去了伪装后,脸上有些冷。
煤油灯熄灭了。
租来的房子廉价,靠近大海,常常能听见船只的鸣笛声。
奇怪的是,今晚格外的死寂,海面上连一点响动都没有传出。
雪林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他有一种预感,就是接下来要面对一阵狂风暴雨。
封锁着的航线,漂洋过海而来的通缉令,还有……和他同处一室的非人怪物。
全都是讨厌的麻烦。
思绪很乱,雪林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一道奇怪的影子倒映在墙上。
扭曲,怪异。
无数光影交织在一起,缓慢的蠕动着,散发出了绚丽的光彩。
但这似乎只是窥见庞然大物的一角,还有更加可怖的存在藏在黑暗深处,无法窥视、无法聆听。
他突然觉得累了。
眼前黑影晃动,眼皮变得很沉,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彻底陷入了沉睡。
就像是回到大海的怀抱一样。
纯粹的黑暗中。
阴影流淌,将雪林围作一团,就如同是守护宝藏的巨龙。
影子狂乱沸腾,其中一条触手被分了出来,试探着接近,尖端裂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想要去品尝那白皙纤细的脖颈,那莹润滚圆的耳珠。尝一尝是什么甘美的味道。
就在即将要咬下去的时候,阿诺睁开了眼睛。
触手僵在了半空中,不能动弹。
阿诺轻轻一抬手,触手讨好一般缩了回来。
他的下颌处裂开了一道口子,将触手塞了回去。然后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下一秒,身影出现在了雪林的身侧。
悄无声息地低下头,慢慢地靠近了雪林,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
先从手指尖开始,顺着手臂一路向上,落在了跳动的脉搏上,在停留了片刻后,又来到了白皙的脸颊,再到柔软的唇角。
似乎是在打量着,从哪个地方下口比较好。
最终,阿诺慢慢地伏了下来,笨拙地模仿着,慢慢亲吻上了嘴唇。
祂不懂如何深入。
只是单纯的触碰,一下又一下,祂似乎迷上了人类的温度与皮肤的柔软。
更像是获得新玩具的小孩,不厌其烦地尝试着。
祂有点饿了。
在触碰之后,那种空虚的感觉越发的明显,想要用什么来填满。
吃了雪林。
……祂爱雪林。
祂有些分不清,爱念与食欲的区别。
最终祂还是克制住了这念头,慢慢地后退,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白天到了。
黑暗如潮水一般退去。
只是一截触手不甘心,趁着祂不注意,偷偷钻进了雪林的衣领,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
深夜。
审判官的门被敲响。
“进来。”
一个身披盔甲的骑士快步走了进来:“审讯官阁下——”
“有什么急事?”
骑士:“有光明神殿的信使传来消息,封印地有一件重要物品失窃了。”
“重要物品?”
“是……被污染的物品。”说起“污染物”这三个字的时候,骑士的说得飞快,像是这个单词在舌尖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连带着一起被污染一样。
污染物很危险——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那些东西来源于深海,大多诡异扭曲又邪恶,虽然使用者能拥有超凡的能力,但下场通常不怎么好,不是消失在深海中,就是堕落成怪物。
每一次污染物的失控都回引发一场灾祸。所以,大多数污染物都被各大神殿封印控制着。
审判官:“偷盗者是谁?”
骑士支支吾吾:“光明神殿有发来通缉令,但是……在卸货的时候,通缉令丢了。”他很快找到了解决的方案,“不过听信使说,小偷的特征是黑发,年纪不大,呃……长得很好看。按照路程,应该在这两个月里刚来到弗兰港。”
审判官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谋杀案,脑海中闪过雪林的模样,随后又暗自摇头。
哪里会这么巧?
那个少年这么怯弱,估计听到污染物这个词,都要吓得哭晕过去。
怎么样都不像是通缉令上的小偷。
“还有他的偷窃技术很精湛,很会迷惑人……”
审讯官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了。让骑士们警戒起来,全城搜索重点关注在港口来往的黑发少年。标记为……极度危险。”
窗外。
不知不觉间,雾气越来越浓了。
就像是瘟疫,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
雪林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感觉到唇角有些刺痛。用舌尖舔了舔,在经过湿润后,这感觉越发得明显。
……奇怪。
是太干了吗?
