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心动》伏朱鱼

5、第 5 章

　　楼问月弟弟叫楼云白，比她小八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也应该上高二了。但很不幸，楼云白没有机会上到高中，没有机会成为一个他梦想中想要成为的成熟大人。

　　楼问月很多次噩梦惊醒之际，总会想到楼云白最后车祸的场景，一向臭屁喜欢耍帅的少年最后却死得血肉模糊、痛苦不堪。

　　她依然记得那天是个什么样的情景，爸妈一如既往的在吵架，摔盘子，梗着脖子谁也不让谁，话里话外全都是离婚这两个字眼。楼问月在这种窒息的氛围下生活了十九年，也不知为什么那天她再忍不下去，冷言冷语嘲讽一番，结果被盛怒的父母甩了一巴掌，她负气甩门离去，楼云白跑上去，跟在她后面。

　　那时候楼云白才初中，却已经知道姐姐是最亲最亲的人，看着她深夜离开，楼云白自然是担心着急，跟上去后他还没开口就被楼问月冷嘲热讽
　　。
　　楼问月阴阳人的功夫深得楼家夫妻的真传，硬是把将一个稚嫩的男生说得眼眶红透。

　　楼问月说完那一番话就后悔了，可她脸皮薄，也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干脆就想着眼不见为净，躲着楼云白似的跑到明江待了一晚。

　　那晚，她并不知道命运往往无常，这是她和楼云白最后一次相处。

　　楼问月在明江边睡了一晚，江边的晚上很冷，她梦见楼云白生了病，躺在病床上一睡不醒。

　　梦里是不幸的，但人总会用梦是相反的说法来安慰自己。
　　只可惜，梦大多数都是现实的预警。

　　楼云白跟疯了一样到处找楼问月，哪哪都不见人，最后跑到桥上。

　　这是条索命桥，他是在明江桥上出的事，而站在桥栏处往下看，入目便是一条并不清澈的河流——明江。

　　桥下是奔流的江河，楼问月趴在江边的小角落，昏沉沉的睡了一晚上。
　　夜里她睡得不安稳，现实是不安稳的成真版。

　　车祸与她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她接到警察电话，赶去见了最后一面，眼前这个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人，是已经死掉的楼云白，他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悄无声息。

　　楼问月就安静地看着他，耳膜无不充斥着楼书华和陈明月的哭喊声。

　　楼问月脑子一片空白，她抱着双臂，恍惚之间觉得一切都变得好奇怪，明明是酷热的盛暑，为什么全身上下都冷的发慌呢？

　　陈明月哭的接近虚脱，差点瘫软倒地。楼书华紧搂着她，面色沉痛，一向吵闹打架的夫妻此刻竟有了奇异的默契感。

　　楼问月额发凌乱，脚步摇晃着走了出去，思维一片混乱。

　　她在医院楼下的长椅坐下来，出神地望着上空被繁茂树叶遮掩的烈日，自言自语，“这个夏天，怎么这么冷呢？”

　　楼问月痛恨自己，痛恨那个扭曲的家庭，更痛恨那时候跟楼云白怄气的自己，就连他最后一通电话都给赌气挂断。
　　那时候打的电话，是想说什么呢？楼问月想，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那她会选择接通，然后肯定的说，“好，我等你。对不起。”

　　她已经没有机会接到楼云白的电话了。

　　夜里寂静无声，窗外只有知了的叫声。

　　梦里车祸的场面与楼云白躺在太平间的场景交替，流速越来越快。楼问月接近呕吐地睁开眼，捂住嘴，下床匆匆跑到卫生间。

　　再出来时，她洗了把脸，从冰箱里拿出瓶橙汁盘腿坐在客厅软垫上。

　　橙汁是冰凉的，她喝了一口，唇尖清凉的触感将她自己带得更清醒几分，她摸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深夜三点二十五。

