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眼含情深 ...
-
夜风习习，血月晦暗，魔主府的阵法在悄然无息中暗暗运行，绞杀所有心怀不轨、企图闯入府中的探子。
圣真子的房间灯火葳蕤，外面没有侍卫和婢女，徒留一层淡淡的结界笼罩，对面的屋顶凭空出现一缕黑雾，雾气散尽，出现一个身着浅黄衣衫的翩翩少年郎。
白骨枯瞧着这层结界，暗暗一笑，心道这圣真子果然有事瞒着，不然为何如此谨慎。
他施法开了千里眼，正要探查，突然感受到一股同类气息。
他眼色一凛，下一秒化作黑雾消失。
白骨枯走后，符支祁拿着折扇出现在屋顶，夜风拂过，吹起他的白袍衣袂翻飞。
他看着眼前的结界，垂眸若有所思，正要探查，一道流光划过，眨眼间鬼魅狐就来到他身边。
符支祁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夜探魔主府的慌张。
他四平八稳地看向身边衣着美艳暴露的女子，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符大人不是自称君子吗？怎么也做如此行径？”鬼魅狐嗤笑，反问他。
符支祁微笑：“我可以不是君子。”
鬼魅狐看向眼前的结界，啧叹道：“这圣真子果然有所隐瞒，连这种结界都布下了，看来是不想任何人知晓。”
“谁——”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冷呵，原本紧闭的房门被破开，一簇白色的毛发泛着凛冽的寒芒，尖锐无比地破空而来，带着不可抵挡的杀意。
圣真子这是已经有所察觉！
符支祁和鬼魅狐面色微变，“不好！”
他俩施法挡了回去，下一秒化作黑雾散去。
屋内，圣真子移形换影，眨眼间来到屋外，他手中挽着拂尘，站在院子里冷冽地看着他们刚刚离开的位置。
半晌，他冷冷一笑。
*
自那日传信给圣真子，瘟疫两魔已经等了七日。左等右等，左盼右盼，不仅没有等来圣真子，甚至连他的回信都没有了，这让瘟魔也猜不准他们的魔主到底在想什么。
疫魔说：“大哥，那些镇民这几天都在问什么时候做法，你说魔主那边什么意思？要不咱们直接把人带回去吧。”
瘟魔瞪了眼不成器的弟弟，“魔主先前就有交代，私底下偷偷摸摸寻找先王后的下落，不得走漏风声，咱这次要是光明正大把人带回去，被其他魔主的手下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这傻子想过没有！”
被自家大哥训斥一通，疫魔也不敢顶嘴，“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那能怎么办？只能等呗。”
“大哥，你说咱魔主为什么要让我们偷偷探查先王后的下落啊？”
瘟魔恨铁不成钢，“说你傻你是真的傻，你看不出来啊，咱魔主喜欢先王后，这种事可不得偷偷的，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你说陛下会怎么样？”
疫魔煞有其事点头，“这倒是，要是让陛下知道自己的臣子喜欢自己的女人，那不得多膈应。”
“好了，这些事休要再提起，咱们做好本分事就行了。”
另一边，卫映月被困这几日老老实实在房中打坐调息，争取可以多恢复些。
而王家那边，京墨等人也在养精蓄锐。
又过了两日，永安镇的镇民实在受不了，跪求在瘟疫两魔面前请他们赶紧起坛作法。
他俩随便寻了些理由将人打发掉，疫魔扭头对瘟魔说：“大哥，要不你再问问魔主？”
瘟疫觉得一直拖着也不是事，点头，正要修书给圣真子，不料一道流光从四方院落外面飞进来，于雾光中走出一个面容圣洁俊美的男人。
圣真子身披圣帛，白衣金带，手挽拂尘，淡淡地看向瘟疫两魔。
他俩立马单膝跪地叩见道：“魔主！”
圣真子为了避开其他几位魔主的注意，这几日故意与他们周旋，好不容易脱身，这才马不停蹄赶往永安镇。
他收起拂尘，迫不及待问：“人呢？”
瘟魔道：“禀魔主，她就在隔壁房间。”
闻言，圣真子转身去了隔壁。
卫映月被施有法术的绳索束住，她盘腿坐在地上打坐，腰背笔挺，阖目养神。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也怡然不动。
直到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束光照了进来。
圣真子站在门口，入目就是女子双手背在身后，身前交错着绳索，她一袭红底白衣，发髻间插着一支红白相间的木簪。
恍若天阙仙子一样的姑娘此刻正阖着双眼，哪怕身处如今的境地，也依旧淡然处之。
圣真子一怔。
尽管瘟魔给他的画像已经完全描绘出她的模样，但当他真的看见对方时，那种震撼的感觉直击心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瘟疫两魔站在圣真子身后偷瞄他，随后又默契对视。
疫魔眼神示意，问魔主这是怎么了？
