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E弦》三十三

5、第五章

　　跟穷比起来，胖又不是什么事儿了。

　　新来的人事经理急于表现，提交了一个绩效考核方案，正中总经理下怀。他名正言顺压住当月工资，要求各层人员积极配合，几时出来成果几时发工资。一时间除了外包的清洁工和保安，卖场内人人来火，两两三三逮到空子躲到货架后就开始骂娘。

　　身在结算第一线的夏末，胆子没大到当众敢于批评领导的决定，然而着急啊。眼看秋风起，衣服鞋子总得添点，再减肥也不能喝东南风当一餐，可领导的话放在那：急？那你们赶紧啊，我也急。

　　“夏姐，打算自己开伙？”流动岗拿着零钱袋装个样子凑上来，“你房东转性了？”

　　“他？”夏末干笑一声。唉吃一堑长一智，不经过这种房东哪知道中年男人的抠，就因为水电包在房租里，所以能抠则抠，恨不得电风扇都不给用。她特意买了个最小型号的，方便逃过他的眼睛。“我打算煮粥，榨菜花生米都能过粥。用小红花生米，选碧青的小尖椒切细圈，拿香醋一拌，下饭都行！”

　　流动岗咽了口口水，“听着不错。你不减肥了？汤烫躺，这三样可是减肥大忌。”

　　“在外头吃太贵，人工店租都是成本。没办法，”夏末瞄了圈周围，见没碍眼的放低声音问，“你工资到账没？”

　　说到这个，流动岗也气，“别提了，我本来打算拿到钱换个手机，等得脖子都长了。”夏末知道她是跟着父母兄弟出来打工的，一大家子租了一套房。男的都在工地干活，虽说搬砖辛苦，但收入挺不错，瞧不上她在超市挣的小钱，她每个月拿到手也就随便花了。

　　流动岗也偷偷看了看周围，“夏姐，要不咱们跳槽吧，东家不做做西家。”

　　“我学历低…….”书到用时方恨少，“别的地方也不见得比这强。”夏末挺有自知之明，来这之前她在一家东南亚财团开的超市做收银，那店开了半年就倒闭跑人，欠员工一个月工资。别人抢着拿了些店里的东西来抵，她跑慢一步只看见人头挤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就恶心了，下不去手只好自认倒霉。

　　“这人哪……”还没讲完，老远就能看到中层们又出来巡视，夏末赶紧给流动岗一个眼色，两人极有默契地立马散。

　　夏末手里忙个不停，脑里也没个歇，把手头的钱算了又算－无论如何，这个月她实在没办法汇钱了。下季度的房租，秋天的衣服，还得置床被子，今年早春冻得整晚睡不着觉的记忆犹在，……还是得挤出一笔钱汇过去。

　　人生海海、海路好行，只是别回头望。

　　流动岗突然又冒出来，“夏姐，你多大？”

　　夏末想了想，“21？二十过了几个月。怎么？”

　　流动岗仔细地打量一番，扔下话就跑，“还以为二十五六，快减肥吧。”

　　夏末，“……”

　　胖又怎么啦？她才不会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减肥，吃自己的饭，让别人说去。

　　幸好这世上还有另一种生物，贴心的小天使。

　　叶重山那孩子停下练习，“你有心事？瘦了不少。”

　　“啊？”真的？果然天天相处的不及每周才见一次面的容易发现变化，夏末捏捏自己的腮帮子，手感不错，有弹性，胶原蛋白不少，肉也不少，标准胖脸蛋。她顿时泄了气，说来也奇，这么满腹心事，吃得不行，每天都在干活，怎么就不瘦！

　　“没事。继续练，别停。”

　　叶重山变本加厉收起谱放下琴盖，“今天不练了。”

　　简直不把他妈派来的监工放在眼里，夏末一脸严肃，“不行。”

　　叶重山跟没听到似的，抬腿就走，到门口回过头，“我妈拖你钱？”

　　夏末把头飞快地一摇，绝对没有，已经付到元旦，可不能冤枉大好人。

　　他微微一笑，“你还想赚点钱不？”

　　嗯？夏末用力地点头，当然想。

　　叶重山走到窗边指给她看，“隔着两户有家姓秦的，秦楚是我同学，她也想请位陪练。”

　　别是小女朋友吧，夏末在心里想，嘴上却讲的认真话，“我弹得不好，怕误人子弟。”不是谁都像叶家这么好说话的。

　　叶重山无语，你不正在做我的陪练，不怕误我？

　　“像你属于心里有数的，其实不需要人陪，我贪钱才没跟你妈坦白。”夏末看他脸色凝重，微微后怕，果然人熟容易出漏子，怎么能当面说真话。

　　“能弹一点吗？”叶重山把她按到琴凳上，打开琴盖，“随便什么曲子。”他加重语气，“别让我失望。”

　　得，滥竽充数，总有一天会穿帮，夏末认命地看着黑白键。

　　“不记得谱？”叶重山直起身，他有整整一排柜的琴谱，从古典到流钢。

　　夏末摇头。

　　斯坦威的三角。

　　人生来不同，她抬头对他笑笑，“我头回摸到这么好的琴。你同学家给的报酬高吗？”

　　“很高。她在准备演奏级，有时会发小脾气，需要人陪。别担心，你不用弹得多好，能蒙过她父母就行，拿出勇气，他们比我妈好说话多了。”

　　哎这孩子-看来对自己的妈有心结。

　　既然如此，夏末咬咬牙，献丑了。

　　她抬起手，闭眼酝酿了一下感情。

　　真是……万万不能没钱。想到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