　　楼问月打开微信，回叶蓝秋信息。

　　【你昨天介绍的那个商稿兼职，我打算接了。】

　　刚发过去，叶蓝秋很快就回了条消息过来：【什么？你不是觉得没什么挑战性吗？怎么突然要接了？】

　　楼问月：【但偶尔接接感觉也不错，可以练练技巧。】

　　叶蓝秋：【也行，支持你！富婆富婆！么么亲一个】

　　楼问月失笑，打字动作不停，【你是不是又熬夜到现在？】

　　叶蓝秋被说得心虚，她前不久因为熬夜太猛导致晕倒送进医院的事被楼问月知道之后，楼问月就每天都会催促她早睡。

　　她咬唇，犹豫一会儿，缓缓打出几个字。
　　【刚睡醒，起来喝水呢不是。】

　　楼问月听见手机振动，打开界面，看到这几个苍白辩驳的话语，每个字都在诉说着她的心虚。
　　她皱眉，但也不打算戳穿她：【那你现在赶紧继续睡，不怕变成秃头妹妹呀？】

　　叶蓝秋立马发了个表情包过来：【嗯呐！】

　　楼问月将橙汁喝完，扔在垃圾桶里，起身去书房，打算继续赶稿。
　　醒了之后她估计也睡不着了，她也不想再被梦中的事继续折磨。

　　这是上个星期她接的游戏商稿，虽然时间充裕，但她也想快点弄完。

　　交稿日期23号，是楼云白的祭日，楼问月想去看看他。
　　--
　　楼问月从睡醒到现在，就没继续睡过觉。

　　大清早的，楼问月就听到门口滴的一声，她端着杯子走出去，看见有一人进来。
　　她笑了下，跟他打招呼。

　　池慕一如往常地把餐点袋子给她递过去，然后换下鞋子。

　　楼问月坐到餐桌上，对着他说，“来来，一起吃早餐。”她解开袋结，拿出一个牛奶椰蓉包递给他。
　　池慕乖巧坐下来，咬下一口，想了想，说，“姐姐，下午五点我给你带西瓜过来吧。”

　　楼问月咬下一口包子，闻言抬头兴奋地说，“好呀！谢谢你，西瓜那可太好吃了。”

　　哦，她说她喜欢。她喜欢的。
　　池慕忍着心里即将迸发出来的喜悦，缓慢地点头。

　　吃完之后，楼问月讲，“你从哪买的这些早餐，怪好吃的。”
　　池慕说，“就在我家附近，他们家也开了很多年。”

　　楼问月若有所思的点头，喃喃道，“难怪，原来是家老字号。”
　　他微笑，“姐姐很喜欢吗？我以后每天给你带！”

　　楼问月眼睛亮起来，不过还是推辞道，“不了吧，这样多麻烦啊…”
　　池慕神色黯了下来，小声说，“其实、、不麻烦的。”

　　“不过，”楼问月话锋一转，话头起了个高调，“既然你觉得不麻烦，那就辛苦一下，帮我带一下早餐吧！谢谢你啦！”

　　池慕惊讶抬头，却看见楼问月冲他眨眨眼，笑得俏皮张扬，清晨的脸蛋是清水出芙蓉的俏丽，映着这笑就显得格外好看。

　　他微微偏头，避开这明媚的笑容，轻声说着，“那，那我先去收拾房子了。”
　　说完后松了口气，刚才不知为何，脸突然有点烧得慌。

　　楼问月没多想，摆手说道，“去吧去吧。”
　　她在原地站了会，听了会收拾的声音，觉得无趣，便走回书房内。

　　池慕手脚利落，很快就弄好一切，整个屋子干干净净的。
　　临走前照常跟楼问月打了声招呼。
　　楼问月正埋头工作，头也不抬的跟他说路上小心。

　　--下午很快如约而至。
　　楼问月干坐了一整天，腰都坐酸得不得了，就盼望着约定好送上门的大西瓜解暑热。不成想，都快七八点了大西瓜都没什么消息。

　　楼问月叹了口气，不对劲啊，下午到怎么就变成了晚上呢？

　　正当她唉声叹气之时，屋外传来声音。
　　是池慕在叫她。

　　她飞快奔出去，打算好好迎接一下她的大西瓜。

　　池慕站在玄关处，一身黑的打扮，与上午的穿扮不同，现在看上去他更是身姿笔挺，整个人看上去突然有了不同于往常的肃冷感，就是手上拎着个西瓜中和了一下这种萧瑟的肃冷感。

　　楼问月突然笑了下，招呼不可避免的落俗，“吃过晚饭了吗？”
　　池慕点头，“吃过了。”
　　“姐姐，西瓜。”

　　楼问月接过来。
　　然后突然叫住他：“等下，我去厨房拿点东西给你。”

　　她跑到厨房那里，取出下午就送过来的小蛋糕，她特意给池慕准备的，还以为今天没机会送出去了呢。
　　正巧，人还是来了。

　　池慕视线落在蛋糕盒上，问她，“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啦。”楼问月理所当然地回答。

　　话虽这么说，可池慕依旧没有动弹的迹象。

　　楼问月拿了好一会也没见他伸手过来，干脆直接塞给他，“天也快晚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池慕手里被塞了蛋糕，整个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才低声说，“好，谢谢、、姐姐。”

　　默契的是：
　　楼问月没有提他的迟到。
　　他也没有解释。

　　--
　　池慕回到家。
　　打开灯，入目四周，是陈旧的屋内陈设与昏暗的灯光。
　　一切都显得如此的狭窄和简陋。

　　他把蛋糕放在屋内唯一的桌子上，也是他写字与吃饭的桌子。
　　蛋糕上面的店名是市中心最有名的蛋糕品牌，价格昂贵，而这昂贵的蛋糕那精致的包装与屋内种种都显得格格不入。

　　池慕把包装拆开，尝了一口。
　　这是蓝莓味的蛋糕。

　　很好吃。他说。
　　昏沉的灯光内，他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兀自发笑。这是一种就算环境再简陋、条件再恶劣也没有办法磨灭的少年意气。

　　或许在想，蛋糕很好吃吧。