瘟魔悄悄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圣真子跨过门槛，敞开的屋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轻轻的一声“砰”，动静并不大，但却惊扰正在闭目养神的卫映月。
她缓缓睁开眼，平静无波的看向圣真子。
圣真子一直都盯着她，见她睁开眼，他眼里的光越来越盛，希冀着能从她的反应里或者声音里、看到或听到自己想要的。
然而，并没有。
他为之魂牵梦绕的人，此刻正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问他。
“你是谁？”
圣真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其实他早该知道，王后娘娘一介凡人又被强行抽出魂魄，脱离了躯壳，阴曹地府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能去哪？她只能游走于大江南北，永生永世不能投胎转世。
若是在外遇到危险，那也只能魂飞魄散。
找她的，不止有他。
可他们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且没有来生。
“你不记得我了？”他还是抱着一丝不该有的希望问她。
卫映月静静地看着他的眉眼和额角的红痣，“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不是王后娘娘，她们只是恰好长得一样。
圣真子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他找不到真正的卫映月，但又找到一个跟她难辨真假的替身。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愿意跟我走吗？”圣真子微笑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想带她走，把她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发现不了。
她只属于他。
卫映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圣真子也不恼，蹲在她面前，掌心抚着她的薄肩，俊美的模样透着圣洁气息，当真与佛子无异。
“可我认识你呀，你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任谁也没有想到，令各界闻风丧胆的八大魔主之一的圣真子、素来喜欢玩弄女人，竟有一天也会对一个女子温柔以待。
卫映月并没有受他的蛊惑，一脸坚定，神情带着入世弟子的执拗和死板。
“永安镇的瘟疫未除，我哪都不会去，也不会跟你走。”
圣真子上下打量她，无奈一笑：“以你这点修为，怎么可能除得了永安镇的瘟疫？”
卫映月正眼看他，“你有办法？”
圣真子点头，“只要你跟我走，我便替你除了这瘟疫，如何啊？”
“这场瘟疫并非天灾，而是邪魔作祟，就算除了也没用，除非把制造这场瘟疫的邪祟杀了。”
“杀了？行，若你跟我走，那我便替你杀了他们。”
瘟疫两魔虽然不得圣真子重用，但他俩也是有危害一方的本事，其自身修为也不低。
换做旁人或许会犹豫，但圣真子不会。
对他而言，损就损了，并无大碍。
卫映月又怪异地瞧他，“你有这本事？”
圣真子觉得她的眼睛当真是有趣，“别小瞧人。”并非只有楼厌归本领通天，她这话让圣真子不由得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先王后就最是崇拜他们的陛下，一心一意爱慕，觉得他英勇不凡。
圣真子觉得他也不差。
真论起来，不过是楼厌归先遇见她。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诓人？”卫映月不信他。
圣真子觉得这个替身不好忽悠，换做王后，这会定然已经信了。
果然，还是她最单纯了。
圣真子说：“那我这就替你除了这场瘟疫作祟的邪魔。”
卫映月不说话。
“等我片刻。”
他起身走出房间。
瘟疫两魔在外面翘首以盼，等着魔主从屋里出来就许他们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见圣真子出来，他俩赶紧迎上去，陪笑道：“魔主。”
圣真子扫了眼这永安镇的天，“把这的瘟疫除了。”
疫魔忍不住问：“魔主，这是为何啊？他们只是——”
话未说完，瘟魔对着自家弟弟就是一个大鼻兜，“闭嘴！”
疫魔都懵了，捂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
瘟魔赶紧对脸色冷冽的圣真子道：“属下遵命。”