他起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头大乱糟糟的,眼角还含着生理性的泪水,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喃喃道:“阿诺……”
房间里没有别人的身影,包括怪物的。
雪林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藏起来了,还是玩腻了?
敲门声依旧在持续。
雪林抓了抓头发,决定过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折返到窗前,往下低头看去。
外面人来人往,有骑士在其中徘徊,在检查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嘈杂的声响传来,断断续续的。
“看见过没有……”
“黑发的……”
“他很危险……”
雪林屏住了呼吸。
骑士们在寻找着黑发的人。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他手上的污染物来的?
阿诺以为,他被通缉是因为偷了值钱的东西。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偷的,是一件污染物。
……该死的污染物。
要是在偷之前就知道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他怎么样都不会招惹那个该死的教士。
现在被各大神殿通缉,仓皇逃窜,还不能把这件污染物交出去自首——因为在得到它的一瞬间,它就和他融为一体了。
听追捕他的骑士们说,这件污染物是219号,来自于大海深处,据说可以召唤来自深海的神秘神祗。
该死。
要是真的有这么有用就好了。
现在来不及胡思乱想了,雪林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前。
外门的骑士似乎以为这间房子里没有人,转而去了隔壁。
隔壁住着的是一对母女,面对骑士的盘问有些茫然。
“你们家里有黑发的吗?”
“没有……”
“你们多留意一下,有看见黑发的、长得很好看的人,立刻上报神殿,会有一笔赏金。”
母亲木木地点头。
女儿显然精明许多,问:“先生,有多少赏金。”
骑士:“最少有十枚银币。”
女儿惊呼了一声,就连木然的母亲都有所动容。
十枚银币,这是她们一个礼拜的工资了。
女儿的眼睛转了转,脆生生地说:“我们隔壁就住着一个黑发的,他长得很好看,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现在他应该在家里的……”
在看见骑士询问的时候,雪林已经确定是冲着他来的,他不假思索,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顺着管道落入了地上。
这动静引起了路人的注意,雪林冲着他们尴尬地笑了笑,回头扯了一声:“别追了,我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还债——大不了我卖身给你们嘛!”
路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原来是被债主追债的。
这种人通常是欠了高利贷,催债的大多也是凶狠的街头混混,他们不想惹上麻烦,纷纷挪开了目光。
雪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先是镇定自若地走向了小巷,随后翻过墙,拔腿就跑。
很快,神殿骑士就反应了过来,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雪林正要冲出小巷,刚探出头,又缩了回来——到处都是海神神殿的人。他的黑发太过明显了,必须要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雪林咬着手指关节,思绪转得飞快。
这里是条死胡同,能躲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在巷子口短暂的停留了片刻。
雪林的动作一顿,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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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得一声。
马车再次启程。
神殿骑士看见马车,正要上前查问,却被同事拦了下来。
骑士不解:“怎么不去?”
同事瞥了一眼:“你刚来?”
骑士:“上个月刚调来弗兰港。”
同事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马车上的家徽看见了吗?”家徽的图案是一片鱼鳞横插-着一把长剑,“这是贝利家族的马车,大贵族,我们惹不起。”
骑士:“可是我们是风暴与海洋之神的骑士……”
同事意味深长地说:“神明当然不怕这些贵族,但是我怕。”
骑士不懂,但在交谈间,马车已经从身旁经过,一路朝着城外而去。
同事还在和别人八卦:“贝利家族的人都富有英俊,不过可惜的是每一代公爵都活不过五十岁。”
“是啊,听说每当血月降临,能听见古堡里传出古怪又疯狂的低语,甚至还有人看见死去的幽灵在花园里徘徊……”
“嘘——少说点,他们是被深海诅咒的。”
在城外,山脉高耸,雾霾笼罩。
轰隆——
一道惊雷劈下。
在这一瞬间的亮光,足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昏暗的阴霾下,一座古堡屹立,漆黑压抑,就像是一艘孤舟,随时都可能被雾气吞没。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