他即刻施法，收了弥漫在永安镇上的瘟疫，不捎几息，整个镇子天朗气清，恢复以往的生机勃勃。
瘟疫笑道：“魔主，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了。”
“很好。”他淡淡道。
还不待瘟魔高兴，下一秒，圣真子的拂尘直接横穿他的整个胸膛。
“扑哧——”
似开膛破肚之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瘟疫两魔措手不及。
瘟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圣真子，穿身而过的拂尘染了血，大片大片的鲜血往外涌。
他脸部痉挛，嘴里兜不住血，“魔…魔主……”
瘟魔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死在圣真子的手上。
疫魔也被吓到了，回过神后，他龇牙裂目喊道：“大哥——”
“快走！”瘟魔强撑着施法，对着圣真子就是一掌。
“不自量力。”他轻而易举化解，手中拂尘一拧一抽，鲜血洒遍院落，打在院中的花草身上。
下一秒，还未逃走的疫魔被拂尘穿心而过定在原地。
“嗤——”
疫魔口吐鲜血，迟钝地垂眸，看着胸前染血的尖利拂尘。
随即轰然倒地。
圣真子白衣金带，额角一抹红妖冶又圣洁，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院子里瘟疫两魔的尸首，淡然自若地抹去拂尘上的血迹。
就算卫映月不提杀他们，他也不会放过这对兄弟。
他要把人藏起来，那就意味着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他知，就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
万一哪天就抖出来了呢？
圣真子掐了一个净身术，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他转身拾阶而上，踏进屋子。
“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办到了。”圣真子屈膝蹲在卫映月面前，一挥手，化去她身上的束缚。
他伸手将人拉起来，“出去瞧瞧吧。”
圣真子攥着她的手，卫映月看了眼，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情愿。
她抽了抽，没抽出来。
男人佯装不知，拉着她往外走，“随我去看看吧。”
卫映月站在院中，看到两具被杀的邪魔尸首，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魔气，确实是瘟疫两魔。
想不到圣真子竟真的下得去手。
圣真子攥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卫映月身上。
“如何？高兴了吗？”
他这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搏褒姒一笑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卫映月却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现在不重要。”圣真子道：“之后你就知道了，我已经做到你说的事，现在你该跟我走了。”
这次，不待卫映月再说什么，圣真子已经强行带她离开。
萦绕在永安镇的瘟疫顿时烟消云散。
京墨三人也有所察觉。
秋成君望天道：“怎么突然又没了？”她想到被瘟疫两魔带走的卫映月，霎时脸色大变，“小师妹！”
京墨追着她出去，洛意枫跟在后面追：“师兄师姐你们等等我啊——”
三人赶到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
“奇怪，我怎么闻到一股还没散去的血腥味？”洛意枫嗅了嗅。
京墨检查了所有的房间，凝重道：“小师妹不见了。”
秋成君蹲在院子里，手指捻了一片花瓣，指尖沾着暗红的血迹。
她放在鼻翼间闻了闻，“与瘟疫两魔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应该是他们的。”
洛意枫又看了看这里的陈设，“镇上的瘟疫已经消失了，这里又有血迹，那两个邪魔莫不是已经死了？但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啊，师妹又去哪了？”
京墨已经摸出通讯器，“我试着联络小师妹，看看可不可以。”
他注入法力，然而，通讯器只亮了半息就暗下去了。
…
圣真子带着卫映月离开永安镇，来到镇外的一个山头，又施幻境之术缔造了一个偌大的府邸，他正要带人进去，却见她身上的通讯器亮了。
圣真子想也没想就替她掐灭。
卫映月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们并不重要，你不要搭理。”从瘟魔那里，圣真子已经知道她的基本状况。
归墟派弟子，修为不高，此次与同门师兄师姐来到永安镇除害。
想必刚刚联络她的就是那些同门。
为了断绝卫映月与外界的联系，也为了让他的行踪不被魔域那些人知晓。
圣真子又布了一个结界，专门用来隔绝外界。
在幻境之中只有他们。
他要把她藏起来。
幻境里有一座气派恢宏的府邸，里面有数不清的侍卫婢女。
圣真子把卫映月带到一间院子，又给她安排了伺候她的婢女。
“从今往后，你就安安心心住在这，我现在先去处理一点事情，晚上再过来看你。”
说完，圣真子还多了一个心眼，施法封了她现在的修为，让她变得跟寻常普通人无异。
“你封我修为干什么？”
“别害怕，我又不会伤害你，只是想你好好呆在这等我回来。”
他笑了笑，又对旁边的婢女使眼色，示意她们务必好好伺候。
圣真子走后，卫映月被她们寸步不离的守着，说是伺候，但更像囚禁监视。
她淡然自若地看着她们，该逛逛，该走走，到了晚上，卫映月沐浴更衣，有婢女拿着一套崭新的繁复衣裙进来。
看到那套熟悉的衣裙，卫映月眸色微敛。
那不是她当初在魔域时穿的一套吗？
圣真子已经在房内等候多时，他坐在烛火前，拿着一根细细的小棒挑着面前摇曳的灯芯。
烛火葳蕤轻晃，似风簌簌拂过。
“大人，卫姑娘来了。”婢女道。
圣真子抬头，只见卫映月着一袭浅橘长裙，裙摆绣着大片西府海棠，珠钗步摇，绫罗佩环，端得是天阙仙子模样。
这是昔日王后第一次到他府邸时的打扮。
圣真子眼前一亮，恍恍惚惚间，他好似看到那位爱而不得又朝思暮想的凡间女。
她似乎穿惯了简单的衣裙，不太习惯这种繁复琐杂的打扮，走路时步摇晃动，手脚时不时打转，不知道该怎么放。
圣真子回过神。
不是她，但她可以扮成她。
“下去吧。”他屏退候在屋里的侍女。
她们低声应道，福了福身，这才鱼贯而出。
圣真子望着她，笑道：“真美。”
卫映月避开他的手，“我不认识你，你还是尽快放我离开。”
“会点眉心痣吗？”他问。
卫映月不解地看向他，“不会。”
圣真子也不急，微微一笑：“没关系，不会也可以学。”
他告诉自己不能贪多，能找到这么一位长得一样、名字一样、难辨真假的替身已实属不易。
她跟王后没有关系，但他可以让她们有关系。
他会把她弄成他想要的样子。
圣真子拉着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铜镜在昏黄的烛光下发出淡淡光芒。
他坐下，拉着卫映月的手问：“你可以再给我点一次眉心痣吗？”
“再？”卫映月看着他，不管是眼里，还是神情里，都没有昔日的影子。
但她心底却清楚的记得，很久以前，她在魔域，在圣真子的魔主府，为了救下那些凡间姑娘，曾为他点过一次眉心痣。
那时他仰头看她的目光，卫映月迄今都记得。也是从那时起，她知道圣真子喜欢她，跟以前的喜欢不一样。
这些她都知道，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是故意的。
圣真子点头，“嗯，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没说，却是打开梳妆台前的一盒红色胭脂，拿起一支点眉心痣的笔递给卫映月。
卫映月接过。
他继续道：“曾经我喜欢一位姑娘，后来她亲手为我在眉间点了一抹红，那天的光穿过窗棂照在她身上，恍然间我似乎看到天上的神女。”
起初他喜欢卫映月，是因为她生了副好皮囊。后来喜欢她，却有着他都说不出的情愫和牵绊。
他想，用凡间老掉牙的一套说辞，或许这就叫一见倾心？又或许是……他玩弄了那么多女人，残害了那么多姑娘，最终却爱上一个寿命有限、平凡普通的凡间女，这可能就是天道因果，注定让他爱而不得，受尽折磨。
圣真子看向她，眼中含有深情，“那位姑娘虽然现在不记得我了，可她就在我眼前。”
卫映月道：“我并不认识你。”
“你会记起来的。”
“不会，我叫卫映月，是归墟派清阳掌门的座下弟子，我一直生活在那里，我有疼我爱我的师兄师姐，还有一些调皮捣蛋的弟弟妹妹，我从未离开过门派，这也是我第一次下山入世。”
她的语气平静，面容清清冷冷。
卫映月用手中的那支笔尖蘸了蘸红艳如血的胭脂，复而抬手，她似乎觉得这身衣裙太过繁复，下意识用左手拂着右手处宽大的袖摆，微微弯腰为他点上一次眉心痣，权当了却他一个心愿。
“你许是认错人了，我没有为任何人点过眉心痣，也不会点，但我要谢谢你这次帮我斩杀永安镇的邪祟，我点得不好，请多担待。”
圣真子抬眸望着她，眸中是她的倒影。
一模一样的场景，跨越时空再次重现。
神女一点眉心痣，自此难忘数百年。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眼含情深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